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个死掉的东西去描绘死亡|云永业

文化   2024-10-08 18:09   北京  

“云永业:闷热的白天”展览现场,2024.9.13-10.19,HdM画廊(北京)


透过艺术家的画作来凝视一颗头骨时,你看到了什么?

他可以是与你没有任何交集的陌生人,也可以是你曾经相濡以沫的亲友,他在世上的某处哭、笑、活着还是死亡,一切发生的无缘无故而又自然而然。

他曾深情地凝望我,我浑然不觉。

当我望向他时,他已然化作枯骨。


云永业,遗迹,2024,布面油画(裱于木板),100×120cm


云永业,“X”,2023-2024,布面油画(裱于木板),50×50cm


我打小就是极端胆小的人,会害怕电视里出现的一切骷髅,就连新华字典中“GU”的一页也都用胶水粘住。随着年龄增大,各类恐怖片的阅历增加,如今我虽然对骷髅已经免疫,但依旧不会刻意去搜索与其相关的任何图像。云永业的最新个展《闷热的白天》通过对头骨多视角、全方位、扩展空间与时间尺度的描绘,给予观众一次直视头骨这一死亡意向的机会。


云永业笔下第一件关于头骨的作品诞生于2019年,一个巨大的金色头骨充满宗教的神秘隐喻与神圣属性,在黑色的展厅中吸引观众的同时也在疏离着周边的一切。在若即若离的氛围中,仿佛化作一首浩渺、诗意的哀叹歌,揭露出时光的短暂以及死亡的必然。这幅作品的诞生也为本次展览埋下了一颗种子,13幅描绘头骨的作品由此孕育而生。


云永业:由缺失之物补完”展览现场,无事发生画廊(深圳),2021


云永业是在高二的校外美术班教室中第一次看到人类头骨的,第一次接触到头骨,他便没有恐惧,只有充满敬畏的将其作为一个需要仔细观察与刻画的静物。10余件过去了,当云永业再一次捧起头骨时,对其有了更多的思考。


绘画,特别是写实绘画,在目前“当代艺术”的世界中是一个几乎已经被宣判死亡的东西。每每想到,我都感觉自己似乎躺在一具骸骨上酣睡,一点也不硌人,反而清凉又踏实,甚至觉得有点好笑。用一个死掉的东西去描绘死亡,就像随机选中一株活的野草带进展厅,告诉所有人:“这是生命”,一样的诙谐幽默。


我抱着头骨在画室里散步,并尝试把它当作花瓶一样与其他的物件摆在一起,玩到了夕阳逐渐变成血红,天气也逐渐凉下来,手边的书刚好翻在这句“死是清凉的夜,生是闷热的白天”上,一切都恰到好处。于是这颗象征死亡的头骨,成了正在诞生的新作前的静物,既不代表生死,也不代表成败,也许代表一些笑谈。


我静观其变。


—— 节选自《闷热的白天 艺术家自述》

作者:云永业  

在本次展览中,云永业用自己喜爱的铬红色勾勒出他对头骨以及头骨所代表的死亡的多重理解。例如《轻薄的假象》中好似来自电脑视频通话,观众正和巨大的头骨相互凝视。《颅骨研究》中放大的裂痕让人联想到人体的脆弱与生命的转瞬即逝。《废墟》让我们观察到腐败蜡化的骨骼与白色牙齿形成的鲜明对比,也感受到大自然的神奇构造,与人体结构坚毅而持久的一面。


云永业,轻薄的假象,2024,布面油画(裱于木板),60×76cm


云永业,颅骨研究,2024,布面油画(裱于木板),40×32cm


云永业,废墟,2024,布面油画(裱于木板),120×100cm


《伤痕》中头盖骨接缝泾渭分明,让人联想到地图上划分领土的分界线,头上的一只短箭似乎就关乎两个部落间的领土纷争。《玄梦》中的金属质感与一抹红色让人联想到死亡重金属或科幻恐怖片中顽强邪恶的反派角色。


云永业,伤痕,2023-2024,布面油画(裱于木板),40×39cm


云永业,玄梦,2024,布面油画(裱于木板),40×36cm


而《闷热的白天(自画像2024)》中超现实的巨大头骨仿佛一位善良温和的至亲,在一边午休一边安静地守候着艺术家,彼此享受陪伴。作品也把我们带回云永业高二时那个在美术班教室与头骨初识的闷热午后,时空仿佛在这幅画中重叠,除了画笔在画布上流淌时发出的刮擦声,世界只剩下宁静。


云永业在展览现场,北京,2024


云永业,闷热的白天(自画像 2024)作品及细节,2024,布面油画(裱于木板),150×150cm


艺术家专访

在展览期间有幸采访到艺术家,下面就通过专访了解更多艺术家的创作感受与灵感来源。


毛壮:为什么想到以死亡和头骨作为这次展览的主角?

云永业:因为得到了这个足够真实的“头骨模型”。我对这个展览的构想,都从凝视它空洞的眼眶开始。


艺术家云永业在工作室,武汉,2024


毛壮:想知道你最初对于人类骨骼和死亡的印象和感受是什么?
云永业:若干年前我爷爷去世了,跪拜后我用右手拇指和食指,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右脚拇指,只想到我的爸爸没有爸爸了。直到去年,工作室养了一株两三年的香水柠檬小苗,日常搬动时总不免要扶着树干,想起当时爷爷的脚拇指的触感,像是柠檬树树干的皮。

毛壮:又是在什么时候克服对骨骼的恐惧的?
云永业:从不恐惧,因为我自己也有。

毛壮:让你印象最深刻的描绘头骨作品是哪件,对那件作品产生了什么感受?
云永业:下定决心要开始这一系列作品时,立马想到的是里希特的几件头骨作品,优雅而完美。紧接着就起了竞争之心。


云永业,我的里希特(作品及细节),2024,布面油画(裱于木板),40×40cm


毛壮:13幅画中出现的是同一个头骨模型吗?

云永业:是同一个模型。通过这个条件,我才能从不同角度感受它本真的颜色、弧度、结构转折。在同一性统领下的所有细节,才能为想象建构真实感。


毛壮:你在创作这些作品时,脑海中有在思考什么吗?
云永业:应对画面,不断地判断与抉择中,就会诞生心流时刻。在这个状态里其实脑袋特别空无,又特别充盈:能同时察觉窗外将近拂晓,有好几种不同的小鸟开始吟唱;同时你还抽空叠加一层想象,像一只雨燕掠过日光落幕的荒原,你知道那是真正的飞行。


云永业,轻盈的梦(作品及细节),2024,布面油画(裱于木板),120×100cm


毛壮:这次展览为什么命名为《闷热的白天》?

云永业:取自海涅《还乡曲》中的一句,死是清凉的夜,生是闷热的白天。


海因里希·海涅《还乡曲》节选


死是清凉的夜,

生是闷热的白天。

天黑我方能安息,

白日使我心中困倦。


我床上长起一株树,

夜莺歌唱着在里面;

她歌唱纯洁的爱情,

在梦中我也听得见。

毛壮:你笔下的第一颗头骨是什么时候创作的,以头骨为主题的展览构想起源于什么时期?
云永业:以头骨为描绘对象始于2019年。在2021年个展“由缺失之物补完”中,我头一回画了一颗金色的、孤零零头骨,诞生了以此为题做一个展览的念头。那个展览结束后的画款,我立马拿去就买了这次展览用到的头骨模型。

毛壮:本次展出的13幅作品哪幅是第一件完成的,哪幅是最后完成的?
云永业:这个展览的第一件作品是“死亡练习”,完成于去年夏天。最后完成的一件是“闷热的白天(自画像2024)”,每一年我都愿意有一两件名为自画像的作品,用于纪录这一年的状态。


“云永业:闷热的白天”展览现场,2024.9.13-10.19,HdM画廊(北京)


云永业,闷热的白天(自画像 2024)作品细节,2024,布面油画(裱于木板),150×150cm


云永业,死亡练习,2023,木板油画,16×16cm


毛壮:为了本次展览有做什么准备工作吗,例如阅读、收集头骨、研究人体构造等?
云永业:头骨模型确实是为了这个展览收集的。解剖的书学生时代开始累积到现在也有十几本了,当然其中有些不怎么好用。阅读一直在进行,画累了就会随便看点什么,它不只是为一次展览而准备。以上这些合起来就是一种工作方法,其他艺术家估计也会大体这样。

毛壮:你在创作时有设想每一幅画中头骨的主人是谁吗,是否包括自己?
云永业:它们就是自己的主人,没有别人了。


“云永业:闷热的白天”展览现场,2024.9.13-10.19,HdM画廊(北京)


云永业,遗迹(作品细节),2024,布面油画(裱于木板),100×120cm


毛壮:创作死亡主题的作品,有让你的心态发生什么变化吗?

云永业:我对死亡的态度很客观冷静,可能其他人不会这样。


毛壮:依旧选择在白天睡觉,夜晚绘画吗?

云永业:也会想着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十年,但一画起来,没几天又和之前一样了。睡觉和起床时间都往后延一点,所以一年下来,真的哪个时间段都有可能在工作,但我还是更加热爱夜晚。


毛壮:你有想象过自己的死亡过程吗?
云永业:最羡慕的、想象最多的,还是像画家弗洛伊德那般的死亡。死去的当天仍和往日的每一天一样,都面对着颜料和画布,没什么多的事情。


云永业,雌雄细嗅图(作品及细节),2024,布面油画(裱于木板),50×150cm


毛壮:创作大尺幅的作品与以往小尺幅作品的创作过程、方法有什么不同?

云永业:创作思路决定创作的办法和过程。小作品像是一根针,大作品不能做成一把针,它应该是一根矛。


毛壮:接下来有什么生活和工作的计划?

云永业:大致想法已经有了,是一个关于南海的臆想。并不打算立马开始,这段时间先多多修养,当一年闲散的小画家。


云永业,问题之书,2023-2024,布面油画(裱于木板),40×34cm



关于艺术家

云永业,1990年出生于海南,目前居住和工作于武汉。若干年前,他乘坐渔船出海目睹火箭升空。午夜漆黑的海面上倒影着人类创造的火焰,脚下是潮湿咸腥的木质船身,生活的真实与星空的虚幻冲击着他。此后,他乐衷于幻想、探索不同文化符号间的联系,将复合交织的文化类型融合于画面中,生成诸多异化的风景与其严谨、写实的古典主义风格的画技,形成巨大的视觉与心理的反差。他用情境让观者沉浸,眩晕于宗教与科技之间,沉浸于情欲与神性之内,迷失于过往与未来之中


他曾于HdM画廊北京、巴黎空间和武汉RS_PROJECTS等举办过个展,并参加北京时代美术馆,上海愚社,深圳万一空间,北京东京画廊,武汉美术文献艺术中心等多个群展。



云永业:闷热的白天

Yun Yongye:IN THE POOL OF DAY

展期 Duration

2024.09.13-2024.10.19

地址 Address

北京市朝阳区酒仙桥路2号798艺术区798东街

798 East Road, 798 Art Zone, Chaoyang District, Beij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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