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晚上八点半，商场六楼的服装馆人群稀少。
阿芳站在店门口用鹰一般的眼睛，敏锐地捕捉每一位路过的人。
“欢迎光临太平鸟男装。”
一个男生走进了店，阿芳用爽朗的声音赶紧喊道，希望可以留住这个客人。
“想看点什么呢，先生。”
“随便看看。”男生面无表情。
阿芳走在男生的背后，细细地打量他。
白T，黑色运动裤，蓝色的安踏运动鞋，没有任何多余的配饰。
看来是属于走简约审美的这一款。
“我们最近上了很多新款，还有联名款，您要不要看看。”说完，阿芳赶紧拿了几件简约又有质感的衣服。
男生看了看阿芳手中的几件衣服，并没有太入眼，继续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男生停下了脚步，他的眼光落在了面前的一件浅军绿色工装短袖上。
做了多年导购的阿芳，一下子明白了状况，赶紧贴上前说道：“这件衣服是我们的新款，也是联名款。您喜欢的话，我给您拿下来试试吧。”
“行，我试试。”
男生直接把短袖套在了自己的白T外面。
“嗯，这样搭配很好看的，只不过建议裤子可以换成白色的运动裤。”
“为什么呢？”
“这样整个色调才更搭配，要不我给您拿一条白色运动裤过来，您试试看。”
“好。”男生很果断。
衣服裤子重新搭配好，男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似乎比较满意。
“搭他今天穿的那条白裤子，刚刚好。”男生小声嘀咕了一句。
阿芳又赶紧补话：“这衣服穿起来很洋气的，成熟和时尚兼具。”
“我想问下，个头比我高一个头，体重比我重个六七斤左右，穿多大号呢？”
阿芳愣了一下，原来，这人不是给自己买的？
“您是送人是吧。那您有多高多重呢？”
“一米七，体重有快130了。”
“您有130？看起来完全不像呀。”阿芳惊讶。
“嗯…..肉都在身上。”男生笑了下。
“那相当于您朋友173、174左右吧，体重135上下？”
“嗯，差不多。”
“那我觉得就穿您身上这个号就可以，因为您穿起来还有点宽松，您朋友穿，估计就刚好。”
“要不你拿个大号来，我一起试试。”
大号好像也没有大很多，男生犹豫了起来，到底选哪件呢。
“你们这衣服能退吗？”
“啊，原则上是不能退的。”阿芳诧异男生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是这样的，我这衣服是买来送人的，但是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这个款式，虽然我觉得不错。如果他喜欢，自然就ok。如果不喜欢，我就拿来退。”
“您可以现在拍照给他看呀，不喜欢的话，您可以马上看看其他的。”阿芳自觉很聪明地说。
“我想给他个惊喜。”男生面露羞涩。
阿芳疑惑，男生脸上刚怎么有这样的表情。
害羞？
一个男生送另外一个男生衣服，他害羞？
难道不是普通朋友关系？
2.
“那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能一会儿微信给我们付账，如果走商场收款的话，到时候您来退就会很麻烦。”阿芳赶紧说道。
“可以，这没问题。衣服多少钱呢？”
“528。”
“有优惠吗？”
“没有，这个是联名款，不打折的。”
男生沉默了起来。
阿芳以为男生是在嫌贵，又说道，送朋友就要送好的嘛，这个价格值得的。
“我是在想，拿哪个号......”
“我个人是觉得就穿小号就合适的。”
男生还是沉默。
“这样吧，我大号小号各拿一件。到时候可能会来退一件，也可能两件都退。”
“行……”阿芳忐忑，想着如果到时候两件都退了，今天就白忙乎了。
“一共1056，先生。”
“好…… 那个，刚才的大号有点皱，你帮我熨一下再折好装袋。”
“嗯，没问题的，先生。”阿芳心想，送的那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呀，让他这么细心。
“先生，两件都装好了，您检查一下。”
“好。”男生接过，脸上露出红晕和抑制不住的兴奋。
兴奋的表情被阿芳察觉到，她心里的嘀咕又起来了：“这么兴奋，难道是送爱人？他爱人是个男的？哎，现在这社会也正常。看他这么兴奋，应该很喜欢那个男生吧。那个男生长什么样子呢，估计很好看吧，不然他怎么会这么开心。唉，我都23了，还没有被男生这样对待过，真是不公平。”
“先生，您要退的话，大概什么时候来呢？”
“明天或者后天吧，最迟大后天。”
“好的，因为退货不能超过一周的。”
阿芳目送男生离开，阿芳看见男生在等电梯的时候，脸上兴奋得都开了花。
唉，今天上个班钱没赚到多少，遇到撒狗粮的，真刺激人。
阿芳又羡慕又嫉妒地让自己尽快恢复工作状态，继续用有力而清爽的声音喊道：“欢迎光临太平鸟男装……顾客，请进来看看吧。”
3.
第二天早上十点，阿芳刚上班，就收到了头天男生的微信。
“我20分钟后过来，把昨天的小号退了。”
看到微信消息的那一刻，阿芳舒了一口气：昨天的提成有着落了。
没有两件都退，没有白忙乎。
阿芳突然有点感谢收这个男生礼物的那个人，幸好他刚巧喜欢这件衣服，才让他昨天没有白干。
十点半，男生到了。
一进店，阿芳就察觉到了异样。
他完全不似昨天的兴奋开心，看起来很沮丧很颓废很难过。
“这是小号，我把它退了。”男生递过来一个袋子，“你们太平鸟的袋子被我昨晚弄坏了，骑车的时候摔倒了，破了。”
“噢，没事儿的先生，什么袋子装都可以的，只要衣服整洁就行。”
阿芳从这个有点旧的袋子里拿出衣服，仔细地检查了一下，没有什么污渍。
“那我就给您退了哟，先生。”
“好。”男生的声音很微弱，看起来像累极了一般。
“您稍等一下，我这边后台需要做个记录……先生您的眼睛很红，昨晚是没有休息好吗？”阿芳抬眼看见男生血红的眼睛，关切地问了句。
“一夜没睡而已，死不了……”
“一夜没睡？”阿芳很震惊。
在干嘛呢，昨晚一夜没睡。
是和那个他喜欢的男生亲密了一晚上吗？
可看他这个表情，不像呀。
难道是吵架了？吵了一晚上？
为什么要吵架呢？
昨晚走的时候那么开心，回去了两个人就吵架了？
“啊，先生，你的手肘破了好大一块儿皮。”阿芳尖叫了起来。
男生像个意志完全不在自己身上的游魂一般，只是机械地抬起了手肘看了看：“噢，就是昨晚骑车的时候摔倒伤到的…… 死不了。就算死了也没人在乎。”
阿芳听着这些话，一片疑惑，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呢。
难道是那个男生不喜欢他选的衣服，和他吵了起来。
可不喜欢就不喜欢呗，今天来退就行了嘛，干嘛要吵。
“先生，您朋友对衣服还满意吗？”阿芳旁敲侧击地找答案。
“就那样吧。”
“您朋友真幸福呀，有您这样的‘好朋友’在。”
“是吗？”男生口气很漠然，然后自我怀疑般地笑了笑。
笑得很疲惫，很沧桑，很疼痛。
“先生，钱给您退到微信上了。”
“好。”说完，男生准备离开。
“欢迎下次光临。”
男生背对着阿芳摆了摆手，算是告别。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个背影，阿芳觉得很凄楚。
她不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能真切地感受到这个男生很痛苦很无助。
可昨晚买衣服的时候他又是那般的开心激动澎湃。
不过就十来个小时，再见他就是另外一番模样了。
原来感情这么波折，这么复杂，这么善变。
她突然为自己庆幸，庆幸自己23年以来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没有被爱过，也没有去爱过一个人。
不然可能也会像这个男生一般，一夜之间在开心和疼痛中来回穿梭，看起来像死过一次的人一般。
可问题是，昨晚男生那个害羞、兴奋的表情，又是那么地让自己觉得嫉妒和羡慕。
唉，爱情这东西怎么这么复杂呀。
算了，好好上班赚钱吧。
“欢迎光临太平鸟男装，顾客请里面看看。”
一边机械地喊着话，阿芳一边呆滞地盯着刚才男生离开的方向。
她在想，可能再也见不到这个男生昨晚兴奋开心的样子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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