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一个月前,我打卡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免签国——塞尔维亚。原本去年圣诞节我就打算去,机票和酒店都订好了,结果在值机柜台排队的时候意识到,忘了带护照。这次终于顺利成行。
从希思罗机场起飞,在苏黎世无缝中转,全程仅三个小时就到了贝尔格莱德。贝尔格莱德的机场以尼古拉·特斯拉命名,也是在降落后我才知道,原来特斯拉是一位在克罗地亚出生的塞尔维亚裔。看来,很多伟大人物都有着与众不同的出身,例如斯大林出生在格鲁吉亚,李白出生在今天位于哈萨克斯坦的碎叶。
房东开着他的小车来机场接我。一路上,我一边四处张望,一边向他询问关于塞尔维亚的种种,例如用现金还是银行卡更普遍,打出租车体验如何,贝尔格莱德的治安怎么样,诺维萨德怎么去更方便,等等。他的回答是:主要用本币现金,出租车司机会通过调计价器的方式宰外国人,贝尔格莱德治安很好,最糟糕的就是出租车,去诺维萨德可以坐火车。安顿下来以后,正好到了晚饭时间,我就在附近的集市和商业街闲逛。首先去到随处可见的换汇站,用我特意取的欧元现金,兑换了和欧元或英镑112:1的当地货币——这种汇率我之前只在韩国见过。于是,吃一顿饭就要2000,买个冰箱贴要500……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有面值1元的硬币,不过对我来说倒是好事,可以收藏了。
在塞尔维亚的第一顿饭,吃的是烤猪肉和塞尔维亚沙拉。猪肉是腌过的,很嫩,中间还夹着一小块芝士,风味独特。塞尔维亚沙拉就一言难尽了。我本来想着体验一下这个以国家命名的沙拉,结果它就是醋拌西红柿和黄瓜。当然,也可能是我没吃到正宗的。
夜游贝尔格莱德
吃完晚饭,天还没黑。我在谷歌离线地图的指引下,走到了贝尔格莱德堡垒。这里依山而建,有500多年的历史(应该没记错),俯瞰着在此交汇的多瑙河和萨瓦河。后来我觉得,这里的地理位置就像是黄鹤楼一样。顺着粗糙的石头台阶走到坡顶,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很多当地人坐在城墙上喝酒聊天——这一幕,又让我想起了在谢菲尔德的观景点的情景(游记3 || 英国内陆城市)。放眼望去,街上和高楼上的灯火陆续亮起,其中最醒目的不是教堂和修道院的尖塔,而是高耸的各式跨江大桥,以及摩天大楼顶上的“微软”、“可口可乐”、“华为”等标志。沿着萨瓦河看过去,三四座桥重叠在一起,感觉更像是低配版的武汉了。而这些在一国首都仍然存在感极强的外国公司,又明确地显示出这个国家的地位。
从山顶的另一头下来,穿过堡垒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武器,有导弹、大炮等等。后来我才知道,这里有一个军事博物馆。这些武器和后面饱经沧桑的城墙,共同构成了一幅矛盾又独特的画面,就像是整个国家的缩影。后来的游览也让我坚定了这一印象。
骑上自行车
在房东的推荐下,我去租了一辆自行车。于是,在塞尔维亚的第一个完整的一天就是在自行车上度过的。
当天最重要的景点是塞尔维亚国家博物馆。在后来对比了波黑的国家博物馆后,我更加觉得,博物馆的规模和藏品质量直接反映了国家实力。贝尔格莱德作为千年古城以及曾经的南斯拉夫首都,对历史的记录也比较充分。不论是各种地质时期和历史时期,还是不同风格的绘画、雕塑,都让人目不暇接。
旅行期间的体力远远超过平时。在博物馆逛了三个小时出来,我决定一鼓作气再去圣萨瓦大教堂看看。之前做攻略的时候,听说圣萨瓦大教堂以一己之力撑起了贝尔格莱德的天际线,但我昨晚并没有看到这个重要角色。一直走到附近,才体会到这座东正教教堂的宏伟。进门之后,宏伟被华丽所取代。镂空的金质吊灯,点缀着繁星的天蓝色穹顶,光亮如镜的大理石地面,雕刻繁复的柱子和窗台……看来,东正教建筑确实是最符合我的审美的。
更多博物馆
第二天再骑上自行车,我发现双腿内侧很酸。看来是太久不骑自行车了,以及昨天的骑车强度太大。半坐半站着,从布兰科夫大桥跨过了萨瓦河,来到了河对岸的当代艺术博物馆。
当代艺术博物馆由内而外,都很当代,也很艺术。外立面棱角分明的灰色石膏板,周围星罗棋布的雕塑,内部的浅色装修、落地窗和大层高,都让这座博物馆的气氛与昨天的国家博物馆完全不同。艺术源自生活,而这里展示的艺术就源自更近的生活。南斯拉夫的痕迹更明显,战争和分裂的影响更突出,对人性、权力、自由等议题的讨论更频繁。博物馆里放映了一部微纪录片,标题是《拆毁重建(Tear Down and Rebuild)》,通过三位女性辩论的方式,以小见大地反映了塞尔维亚保护历史的同时寻找自身认同的过程。
接下来我又去了尼古拉·特斯拉博物馆。作为与塞尔维亚有关的最著名的人物,特斯拉在塞尔维亚无处不在,从机场和街道的命名,到楼上的标语、墙上的涂鸦,还有就是这座专属于他的博物馆。博物馆不大,但是干货很多,里面有一个特斯拉的坐姿蜡像,以及他的各种发明的原机和复制品。工作人员还向我们演示了由特斯拉首先提出的无线输电:游客每人手持一根日光灯管,站在一人多高的线圈周围,当合上开关的瞬间,手中的灯管亮起,而自己完全没有触电的感觉。很难想象,这种即使在今天都没有普及的技术,在当时能够想到并实现,需要怎样天才的创造力和超群的动手能力。特斯拉的父亲是著名的牧师,母亲是手工业者,据他自己所说,他的性格更多来自父亲,而对身边事物的敏感来自母亲。
从博物馆出来,我再次感受到了时间的力量。这样一位对人类文明有着突出贡献的科学家、发明家,最终也能浓缩在一个小国的一座二层小楼里;而享受着现代科技成果的人们,也有相当一部分不知道这些熠熠生辉的人类群星。考虑到第二天要去诺维萨德,当然也是为了明早我腿不会更酸,我把自行车还了回去。
诺维萨德
第三天,我坐大巴去了附近的一个小城市。从贝尔格莱德出发,一路上阳光明媚,城市景象被千里沃野和满坡的油菜花取代,没过多久就到了诺维萨德。和贝尔格莱德相比,诺维萨德确实是个小城市,以至于我从城市一头的客运站出发,步行不到半个小时就来到了城市另一头。相应地,可逛的地方也少一些。
玛丽之名教堂坐落于一条繁华的步行街旁边。不论是教堂还是步行街两侧的建筑,都体现出不同于贝尔格莱德的现代化气息,感觉像是哈尔滨的索菲亚教堂和中央大街这一对组合。当然,并不是完全的现代,只是更接近现代一些。在阳光下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饭,我又把步行街走了一遍。看看时间,还有三个小时就要坐上返程的大巴了,再加上午后的炎热天气,我决定去祖国美术馆逛逛。
祖国美术馆,直译过来其实是“母亲塞尔维亚美术馆”。比起国家博物馆,这里的艺术浓度更高,宗教色彩也更加浓厚,各种宗教画、手工艺品和雕塑,充满着无法在这个时代复刻出来的独特美感。另外一个大类就是文艺复兴时期的绘画,从外行的角度,如果不看介绍词的话,完全不会觉得这些画作和欧洲名家的作品有什么两样。有一个展厅专门集合了很多巨幅人物画像,每一幅都有五六米高,人物主要是当时的皇室。根据介绍,这些巨幅画像的目的是营造权威感,看来不论古今中外,人类对体量巨大的事物的崇拜都是一致的。
回程遇到了一个小插曲。原本的车取消了,我只能买半小时后的那一班,而因为我之前是在网上买的车票,不能在客运站得到退款,因此只好又花了一份车钱。原来,大家都是在出发地的客运站买单程票,而不是提前买好返程票。好在我预留的时间足够,到贝尔格莱德也并不晚。
接下来是更大的乌龙事件。前一天我到国家大剧院踩点,打算看一场舞台剧,听工作人员说今晚的演出有英文字幕,于是就买了今晚的票。到了之后我才知道,每天晚上有两场演出,而我买的是没有字幕的那一场。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进去。这一场是奥斯特洛夫斯基的戏剧作品《狼和羊》,讲述的是利益驱使之下不同人的生活变化。当然,这些是之前我在网上查到的,而我也就只知道这么多了——开场后,整个晚上我就听懂了一个词:Vodka(伏特加);其他时间,看着舞台上的“默剧”,听着周围观众的笑声,我真切地感受到,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历史无声
最后一天的行程相对轻松。按照计划,我准备把计划中的最后三个博物馆全都逛到,最后因为历史博物馆闭馆,去了另外两个。
首先去的就是贝尔格莱德堡垒旁边的军事博物馆。这次因为是白天,我才发现那天晚上看到的武器只是一小部分,博物馆门口密密麻麻的停放着各式坦克和火炮,颇有一点逛车展的感觉。这些很多是二战和科索沃战争期间的装备,标牌上还写着生产国和具体型号,其中大部分都是南斯拉夫自产的和缴获美国的。巧合的是,我在军事博物馆门口的这会儿,塞尔维亚空军正在演练,空中每隔十几分钟就飞过一个三机编队,让我一度以为是为了庆祝什么节日。
博物馆的藏品之多让我有些意外。短短几十年的战争遗留,就和几百年积攒下来的的艺术品一样多,从另一个角度上也反映了这个国家曾经经历的苦难。和室外一样,室内的主要展品也来自二战和科索沃战争,除了意料之中的各式枪支弹药、通讯和工程设备、勋章、军服等等,还有层层保护之中的贫铀弹,甚至有一台纳粹德国的“Enigma(英格玛)”密码机。一个充满矛盾的事实是,战争往往是人类科技发展最快的时期,可能想要得到足够特别的东西,总要牺牲同样重要的东西。
直到这一刻,我终于能和塞尔维亚人感同身受了。
到这里的第一天,我特地去中国驻南联盟大使馆参观,不过那里已经变成了中国文化中心,唯一的历史痕迹就是旁边花丛之中的两块纪念碑,分别写着:
“谨此感谢中华人民共和国
在塞尔维亚共和国人民最困难的时刻
给予的支持和友谊
并谨此缅怀罹难烈士
塞尔维亚共和国贝尔格莱德市敬立”
和
“缅怀历史 珍爱和平
谨以此纪念在北约轰炸中华人民共和国驻南斯拉夫联盟共和国大使馆中牺牲的邵云环、许杏虎、朱颖烈士
塞尔维亚共和国2016年6月17日立”
那天和今天一样阳光明媚。站在纪念碑前,我没有预想中那样的强烈情感,只是默默地献上一束花,鞠了三躬,就离开了。
在塞尔维亚的四天里,我看到各式各样的标语,以各种方式表达着当地人对美国、北约、欧盟等等的仇恨。但是,直到从军事博物馆出来,我终于能体会到他们的感受了。“落后就要挨打”,但强大了就可以打人吗?反过来说,丛林法则是不是对这种暴行的合理化呢?
随后,我来到了本次旅行的最后一个景点——南斯拉夫博物馆。这座博物馆又名铁托博物馆,进去以后我发现,名副其实。博物馆本身就是铁托曾经的度假别墅,里面的展品要么是铁托的个人物品、办公室等,要么是各国政要和本国各团体送给铁托的礼物。铁托在世时,南斯拉夫每年都要庆祝青年节,实际上是以全国运动会的形式庆祝铁托的生日。博物馆的展品里,就包括每年运动会的火炬,在我看来,这些火炬的设计体现了很高的艺术水平。不过,这位带领人民赢得反侵略战争的英雄,也逐渐地远离了人民,最终在他去世仅仅一年后,青年节停办,很快,原本他极力压制的民族矛盾再次爆发,后面的历史就无需多言了。
在塞尔维亚的最后一晚,我又回到了第一天晚上去的那家饭店。这次点了一份烤猪颈肉和土豆。猪颈肉还不错,但土豆奇咸无比,从里咸到外,让我想起了在大庆一家老店吃的刀削面里的土豆丁。第二天一早,我再次来了尼古拉·特斯拉机场,在维也纳中转后回到了伦敦。
总结
五天的时间,足以充分了解塞尔维亚。尽管还有一些没去到的地方,但本次旅行的见闻可以全面地反映塞尔维亚的方方面面。这个坐落于“亚欧十字路口”巴尔干半岛、有着悠久历史和跌宕起伏的现当代史的东欧国家,这片曾经有宗教、强国、各种政治制度轮番登场的土地,以及这里生活着的并无特别的人们,共同讲述着一个又一个阶段、一个又一个版本的故事。
对我而言,最深切的感受是:和平与发展来之不易,应当倍加珍惜、全力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