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钱玉庆:生死边缘

文摘   2024-12-24 14:11   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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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韩怀春其人

(一)


韩元忠的担心不无道理,回忆起往事,韩怀春身上有好多疑问。

 韩元忠比韩怀春大两岁,韩进先比韩元忠大两岁,他们三人虽说年岁有差别,但从小一块儿玩耍,生活在一起,谁也离不开谁。韩元忠有时也看不惯韩怀春的娇贵习气,当韩进先欺负他时,还是要当作亲弟弟一样保护他。

 那一年他们都是十几岁的孩子,挑着筐子要去卧龙岗上割草。临近中午,又渴又热,他们把割草的筐子搁在道边歇息。忽然发现不远处有一块西瓜园,瓜田里的西瓜又圆又大,并且又是无人看守。他们三个商量每人偷个西瓜,先解解渴再说。 

他们去时,是从地边沿着堾子爬过去的,当摘下西瓜时,就顾不得猫腰躲避人了,每人抱着一个大西瓜,大踏步向草担子跟前跑去。韩进先把西瓜塞进了自己的草筐里,韩元忠也把西瓜塞进了自己的草筐里,可韩怀春的西瓜特别大,塞进自己的草筐里,一是草少掩盖不住,二则担子偏沉挑着不能走。于是,央求韩元忠,放到他的草筐里。由于时间紧迫,害怕有人追来,韩元忠也顾不得多加考虑,答应了韩怀春的要求。这样一来,韩元忠的草筐里就一头放进去一个西瓜。他们打算把草挑到韩水河的树荫下,再来享受西瓜的美味。 

他们刚要挑着担子动身,一个彪形大汉挡住了去路。原来这块西瓜地,是邻村王庄的王蛮牛种的瓜田,拦住了去路的也正是王蛮牛。其实他们的行踪,早被站在家门口的王蛮牛发现了。王蛮牛有三十多岁,身强力壮,两只虎眼一瞪,吓得他们三人谁也不敢吭气。王蛮牛开始搜查他们三人的草筐子,先从韩进先的草筐里搜出了一个西瓜,又从韩元忠的草筐里搜出两个西瓜,在韩怀春的草筐里翻来翻去没有搜出西瓜来,韩怀春逃脱了罪责,让韩元忠替他顶了罪。韩进先和韩元忠的扁担被王蛮牛收了去,并捎信给家里,让家长来领取扁担。 

草筐没有了扁担,无法挑回家里去,韩进先和韩元忠只好丢下草筐,回家想办法。韩元忠的奶奶听说了这件事,不顾年迈亲自找到王庄王蛮牛家,好话说了一大筐才要回了扁担。这件事一直刻印在韩元忠的脑海里,他感到韩怀春人虽小,但很有心计。 

1938 年春天,抗日县政府在太行山区组织了抗日区干队,韩水河村的韩进先和韩元忠、韩怀春三人一块参加了区干队。干了时间不长,韩怀春因身体有病离开了区干队,韩进先和韩元忠都继续留在了区干队。后来韩元忠当了副连长,韩进先被派回韩水河村当起了村长,明里是替鬼子干事,暗里做些抗日工作。因为韩进先上过一年私塾,有点儿文化,人也聪明,做这工作比较适合。不久韩进先和韩元忠都先后加入了共产党组织,成为抗战时期太行山区最早的党员之一。

 1942 年,是太行山区抗日工作最残酷的时期,个别在区干队工作的革命意志不坚决的人员,叛变投敌出卖组织,给抗日工作造成了很大损失。为了搞清敌人的行踪,有力地打击敌人,区委决定派人打入敌人内部做内线,搜寻敌人的情报。经区委商量准备派韩元忠去赤镇炮楼做内线,因为韩元忠有两个优点,一是考虑问题比较细、能吃苦耐劳;二是地理环境熟悉人缘好。 

区委书记郑凯和区长程林,亲自来韩元忠家里做韩元忠工作。要他打入敌人内部以后,注意敌人动向和搜集敌人情报。接头地点和时间都做了细致的安排。 

在韩元忠接受任务后不久,也就是在这一年的夏天。一天临近中午,正逢赤镇集日。炮楼上敌人突然集合队伍,要马上行动。说收到一份情报,抗日区干队六区区长,在韩水河村活动。这个消息很准确,不知敌人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当时六区长刘石中正在韩水河村开展抗日组织工作。韩元忠知道这个消息后,鬼子正要集合队伍,时间紧迫,韩元忠没机会脱身把这个情报亲自送回去。他心急如焚,借上厕所之机,从后门溜了出去,想找个老乡把消息传递回去。碰巧看见韩怀春从一家饭馆走出来,韩元忠立马把怀春拉到一边,把这个紧急情况告诉了怀春,让他赶紧跑回去送信。韩怀春听了这个情况后样子很紧张,韩元忠也顾不得多想,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他赶在敌人之前把情报送回去。

 韩元忠在打入敌人内部后,多少次给区委传送情报,报告敌情,使区干队转危为安避免了一个又一个损失,同时又狠狠打击了敌人的威风,大长了抗日斗争的志气。没想到这次让韩怀春回村报信却出了问题。 

刘石中区长在敌人到来之前,没有收到韩元忠送来的情报。他们和周围几个村的党员正在韩进秋家开会,便被敌人包围了。敌人没有走大路,是从赤镇顺沟摸过来的。由于民兵的警惕性不高,等发现敌人时虽说鸣了枪,但已经太迟了。刘区长听到枪声很近,就知道情况十分严重,他立即命令韩进先带领其他人员从后门转移。他本人掏出盒子枪从前门冲出,企图把敌人吸引到自己这边来。这次行动是化装行动,如果没有人告密,敌人不会知道得这么快。刘石中区长为了行动方便,这次只带了一位警卫员小高同志。他们一连打死了七八个敌人,最后两人都壮烈牺牲。敌人没有抓到其他人员,十分恼火,把韩进秋用刺刀捅死在家里,肠子都流了一地。 

事后,韩元忠追问韩怀春,韩怀春哭着告诉韩元忠说,他当时喝醉酒了耽误了这件事情,并且跪倒在韩元忠面前,乞求元忠一定要替他保密,不要让人知道他这一档子事。韩元忠看着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韩怀春,心里发了软,虽说对于他的话有些怀疑,到了这个份上,又没有人证,也只有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咽了。

 这一次的责任不同于少年时代的偷西瓜?是三条鲜活的抗日志士的生命啊!特别是区长的牺牲给抗日工作带来多大的损失!这个责任有多大,谁来承担?韩元忠心里清楚,韩怀春心里更清楚。韩元忠没有做好这一次的情报工作,他的心里万分悲痛。区委对这件向敌人告密的事情也进行了调查。事情还没有查出个子丑寅卯来,又出了变故,区委书记郑凯投敌叛变了。郑凯的投敌一下打乱了区政府的工作计划,连区政府也要马上转移,调查这件事也就扔到了一边。后来这件事情没有去查个水落石出,其结果,也就自然而然地归咎到了叛变投敌的郑凯身上了。 

韩元忠在区政府转移以后,没有联系上区长程林,跟区里失去联系。韩元忠也不得不离开赤镇炮楼。为了防止敌人追捕,他隐姓埋名到邻县各村贩卖鸽子粪为生。后来他联系上了区大队,区长程林把他调到县里独立营。 

1945 年日本投降后不久,山城县解放了,组织上调韩元忠回村当上了村长。这时韩进先已调到乡里担任了公安员。韩进先因 1942 年刘区长牺牲事件,对韩元忠一直是耿耿于怀。不仅死了区长,还死了他的哥哥韩进秋,1946 年,一个小小的整风运动中,韩进先提到了这个问题,并且把矛头直接对准了韩元忠。 

韩元忠也做出了正面回答,他承认当时没有把情报送出来,是他的责任,他把责任一下揽了下来。 

韩进先不这么认为,他不仅要告韩元忠的渎职罪,甚至把告密人怀疑到韩元忠身上。他们争论得很激烈,把问题闹到了区里,并且惊动了在独立营当营长的程林。独立营当时离开了山城县在邑城县驻扎,程林不得不骑马赶来澄清这个问题。程林明确地表态,当时区里通过内线了解到,告密者名叫韩志淳,是韩水河村人。其结果有两种可能,第一韩水河村确实有这个告密者,韩志淳可能是他的化名,等有机会一定能查出来。第二也可能是郑凯的化名,放的烟幕弹,他在投敌之前也有告密邀功的可能性。但有一条可以肯定,韩元忠绝不是告密之人,这一点可以肯定,区委对这件事早有定论。 

老区长程林的一番铿锵有力的结论,使韩进先陷入尴尬的处境。老区长程林决定,趁赤镇庙会的机会,召开个全区人民大会,把这一事件在大会上宣布,证明韩元忠的历史是清白的。韩元忠不同意那样去做。韩元忠从工作考虑又认为一个村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那样一来,会影响他们今后的工作。韩元忠首先自己做出了让步,韩进先也只好就坡下驴。 

这件事情虽说结束了,明里俩人关系好像还很融洽,和过去一样。但在他们各自心里各自留下了解不开的疙瘩。后来程林把韩元忠调到独立营当一名生产副经理,负责部队一些生产方面的往来。1948 年部队准备南下,韩元忠因身体有病离开了部队。 

1951 年秋后,新中国成立后第一次整党整风运动开始了。韩进先又把这个问题翻了出来,给上级做了汇报。这个时候韩元忠的老领导和知情人由于工作调动,天各一方,一时又难以联系上。区长郝振山又是一个大老粗,也不做任何调查,把手一挥宣布把韩元忠开除党籍。韩元忠有一百张嘴也无力回天,为了一个承诺,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丢掉了党籍。此时此刻他也感到了精疲力竭,他也不想再伤心耗神为这件事情纠缠下去了。开除党籍就开除吧,反正自己也有过错,韩元忠自己安慰自己,同时又悔恨当初不该让韩怀春送信。 

韩水河村从初级合作社,转入高级农村合作社,韩进先从乡里又调到了村里,担任了村支部书记。韩元忠很知趣地要求辞去韩水河村村长这个官衔,当一名普通社员。这个时候已经成立了人民公社,公社书记看出,韩元忠是一个踏踏实实干工作的人才,开始不答应,后来见韩元忠一直坚持便答应他不再当村长,但要担任个生产队长之职,韩元忠没有办法,回到了小队当起了一名生产队长。他知道韩进先个性偏执,当村长要经常和韩进先工作在一起,他不愿在工作中再和韩进先发生不快。这些年来他们俩之间虽说相安无事,无人再去触及这块疤痕,但韩元忠心里老是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他的宽容和退让,不仅毁了他自己的前程,而且给他的将来,带来了无穷的后患。 

韩元忠更没想到的是,1942 年刘区长流血事件,他对韩怀春的宽大许诺大错特错。当时他对韩怀春的醉酒耽误了情报就心存疑虑。但总认为韩怀春是为了推脱责任才这样求他的。可他根本没有想到,这次的真正告密者不是别人,正是韩怀春。 

韩元忠对韩怀春了解的只是表面现象,是童年和少年时代。对长大了的韩怀春,他并没有了解多少。韩怀春出生于一个殷实的庄户人家,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后来生下妹妹韩怀秀,他的父亲开始有了病,家境逐渐滑落下来。韩怀春没有兄长,从小很佩服韩元忠的哥们义气,像小弟弟依赖哥哥那样,不管是玩耍还是上冈打柴割草,都喜欢跟随着韩元忠。韩元忠有时也很讨厌他,但处处都很爱护他。 

就这样,他们一起从童年相处到长大成人。1938 年韩元忠去参加区干队打日本鬼子,韩怀春也要跟着去,那个时候韩怀春才刚满 18 岁,个子小,像个孩子。结果干了不到一个月,就受不住了,他感到干革命和他想象的差距太大了、太吃苦了,就悄悄离开了区干队。这段时间韩元忠不知道韩怀春去干什么去了,整个韩水河村的人都不知道韩怀春究竟去了哪里? 

原来韩怀春离开区干队后,他听说山里石家屯有个抗日青年培训班,在那里吃得好又清闲,于是他投奔到了石家屯。到了石家屯才知道,这里并不是什么抗日培训班,原来是国民党在这里开办了一所学校,明里打着“抗日培训班”的旗号,实际上专门招收清一色的富家子弟,是专门和抗日政府搞摩擦的学校。学校的校长是国民党顽固派分子贺子贵,听说他是从敌占区来的就吸收了他。 

在这里他改名叫韩志淳,当初改名的主要原因,是担心他参加过区干队,害怕学校知道了不收他。这里生活确实不错,比区干队强多了,不用担惊受怕,又能上学识字。他在这里学习了半年多,其间他结交了几名富家子弟,其中最要好的一名叫郝信同,好的方面没有学到多少,反倒学会了吸烟、喝酒、玩女人。后来学校搬迁,他也离开了学校。 

韩怀春离开学校后,他又在外边晃荡了半年多,才回到了韩水河村,回村后不久他的父亲病故。之后,家里的许多土地他都不愿意耕种,大都荒废着,一切开销全凭父辈的积蓄。母亲一个妇道人家又管不了他,家里的积蓄花完了,开始卖地。二十几亩上好的土地,在一年的时间里都被他卖得一干二净,剩下的几亩赖地也都找人代耕起来。 

1942 年是一个灾荒年,有一天,这个生活无着落的韩怀春,去赤镇集市上闲逛。凑巧碰上在赤镇炮楼上当伪军小队长的郝信同,郝信同见韩怀春一身窘迫的样子说:“你闲着没事干,到炮楼上来吧,我给县大队说一下,保你当个副小队长没问题。”

韩怀春摇头说:“在家乡的家门口当汉奸我可不敢干,要是干上了,不被打死,也得被乡亲们的唾沫淹死。” 

郝信同又道:“现在世局难料,谁能看出今后是谁的天下?什么汉奸不汉奸的,有钱捞就是爹,能吃香喝辣的就是娘。” 

韩怀春沉默起来没言语。郝信同见韩怀春犹豫不决的样子,又出主意道:“要不这样吧,我给你说个办法,你看如何。你暗中给我们搜寻抗日区干队的活动情报,只要情报有价值,你可以得到不少赏金,我们也给你保密。” 

郝信同的话使韩怀春心里有所触动,他觉得这个办法切实可行,不用出力气,到时候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捞到一笔钱花。他开始萌生罪恶的念头,第一个罪恶的行动就是告发了刘区长在韩水河村开会。因为他在区干队干过,认识六区区长刘石中,虽说那一天刘石中是化装进村的,但韩怀春还是一眼认出了刘石中,他知道区长进村一定是有要事开会。他把这个情报告诉了郝信同。郝信同得到这个情报后,非常高兴,并把韩怀春安排到一家饭馆里,让韩怀春在这里等待消息,只要能抓住刘石中区长,一千块大洋包在他郝信同身上。 

韩怀春这时候心里既高兴又害怕,高兴的是一千块大洋很快就能到手,害怕的是如果这件事让人知道了他的小命也就没有了。他在饭馆坐立不安,他刚走出饭馆想看看外边动静,没想到刚走到门口,碰上了韩元忠。 

韩元忠风急火燎地给他下达了送信的任务,这就是当时出现惊慌失措的原因,你想他能去完成这个任务吗?他会自己去打自己的嘴巴?如果这个时候韩怀春还有良心发现,还能悔过的话,回头还来得及。可是他没有回头,他走到了这一步,是鬼迷了心窍。 

韩怀春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但他没有想到因为他的告密,死了三条人命。这可是汉奸的勾当呀,一想到汉奸这个臭名,他就心惊胆战,他能想象到成千上万愤怒的群众,手拿利刃千刀万剐他那种血淋淋的场面。他不敢再想下去,他也不敢去郝信同那里讨要赏钱了,他唯一的出路就是把韩元忠的嘴堵上,让他不要说出曾让他回村送过情报这件事。只有这样才能掩盖他的罪恶。要想让韩元忠相信自己,只能伪装自己是酒醉误事,只要自己把戏演足,韩元忠就是把他骂个狗血喷头,也会替他承担这个责任的。 

韩元忠没有看透韩怀春,韩怀春却早早看透了韩元忠,他利用韩元忠心慈手软这一弱点,一把鼻涕两把泪的,果然蒙住了韩元忠的眼睛,这真是: 

饿狼临危遇东郭,毒蛇僵死逢农夫。 

韩怀春逃过了这一劫……。

作者:钱玉庆

审核 | 赵英丽
编辑 | 宫贵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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