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克利游学日记 | 黄纯波:“失败的”硅谷

学术   2024-08-23 12:01   新加坡  



今天是游学的最后一天,Sharat博士问我们这几天对硅谷的最深刻印象是什么?我脑子蹦出一个词:失败。这是这几天在课堂、参访中听到最多的一个词,甚至Mark老师送给我们的签名书就叫《The Other “F” Word》。



失败是一个我们文化中难以接受的词,从小我们被教育只能成功不能失败,长大了被社会教育“成王败寇”。乃至到了新加坡,“不能输”也常萦绕耳畔。


Mark老师提问了大家一个问题,什么是创新,什么是创业?同学回答,创新是Different,与众不同的想法,而创业就是将创新付诸实践。


在当前的商业环境中,墨守成规的时代已经过去,环境变化的速度越来越快。为什么唯有与众不同的企业才能脱颖而出,才能创造价值并获得高增长机会?《哈佛商业周刊》做了一个大企业调研,被调查的84%大企业高管认为创新对增长战略极为重要。但同时有趣的是有94%的调查者认为所在的企业创新表现让人不满。因此,创新的商业环境需要创业企业,创业企业不是大企业的微缩版,而是解决大企业中的一个结构性问题:所有使其具备高效执行力的政策与程序都会抑制创新。而创业者始终寻求变革,对其作出回应,并将其视为机遇加以利用。


在当前环境下,创办一个企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容易。但同时,扩大企业规模并获得成功,可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困难。创业企业面临的第一个困难是在企业发展模型中如何迅速跨过死亡之谷,完成PMF并实现盈亏的平衡点;第二个困难在于如何跨越创新扩展曲线的鸿沟,从早期的远见者进入到早期的实用者市场。


创新扩展曲线从客户角度思考就是采纳新产品的S曲线,而从统计中看到,从电话普及到当前移动互联网普及到AI普及,速度从几十年变成几年甚至几个月。这意味留给创业企业的试错时间窗口越来越短。


因此即便是卓越的大企业,在早期的创业阶段,失败比比皆是。比如亚马逊的Fire phone产品、Echo音箱,高调宣传仍草草收场。比如索尼的第一个产品是个把饭煮糊的电饭锅,企业差点因此倒闭。而很多的伟大的创始人也经历很多的料想不到的挫折才走上成功的道路。比如求职肯德基被拒绝的马云,被苹果公司解雇的乔布斯。


NUS EMBA

失败是如此普遍,硅谷统计显示:52%人认为错失了投篮机会、68%的项目未能如期交付、70%的创业企业在18个月内死亡、75%的被投项目无法回本、95%的新产品未能达到预期效果、99%的专利无法带来收益。


对创新创业企业而言,失败是无法避免的存在。但比失败更可怕的是从失败中无法获得教训,然后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同一个错误中打转,比如波音客机连续的一系列错误导致投资者失去信心。那么如何面对失败,或者如何让失败发挥效用就是一个创业者所应思考的。


创业者对待失败有五种不同的态度:第一、失败是企业文化与经营中的核心组成部分;第二、对待失败,我们持尊重及开放态度,并通常可以很好的管理失败;第三、虽然不喜欢失败,但我们承认他就是商业活动的一部分;第四、我们倾向掩盖失败,不去探讨他们;第五、失败相对糟糕,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避免失败。你是如何选择?


失败有时也带来意外之喜。上世纪60年代,3M公司的科学家斯宾塞·斯沃雷 (Spencer Silver) 在研究一种新型粘合剂时,意外发明了一种粘性不强、可以反复粘贴的胶。这种胶水看似“失败”,因为它的粘性不足以固定物品,但却可以轻松地粘贴在纸上,又能轻易撕下。起初,斯沃雷并没有意识到这种胶的特殊价值。直到他的同事亚瑟·弗莱 (Art Fry) 在教堂唱诗班时,发现书签总是滑落,才让他联想到这种新型胶水。弗莱灵机一动,将这种胶涂在小纸片上,做成了可以反复粘贴的书签。这就是我们今天熟悉的Post-it便签的雏形。3M公司对Post-it进行了市场测试,发现它非常受欢迎,于是决定将其推向市场。


Mark 老师总结出“创新数字”公式:创新需要尝试新事务并且进行多次实验;运行实验越多,过程遭遇的失败可能性越大,因为实验本质就是这样;如果你想进行创新,就必须预见失败并且从失败中学习;失败也会带意外之喜。


每一次失败对创业者都是否认。在Alex娓娓道来他团队二十年间历经多次失败,最终因成功发现了宇宙在加速膨胀的事实及反重力的存在获得2011年诺贝尔物理奖的故事时,我提问了一个问题:在天文研究中,每个成功都是需要十年为单位才可以获得,甚至可能结果是失败的。是什么力量可以支撑您度过这个黑暗的过程?Alex说,首先是始于童年的热爱,当人类首次踏上月球的那一刻,就让我对宇宙星空充满了向往。然后我是“投机”的人,在探索的过程中,我是看到一小点的进步才会继续投入进去。并且即使最终我没有发现宇宙膨胀的事实,但过程中我也发现并且研究了很多超新星,而我的学生也因此而成长。






每一次的失败对团队都是打击,那么为何有的团队可以穿越失败的周期而走向成功的彼岸呢?那就是企业文化的建设,在上周新加坡的课堂上,我们花了一周时间去讨论这个话题。而在伯克利的课堂上,Mark老师将答案浓缩为一个词“信任”,一个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彼此信任的团队才能穿越失败周期。Eureka生物科技公司为一个伟大的梦想已经创立十八年了,目前产品依然没有面世。但是,我们看到两个创始人共同携手走过十八年,虽然青春不在,但乐观依然在彼此的脸上,非常伟大的硅谷精神。


硅谷的大企业走向失败是一个常见的事情。在新加坡的课程老师举了Intel当前面临的战略困境问题。我们承认Intel已经在失去它在产业中的主导地位,但在伯克利我们依然用朝圣的心情去看了CORY HALL的电子工程与计算机科学系 (EECS) ,这里走出伟大的苹果创始人史蒂夫,更走出了Intel创始人摩尔。摩尔从这里走出后,宣布集成电路的集成的电路数量,每隔18个月就会翻一翻,被成为摩尔定律。而后Intel与微软建立Wintel联盟,实现了比尔盖茨每个桌面都有一台电脑的梦想,同时实现了“Intel Inside”。



我们参观了这几天舆论风头正盛的Google,印象深刻的不止是宏伟的大楼、人性的设计与丰富的福利,还有持续的营收增长。但我们也看到了2008年Google推出Chrome之后再没有伟大产品的面世。任喆问了谷歌,为什么在谷歌搜索中我们依然没有看到AI的能力?谷歌搜索团队的工程师回答,我们已经很早就做好产品了,但是公司认为依然存在合规性问题没有能完美解决,所以就一直没上线。等我们完美解决问题了,就应该会上。


作为一个公众企业,谷歌无法承受一个错误搜索结果带来的社会压力,开始“怕输”了。


只有失败的硅谷企业,没有失败的硅谷。当年的仙童半导体早已不复存在、摩尔的Intel也在摇摇欲坠、不做恶的谷歌面临新技术挑战。但我们却看到越来越繁荣的硅谷,看到屹立不倒的斯坦福、伯克利。看到更多的创新创业企业用一张餐具纸画出Idea、从这里的车库开始第一行代码,进而改变这个世界。是什么让这片土地与众不同?



在第一节课,Sharat博士跟我们分享了硅谷的框架模型。


1

大学

4

创新周期

2

文化、人员及激励

5

商业模式

3

风险投资

6

地理位置


并可简化为:创意、资金、人员、梦想。


硅谷的起因可追溯到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斯坦福校董会面临一个很大问题,那么大的一片土地应该怎么利用。时任斯坦福大学教务长的弗雷德里克·特曼 (Frederick Terman) 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将学校的土地出租给高科技公司,以此带动地方经济发展,同时为学校带来稳定的收入。贝尔实验室的传奇人物威廉·肖克利 (William Shockley) 被特曼邀请到斯坦福大学附近创办了自己的半导体公司。肖克利虽然才华横溢,但管理风格独断专行,导致八名年轻工程师辞职,并共同创立了仙童半导体公司。仙童半导体成为硅谷最早的一批科技公司,其员工后来又陆续创办了英特尔、AMD等众多知名企业,形成了硅谷独特的创业生态。



今日斯坦福、伯克利两个硅谷名校依然霸占了全美创业榜单的冠亚军。我们参观了伯克利的生物科技创新中心BBH。Susan老师介绍了BBH的运行机制与目的。伯克利提倡科研与产业相结合的模式,鼓励教授科研成果进行市场化转换。Bakar Fellows Program学者项目帮助这些教师转化研究发现和创新成果,将其交到对其需求最为强烈的人手中。这个项目支持了13个团队,拥有85名资深的研究人员、84个研究生学生及18名本科生。


这个项目大获成功:孵化出22个初创企业、披露了88个项目发明专利、获取风险投资10亿美元的投资资金、投资回报率为65倍,而BBH也获得了198万美元的收入用来支持更多的项目。BBH 为孵化企业进一步提供了孵化空间,提供了专业的创业服务,另外提供一个超过2万平方米的分子与细胞学研究实验室给孵化企业使用。同时BBH还会帮助孵化企业完成A轮融资,伯克利也设立了学校的风险基金参与投资。



硅谷的精神源头可以追溯到18世纪末开始的美国捕鲸业。在英格兰,鲸鱼被标记为皇家之鱼。在小说《白鲸》中记载过英格兰水手的惨痛经历,他们与鲸鱼勇敢搏斗后把鲸鱼拖到港口,收税官第一时间来到船上,宣布鲸鱼属于女王所有,于是船长跟水手徒劳无功。而美国捕鲸船一早就确立了清晰的产权制度,凭借公平的船员机制和有效的激励措施,最终吸引了各国的优秀捕鲸手出海共同冒险。《白鲸》中,捕鲸船上的水手很自豪得认为他们面对巨怪投出钢矛的勇气,毫不亚于最勇敢的皇家海军士兵,在茫茫大洋之中,渺小的人类掷出钢铁的长矛,去捕杀和船只一样大小的鲸鱼,的确需要令人赞叹的勇气。



20世纪50年代末,洛克在纽约的海登斯通投资银行(Hayden Stone) 工作时,收到了一封来自加州威廉·肖克利公司的信,信是由尤金·克莱纳 (Eugene Kleiner) 所写,询问是否能为包括自己在内的八位核心研究人员找到共同的工作机会。洛克帮助这八位科学家从35家潜在雇主中寻求投资,但均遭到拒绝。最终,洛克成功说服了仙童照相机与仪器公司 (Fairchild Camera and Instrument) 的老板谢尔曼·费尔柴尔德 (Sherman Fairchild) ,由其投资150万美元,成立了仙童半导体公司 (Fairchild Semiconductor) ,这也是硅谷真正意义上的风险投资。


洛克的投资哲学着重于投资“人”而非“产品”,他认为成功的关键在于诚实、勇气和牺牲精神,并且强调了对创业者个性和潜力的深入了解。他的投资方法论和为人处世的方式,对后来的风险投资业产生了深远影响,成为该行业的楷模。而从过去十年来看,硅谷的风险投资的收益比标普500指数高出50%,二十年的收益是标普500指数的300%。数据证明,洛克开创的风险投资模式是一种成功的模式。而从投资规模上看,硅谷企业募集的风险基金相对全美的一半,略高于中国,是欧洲的2.5倍,印度的10倍。



硅谷距离东海岸较远,因此容易产生与东海岸不同的文化与风格,跟东海岸金融的保守态度比较,硅谷的投资人更为激进。而加州也提供了良好的监管政策,比如不允许出现竞业协议。鼓励大公司的成员之间进行流动,甚至出来创办新的企业。因此很多企业的IPO后,期权员工就开始离职,用出售股票的钱作为启动资金创业,这形成一个风气。乃至出现了Paypal黑帮这样的集体创业的雅称。



这就是硅谷,不可取代也无法被复制的创新创业之都。


快来,我正在品尝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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