张瑞霞||惠爹

文摘文化 2024-11-04 05:05 湖南

惠爹

张瑞霞

惠爹去世了，终年八十一岁。

他是在养老院去世的，他的侄儿操办了他的后事！

记得前年下半年，偶尔得知他住在离我家不远的一所养老院，于是中秋节前一天，我和先生去看望他。我已记不清有多少年没见过他。只听说当时已年近八十的他，是因中风后行动不便才住进养老院的。但见面后还是大吃一惊：他身形干瘦，两颊凹陷，手如枯爪，几乎丧失语言功能，但头脑还算清醒。当他认出我和先生后，那”哦、哦、哦”的急叫声和极力挣扎想要坐起的情景真的让人心酸……

我无法把当年的他和眼前这个风烛残年的垂垂老者联系在一起！造物弄人，有时真是大残酷了！

曾几何时，他是个充满活力的年轻人。智商、情商都不错，颜值更属上乘。在当时那个贫穷、偏僻、不足千人的小山村里，是一道少见的风景。他有一把自制的二胡，夏夜乘凉，人们常能听到他那自练的、曲调不一定准确但依然悦耳的琴声！

而现在，村里几乎家家都是楼房加小车。老人们都享受着丰衣足食，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与眼前的他相比，反差是如此之大！

我和先生都泪如雨下！

是时代发展遗忘了他？还是他选择的生活忽略了某些要点？

吋间回到六十年年代初……我们曾经是邻居。当时六七户人家共居一个大湾。他和母親借住在另一户的房子里。他自家房子在大跃进时被拆，木料烧炭炼钢铁，宅基地改成了田。后来房主收走了房，他们母子便搬去了几里外的村部栖身。

他的童年很苦，只上了三年学便回家看牛。稍大些就靠挣工分养活娘俩。他曾说他十多岁时，每到青黄不接，常常是靠红薯度荒月。挖几兜尚未长大的红薯，薯叶当菜，薯块当饭。这样一直延续到早稻成熟、收割、晒干分到各家各户时，才有米下锅。

年龄稍大时，他也曾利用农闲时间，学做小生意。有次他到兰溪贩了几十斤辣椒，准备沿乡叫卖。刚好天下雨，临出发时，他把称砣小心的收在衣服口袋里。旁人觉得奇怪，便问他为什么？

他说：“称砣沾水，重量增加，所称的辣椒会超过应有的重量，那不要亐吗？”

想想也是，那时想赚钱真的不容易。

十八岁那年，他报名参军，体检、政审都顺利通过。但在所有新兵去乡政府集中的路上，遇到了一支出殯队伍。送别他的母亲因怕不吉利哭着要求儿子回家。心软的他无奈地放弃了这次唯一能改变命运的好机会。

从此以后，他只能一心种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勤劳却无法致富。因山区人多地少，每年的收入仅够糊口。他想建两间属于自已的房屋，哪怕是茅草房。好几年过去，连这样一个目标都很难实现。眼看年岁渐长，成家无望，他选择了外出漂泊。

母亲在世时，他每年都回家。带母亲去看病，並留下老人的生活费用。几年后母亲病重，他回来陪伴一段时间后去世。安葬了老人后，他自觉了无牵挂，又一次浪迹天涯。此时他早已年过三十。

此后近二十年，乡亲们再无他的任何音讯！

九十年代中期，一个深秋的傍晚，带着简单的行李和一脸的沧桑，他又回到了村里。他说他已过够了居无定所的漂泊生活，想回村建房定居。好在根在这里，他很快申请到了宅基地。在乡邻们的帮助下，用多年的积蓄建起了两间小平房。算是有了属于自己的家。此时他已年逾五十。同龄人早已儿娶女嫁，儿孙满堂。

他重操旧业，承包了田地，甚至买了耕牛，踏踏实实的过起了自给自足的农耕生活。但不知何因，却一直没成家。虽无儿无女，孤身一人，但他一直自给自足，生活自理。谢绝了五保，低保等可以属于他的待遇。直到年近八十中风偏瘫，才被送到养老院……

他尽力想保全一个男性的尊严！无情的疾病粉碎了他的设想

……

我和先生看过他后不久，他被转到了别的养老院，又过了两年多后方去世。

我想，这段时间内，他一定遇到了好心的、忠于职守的护理人员。才让他的生命又延续了那么长的时间。

这是一个自尊而又自强的灵魂，却带着些许遗憾升入天堂！

愿逝者安息！

2024年11月3日

张瑞霞，女，湖南益阳赫山区人，退休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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