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UC融新视界 | 第1期:M56女垒:野草本色,肆意绽放

文摘   2025-01-12 10:55   北京  



开栏的话

数字技术的革新、传播生态的巨变,催促传统媒体加快革新的脚步,融合新闻应运而生。新闻报道形式从单一的文字、图片转向,借助视频、H5、SVG等多元呈现方式,为受众带来更加丰富的阅读体验。


在本学期孙熙老师主讲的2024级新闻与传播专业硕士融合新闻方向“融媒体报道实务”课程中:立足校园,同学们关注女子垒球队的成长轨迹,关注民航飞行员的培养路径,关注摆渡于通勤路上的大学生,关注校园代经济的崛起与隐忧,关注“死亡游戏”的悄然蔓延;走出校园,他们关心中老年“北漂”的社保问题,关心糖尿病年轻化趋势,关心陪诊服务的兴起,关心代际间对婚姻的不同理解……


我们坚信,真实自有万钧力,希望通过这些“跑”出来的新闻报道,让受众注意到扁平世界中的沟壑,感受到融合新闻报道如何让你我更好地相遇相知。


基于此,中央民族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官微特推出《MUC 融新视界》专栏,陆续推送和展示学生团队的课程作业,欢迎学界业界同仁们关注和指导。


M56女垒:野草本色,肆意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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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分钟零15秒,那是中央民族大学M56垒球队史上最长的一场比赛,也是首都高校棒垒球锦标赛中最长的一场比赛,更是她们距离前三最近的时刻。


2024年11月23日,高校杯甲组铜牌赛最后一局,9:9平分,一出局满垒。球场上身着藏青色队服的队员们个个扎好防守姿势,面色紧绷,严阵以待。冷冽的空气近乎凝固,从网后看过去,选手们帽子上的白色“M”亮得扎眼。


她们是民大M56垒球队,一支组建于2015年的校女子垒球队。


在大众视野中,垒球是个小众运动,而在“三无”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女子校垒队——无专业场地、无教练、无资金,更是小众中的小众。但就是这样一群默默无闻的蚂蚁,在群雄云集、积淀深厚的京区垒球丛林中,拼出了一条“血路”来。从建队之初的名次倒数、小组赛出局,到今天的甲组第四名,明年,她们的目标是向前三冲刺。


如果没有打垒球,她们的大学生活是一眼就望得到的——“卷绩点,卷竞赛,卷实习,卷简历。”“毕业,考公,考研,考博。”打垒球并没有让她们的人生变得容易多少,甚至变得更加艰难——在学业与垒球间做时间管理大师,在个人前途与球队发展间做出抉择。


但克服垒球飞来的恐惧感,手套捕捉到垒球一瞬间的满足感,以及由垒球延展开的失败、遗憾、信任与支持,成为她们一待就是四年乃至七年的原因。以下是她们的故事。



01

“出走的决心”


2015年10月,没有盛大的成立仪式,没有鲜花、蛋糕和振奋人心的讲话,民大M56女子垒球队在民大东大门的足球场悄然诞生。


如果说棒垒协会是在高校主流体育社团中的边缘,那M56中的女孩们则处于边缘中的边缘。协会里,她们是隐于幕后的“万能经理”;球场上,她们是赛场边的拉拉队。


阻碍女孩们上场的理由有很多:队伍中女队员数量迟迟无法满足九个人的最低上场标准。京内高校棒垒赛事遵循男棒女垒的传统,而当时的民大棒垒协会只有棒球队,更限制了女队员们的大赛参与。


从2009年10月成立以来,协会中女队员的数量从4个、5个、7个缓慢增长,直到2014年杨皓雪入队之年终于满足了最少9个队员的参赛标准,民大女子垒球队就此成立,而队伍中最积极参与的女生杨皓雪被任命为第一任队长。这位一年前误打误撞来到协会的女孩已然蜕变为队内的顶梁柱。


2016年,M56女垒第一次参加高校杯时的合照。受访者供图


成立之路一波三折,而成立以后,一切都要从零开始——重新学习比赛规则、垒球打法、战略战术,乃至重新购买垒球设备。


没有装备,那就去筹钱“化缘”。球队经理先从九局棒垒球用品店募来了一批垒球,球棒、手套也由前辈赠送、队员筹钱陆续备齐,只差一套捕手护具没有着落。恰在此时,杨皓雪发现了体育总局举办的棒垒社团投票活动,只要球队荣登榜首,便能将捕手护具收入囊中。虽然最后她也没有拉到足够的票,但这场“冲顶”行动却引起了协会内毕业学长的关注,这套捕手护具也由学长赞助得以凑齐。


没有技术,那就一个一个从头练起。杨皓雪着手制定计划,带女队员们单独训练。过往接受的棒球训练让她意识到,舒适区内的重复于成长无益,只有突破极限才能得到进步。每到周末,她总是一大早就把女孩们召集起来,从跑步热身开始,再依次完成核心力量和柔韧性的练习,一练就是一上午。训练结束时大家都累得直不起腰,往往回宿舍睡上一下午,才能稍微缓过劲来。


女孩们就这样不断走出舒适区,从毫无健身底子到八百米跑进三分钟,从害怕被砸中躲着球到直面恐惧盯住球,从双手颤抖到坚定挥出那一棒……她们恰似一群协力搬运食物的小蚂蚁,将球队的命运驮负在肩上,一步一脚印,带着它不断向前。


如果说第一任队长杨皓雪帮女垒队实现了物理上的出走,那第五任队长卢原便是引领球队完成了精神上的突围。


2019-2021期间,卢原从M56女垒队员变成队长。图一第一排最右、图二第一排正中为卢原。受访者供图


这个因棒垒球而选择民大的女孩,常年戴着M56的藏青色球帽,往返于图书馆与球场之间。


彼时垒球队已建队四年,但队员们精神上对棒球队的依赖并未消减,最明显的现象就是:“每回训练大家也不热身,一传球就是两小时,(训练结束了)就说‘一起出去聚餐吧’。”


此外,垒球与棒球间本质上的差异更不容忽视。例如棒球的垒间距是24米,垒球是18米,看似仅有6米的距离,却很影响出手角度和时机;即使以同样的力气扔球,垒球和棒球的时速与感受都有很大的区别。“虽然垒球是从棒球分化出来的,但根本上的动作、技术要领是完全不一样的,照着棒球的方式去训练垒球就是打不出来。”


经过一番思考,在与队员们商讨后,卢原做出了“脱钩”的决定。


独立从思想起步,老队员们被要求改掉棒球的惯性思维,从垒球规则与意识一点点学起,再教给新加入的队友。延伸到日常训练,垒球队开始与棒球队分场训练,垒球队一边,棒球队一边,棒球和垒球的器材也分开摆放。训练内容也越发明晰,每周六、周日的九至十二点进行常规训练;赛季期间周三晚继续加练体能,卷腹、波比跳、侧卧撑、鸭子步、拖轮胎无所不练,队员们进步很快,队伍也逐渐成型了。


离校三公里的新疆菜馆撒拉花儿是成员们的固定聚餐点,每当团建或球队生日的时候,来自不同民族的球员们会围坐在饭桌旁,边吃饭边探讨着招新策略、训练优化方向,畅想着未来发展蓝图。一年又一年,来到这张餐桌的人不断变换,但从餐桌延展开来的对棒垒运动和队伍的爱却越发深厚。


2024年6月,棒垒协会在撒拉花儿聚餐。受访者供图


02

高校杯,从无名到殿军



高校杯,全称首都高校棒球垒球锦标赛,是M56全体成员每年都要经历的一场“学年考试”。


2016年,这支成立不到一年的垒球队首次站上了高校杯的赛场。对毫无垒球基础、训练时间短、刚凑齐上场比赛的九个人而言,这是一次跌跌撞撞的经历。但回忆起高校杯首秀,队员常说的词却是“燃”“快乐”“感谢”。


小组赛最后一局,捕手被回本垒的选手撞掉了护具,但立马站起身大喊:“没事!继续!民大!加油!”自此,在赛场上留的再久一点、离奖杯再近一点的执念,在这支野草般的队伍中悄悄扎根。


之后的每一年“考试”,女垒队都未曾缺席,即使将要面对的是“强劲的投手、绝情的强棒和窒息的局面”。看着不同的队伍登上领奖台,看着棒球队拿下北京第四,创队内最好成绩,在为他们欢呼的同时,也暗暗在心里较劲:“男棒可以,那我们为什么不行?”


时间来到2021年,队伍逐渐成型,投手储备也不错,时任队长的卢原踌躇满志:“这次一定要拿北京第四!”小组赛最后一场,是和法大争夺交叉赛名额,但开局就被大比分领先,位处三垒的卢原十分着急,头脑一热便做出了很容易被捕手触杀的“自杀式”偷本垒举动,结果直接被对手触杀在本垒,最后一个出局。“当时就感觉挺对不起大家的,我就哭了。”那是卢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赛场上落泪。之后她学到了两件事,一是不要轻易偷本垒,二是要信任你身后的队友,信任这支紧紧凝结在一起的“野草”球队。


带着北京前四这个“遥不可及”的目标,姑娘们又继续奔跑了三年。“其实我们早就有了拿前四的实力,只是缺了点运气吧。”直到今年高校杯,她们终于迎来天时地利人和。


但在开赛几周前,队员们还因为友谊赛中失误频出而倍感挫败。再加上队内有经验的学姐参加期中考试分身乏术,年轻队员们也多抱着重在参与的心态参加,并未奢望能取得名次。


没料到学姐们默契地在考试之余赶回队伍内支援,从初战中传、再到与老牌强队清华、“老朋友”政法交手,队员们没有刻意关注积分情况,只是珍惜每一次上场的机会,无论是新队员还是老队员都发挥出超常的水准。车轮战一分一分的积累,M56在享受每一次传接垒球的过程中抵达了最后的季军争夺战。


再次遇上中传,姑娘们才发现自己离颁奖台只剩一步之遥。就这样从天亮打到天黑,已经9:5领先的最后半局防守,因为席卷而来的黑暗只能在最后的零出局满垒情况下封局。尽管已经领先四分,但第二周再开局,被动的防守态势之下,又一分一分地被对方拿走。直到最后一个坏球将击球员送上一垒、挤下三垒上的再见跑者时,几乎没有人能作出任何反应。连胜利者的欢呼声都迟了起码五秒响起。


季军争夺赛第一局,M56女垒队和中传交战至傍晚。受访者供图


至此,九名上场队员中,包括卢原在内的六个毕业生结束了她们在M56棒垒队的最后一场比赛。拿下梦想中的殿军,实现历代队员“执念”后的欣喜若狂没有到来。与之相反,与第三名的差之毫厘、学姐们的最后一舞,让大家忍不住掉下了眼泪。就这样,大家一边抹眼泪一边收拾东西,唱着不成调的队歌《奇迹再现》,将赛场让给了打总冠军赛的清华与外经贸。


收拾好情绪,队员们还是举起奖杯拍起了合影。面对相机,她们举起了号码为24号的队服——这是垒球队前队长、已毕业前辈邹雨纯的队服。去年此时,换届大会刚刚结束,她和队员们一起许下了北京前四的愿望,未料到6月份毕业前可以参加的最后一届高校杯延期,在上海读研的她无法亲眼见证这个瞬间,队员们把她的球服带到球场和颁奖仪式,和她共同见证属于球队的荣耀。


获得首都高校第28届棒垒球锦标赛殿军后,女垒队员们举起邹雨纯的24号队服合照。受访者供图


遗憾似乎是人生的常态。但对这支没场地、缺教练、少资金的“野草”球队来说,未来总有无限可能。从初战的无名小卒、到乙组第七,再到今天的甲组第四,“每个人都知道,过去的第七到现在的第四,再进三名——我们不就是冠军了么?”


03

女孩,在运动中更多面


垒球在不同女孩的手中转啊转,到今天,又转到了新一代的手上。现任垒球队队长王苗苗,拥有着小麦色的皮肤,头发向后抹去梳成低马尾、额头高露,一身黑色的运动套装和矫健的步伐,散发出浓浓的体育生气质。


很难想象,如今这个言行举止都透着飒爽的“酷女孩”,也曾经历内心纠结——是否要违抗自己的意愿向“白幼瘦”审美靠齐。但入队之后,对力量与技术的追求逐渐消解了她的困惑。“我们队里会经常谈论,谁又变壮了,谁秀一下肌肉的话,大家就会‘哇!姐姐好帅!’”


在垒球场上,没有清一色的健硕高个子女生,取而代之的高矮胖瘦形体各异的运动员。正如垒球运动的特质——看重身体素质,但更看重团队协作、战术配合,传统意义中的高挑、健美不再成为评价选手技术实力的标准。在日常训练与队友交流中,王苗苗也逐渐与自己达成和解,她意识到没必要向单一的审美标准靠齐,保持自己喜欢、舒服的状态也挺好。


打开,更意味着要挣脱固有观念对自我的束缚。学习垒球的第一课,是克服恐惧——克服垒球朝自己眼前飞来的恐惧、克服垒球砸在身上的恐惧、克服扑向垒球时皮肤擦伤的恐惧,更要克服在赛场上失误的恐惧。


参加首都高校第27届棒垒球锦标赛时,女垒队员们赛前加油提振士气。受访者供图


队员们都经历过大大小小的伤病,重则手腕、肩膀一段时间内无法抬起,轻则擦伤、淤青。但王苗苗发现,淤青终有一天会散去,但通过疼痛反而知道如何规避风险,对自己身体的掌控也更加自如。而面对垒球,是一个让恐惧无处遁形的过程,可每当成功一次时,接住球的信念感与对球的感受力也就多精进一分。


此外,女子垒球队独特的氛围也在感染着这个曾经内向的女孩。卢原曾看过不少棒球比赛,她发现赛场上男生之间更加争强好胜一些,形势紧张之时的火药味更浓;但垒球比赛的情况便不一样,比赛时她们同样对胜利有野心和渴望,但比赛结束哨声吹响的那一刻,剑拔弩张的氛围便戛然而止,女孩们会笑着握手,在颁奖典礼上替对手们欢呼,赛后还会交换联系方式、一起聚餐,约定再打友谊赛。卢原认为这是“女孩心理上的相通感”。


训练结束后,女孩们一起跳着舞放松。受访者供图


在充满欢乐与活力的队伍中,在一次次投球挥棒中,王苗苗性格中乐观积极的一面也被激发出来。现在的她是训练场上威风凛凛指挥备赛的队长,也是和陌生同好侃侃而谈的垒球爱好者,“这样的变化和加入垒球队是分不开的。”


选择成为队长,王苗苗犹豫了很久。“我能承担起这份责任吗?”经过和学姐们的沟通和一番内心的天人交战之后,她遵循了内心的选择:“我想带这个队打得更好,我也愿意为队伍投入时间。”


正式上任后,一开始的她并没有完全适应队员到队长身份的转变,向邹雨纯倾诉烦恼,前辈建议她在带队训练的时候要树立起队长的威严,才能让队员重视这件事;当她被各种文件盖章折磨的焦头烂额时,卢原刚结束国外为期半年的交换回到民大,主动承担起了备战高校杯和带训练的责任,“有种留守儿童等到家长回来的感觉。”


争夺季军时,面对突如其来的加赛,王苗苗被焦虑淹没,她忍不住向卢原倾诉:这场比赛这么重要,如果失误了怎么办?如果拖团队后腿怎么办?是卢原告诉她:“你不要忘了你打球的初心是什么,是跟这一堆人一起比赛,还是说去争名次?”


一番话让她意识到了 “团队” 这个一再被提及的词汇的意义所在——比赛是在为学校的荣誉而战,更是为了和自己信任的队友携手并肩。“加入队伍、感受到自己真正融入了队伍,并且代表这个学校出去打比赛,那一瞬间才算是真正爱上了垒球。”


04

“只要我们的人还在,它就是不会断的”


11月23日,高校杯落幕的那天,远在上海的邹雨纯看了一晚朋友圈——那里挤满了队员们的赛后小作文:“爱就要大声喊出来,好喜欢我的队友们!一场一场守下来,一场一场攻出去,我们才能接过一座折不断的奖杯。”“转过头去,是队友的笑脸更加灿烂明媚。在那一刻,我听到了自己的心声:M56我会一辈子为你骄傲。”第二天起床上学,她感觉像是喝了“假酒”,一整天都恍恍惚惚,也许是看得太过“上头”。


不管是杨皓雪、卢原、邹雨纯、王苗苗还是队里的其她成员,垒球队的意义已经远远大于垒球这项运动本身。或者说,是对垒球、对队员、对赛场上身边伙伴的爱凝聚在了那颗小小的垒球上。“垒球只是个球嘛,你怎么去爱它呢?你是爱它的规则还是爱它的什么运动?其实不是,是爱跟你在一起打垒球的人。”


人在上海的邹雨纯依然像大家长一样为队伍发展忧心:“这一年毕业的人太多了,之后那一年应该怎么办。”受一些因素的影响,今年的球队招新还迟迟未开始。似乎每一年都会有这样的担心,但每一年又会有新的人顶上来。就像这支球队的精神,会一代代地传承下去。“只要我们的人还在,它就是不会断的。”


有人带着遗憾和不舍离开,也永远有人带着期待加入。每一年的学期末,垒球队的新老队员们就会聚在操场的“牛棚”里唱起她们的队歌——《奇迹再现》。十年来,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不同的面孔,相同的藏青色队服,大笑着唱着同一句歌词:


“新的风暴已经出现,怎么能够停滞不前,穿越时空、竭尽全力,我会来到你身边。”


2024年,获得首都高校第28届棒垒球锦标赛殿军后,M56女垒队在球场合影。受访者供图


特别鸣谢:民大M56垒球队


文稿|陈虹宇 盛怡璇 张贤淑

视频|李红欣 王晓菲

编辑|陈虹宇 盛怡璇 张贤淑

主编|常赫

审核|毛湛文 曲强 孙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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