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年,梅兰芳伯母过世,孟小冬闻讯后,剪了短发、披麻戴孝,独自来到梅府悼念。可她刚入宅门,便被三四个仆人拦下:孟大小姐,请回。
身在大厅的梅兰芳看到了这一幕,他转头望向身怀六甲、在灵堂前正襟危坐的妻子福芳芝,低声道:
“不看僧面看佛面,小冬已经来了,我看就让她磕个头算了。”
岂料福芳芝一听,刷地一下起身,厉声道:
“她要是敢进这个门,我就拿三个孩子的命跟她拼了!”
梅兰芳面露难色,不置一词。
孟小冬见状,颜面尽失,在众目睽睽下,崩溃离开。
结婚三年,同是明媒正娶,孟小冬却连梅家的大门都没能踏进。
这一切,皆因为福芝芳。
福芝芳何许人也,有何手段,竟让一代京剧大师梅兰芳都对她言听计从,连孟小冬都只能忍气吞声?
用“梅党”要人冯六爷的话概括,起初不过是:长得不错,唱得不错,能生。
然而,就“能生”这一点,在当时“梅党”看来,尤为重要。
这还得从梅兰芳的原配妻子王明华说起。
王明华出生京剧世家,美貌、贤惠,更为梅兰芳生有一儿一女。
婚后数年,为了更好地支持丈夫的事业,王明华竟不顾劝阻,做了绝育。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在梅兰芳事业有成,一家人幸福美满之时,一双儿女却因荨麻疹夭折。
王明华悲痛欲绝,梅兰芳也深陷痛苦不能自拔。
更为要命的是,梅兰芳是一脉单传,肩负着两房传宗接代的重任。
虽然王明华和梅兰芳感情破好,但迫于“梅党”的压力,王明华只得张罗为梅兰芳再娶。
最终,他们相中了素有“天桥梅兰芳”之称的旦角,福芝芳。
至于为什么是她,有人在回忆时透露,冯六爷其实有私心:
福芝芳年方二八,家境贫寒,没读过书,家中只有母亲,没有任何社会背景。
因此,不用担心以后梅兰芳只听老婆的话,撼动“梅党”在其心中的地位。
简单来说,这个女人看起来“省事儿”。
嫁入梅家后,福芝芳确实应梅家要求,放弃了自己的舞台事业。
但是,她的为人却不那么好拿捏,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有主见。
福芝芳嫁到梅家的第一件事情,是学习。
她心中十分清楚,自己没有什么文化,便主动要求丈夫为他聘请家庭教师。
之后的日子,她每天上午练字、背古文、读白话、看杂志,一学四年,从不间断。
日积月累,福芝芳从大字不识,进步到能自己看小说,后来甚至可以帮丈夫编排新戏,和丈夫一起鉴赏字画。
这样聪慧伶俐、勤奋上进的妻子,谁会不喜欢?
除了学习,她还操持家务,辅佐丈夫的事业。
福芝芳不但能处理化妆、服装设计这样的后台杂务,还特别善于调解班底演员之间的矛盾,梅家班之间的各种冲突,都由她出面调和化解。所以,不但梅兰芳觉得又添了贤内助,连梅家班的人也十分喜爱她。当然,作为二房太太,福芝芳最大的挑战其实是处理和王明华的关系。要知道,梅兰芳并非与王明华感情破裂才娶的福芝芳,夫妻二人一直是相互扶持,恩爱有加。就连新婚之夜,梅兰芳也是先去王明华房间,陪她说了会儿话,安抚完才到的福芝芳房间。在她的第一个孩子出生后,她就嘱咐奶妈把孩子送到王明华房间去,算是她的儿子。王明华也被福芝芳的“懂事”感动了,亲手给孩子织了虎头帽,待到满月,又将孩子送还给了福芝芳,并嘱咐说:“我身体不好,希望妹妹多料理家事,也呵护好梅家的这根独苗。“
王明华善良、贤惠、顾大局,福芝芳也回敬她以尊重、真诚和妥帖,直到王明华去世都是如此。如果说,当初福芝芳不要聘礼要名分,是她立足梅家的第一步,那能同时赢得梅兰芳、王明华和“梅党”的心,才是她坐稳正室位置的关键。识大体,知进退,福芝芳用她的妥帖周到、勤奋能干,获得了尊重。这样和睦顺遂的日子,一过就是五年,直到孟小冬出现。一个是妖娆多姿的乾旦之王,一个是刚正不阿的坤生之皇,观众们喜欢看梅、孟的戏,并把这种喜欢带进现实,称两人是天作之合,伶界佳话。在周围人的推波助澜下,两个互相欣赏的角儿,最终走到了一起。民国时期,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常事,大家都以为,福芝芳会像王明华对待她那样,大大方方接受孟小冬。然而结果出人意料,在这件事情上,一向和善的福芝芳却十分决绝。1930年,梅兰芳计划访美演出,福芝芳正在孕期,准备带孟小冬同行。可福芝芳深知,若是让孟小冬以“梅夫人”身份公开亮相,以后再提到"梅夫人",恐怕就没她什么事儿了。梅兰芳深知,福芝芳说得出便做得到,十分为难,最后干脆谁也没带。福芝芳另一次击败孟的斗争,便是文章开头,伯母去世的那一回。由于梅兰芳兼祧两房,同时继承大伯家的宗祧,伯母就相当于自己的母亲。葬礼上,孟小冬有心披麻戴孝,却被福芝芳命人拦在门外。不仅如此,福芝芳还讽刺她非梅家夫人,而是“孟小姐”,没资格到跟前叩拜。
这一次,梅兰芳依然没能挺身而出,为孟小冬解围,让孟小冬失望至极。很多人都觉得梅兰芳看重子嗣,福芝芳这是恃子而骄,其实事情远没有想得那么简单。梅孟初识,孟才18岁,福芝芳却已是多个孩子的妈妈。孟小冬才貌双全,梅兰芳无疑是心动的,所以即便伤心,福芝芳也并没有撒泼耍赖,强加干涉。她清楚,只要孟小冬不进梅家的门,日子一旦久了,梅孟之间难免摩擦,无需她出手。梅家一直希望女眷不要抛头露面,孟小冬却时常背着梅出去唱戏;梅去美国前,给孟小冬和福芝芳各留了一万块钱,可当他回来时,福芝芳打点好了一家老小还有结余,孟小冬却只有亏空。虽然是在诋毁孟小冬,听起来却句句在理,仿佛处处为梅家、为梅兰芳的事业着想。所以,即便她多次霸气凌人地对待孟小冬,却没有招致丈夫和身边人半点厌烦。福芝芳还明白,梅兰芳处处被人围绕,对于感情问题,很多时候难以决断。孟小冬的一位狂热粉丝持枪闯入缀玉轩,误杀了梅兰芳好友张汉举,这让梅兰芳感受到生命威胁。福芝芳便紧抓这个案件的影响,对“梅党”要人冯六爷旁敲侧击:大爷的命要紧。她在天津《大公报》连载三天启事,与梅兰芳决裂,至此退出了“孟福之争”。面对第三者,该放的时候放,该狠的时候狠,分析利害得失,福芝芳可谓步步为营。关键时刻,她紧守梅家大门,没让第三者得到半点名分,可谓打出了妇女婚姻保卫战中漂亮的一仗。福芝芳也用行动向我们证明:婚姻之路,相伴容易,长久却难,挽得住,那才是真本事。1919年,为传播中国戏曲艺术,梅兰芳曾访日演出,在日本创造了一票难求的奇景,也因此拥有了大批戏迷。抗日爆发,伪国民政府想利用梅兰芳的影响力,营造‘亲善友好’的假象,再次“请”他赴日演出,梅兰芳坚决不从。面对日伪威逼利诱,福芝芳不卑不亢、掷地有声地放下狠话:1941年,日军包围香港,梅兰芳被困私人寓所,与外界断了联系。一时间,关于梅兰芳变节的谣言甚嚣尘上,福芝芳承受了巨大的精神压力。“没有谁比我更懂梅兰芳,诸位别相信这些鬼话,梅先生会尽快安全回来!”
待梅兰芳平安归来,已经长出了两撇小胡子,孩子们有些不适应,福芝芳打趣到:“爸爸的胡子,亿万观众可都喜欢得很,要剃,非要到抗战胜利后,他自己剃!”
作为一个女子,在最艰难的时候,福芝芳用她的坚强乐观,撑起了梅家。而除了有气魄,有格局,在关键时刻,她也总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抗日期间,梅兰芳罢演8年,梅家的生活一度十分艰难。那时,只要他们同意演出一场,就可以获得十根金条,解决眼前的困局。但福芝芳却始终支持丈夫梅兰芳站在民族大义一边,即便清贫如洗,也丝毫不为所动。最困难的时候,她从“闲来学画谋生活,不用人间造孽钱”中受到启发,对梅兰芳说:“路不绝人,你师兄弟都能靠种地养活自己,你不也可以卖画度日?“
一语点醒梦中人,一筹莫展的梅兰芳,马上恢复了斗志。粉丝们看不了梅兰芳的戏,欣赏其画作也是好的,所以画作经常被订购一空。有一次,梅兰芳的画被日伪盯上,每张画作下都被订上小纸条:“汪主席订购”、“冈村宁次长官订购”、“周佛海院长订购”、“东京展览订购”……面对敌人如此下作的手段,梅兰芳气急败坏,却毫无办法。这时,福芝芳操起裁刀,一通乱划,把画作悉数破坏,让梅兰芳大呼痛快,再无需犹疑。曾经大字不识的福芝芳,如今不但能回应丈夫的诗句,还真正走进了丈夫的内心。如果说,两人一开始的结合只是各取所需,相伴半生之后,却是真的难以分开。晚年,梅兰芳在万花山脚下为自己准备了一块墓地,福芝芳打趣道:福芝芳临终前曾留下遗言:“梅先生事业如山,我本人只能算作一棵无名小草。”梅兰芳却不只在一个场合说道:“没有福芝芳,哪有梅兰芳?”生于平凡,却过出了平凡人都羡慕的一生,福芝芳的人生智慧,更值得我们普通人借鉴。 往期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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