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从健身房回家，爬楼的时候，看到一个邻居阿姨正打开门在拖地。
我因为刚健身完，加上手里捧了两盒鸡蛋，又在爬楼，一时觉得好累。
看到那个阿姨在拖地，心里一下子迸出了个念头：“我要是现在在她面前突然晕倒，她会不会救我呀？”
然后一下子想到，好多年前被一个阿姨所搭救的场景。
那应该是我上初二还是初三时候的事情了。
距今已经有二十一二年了。
那是个冬天，很冷很冷。
我从家里去上学。
家里离学校有快一个小时的步行路程。
那天很大雾，我早上迷迷糊糊的，在离学校估计还有二十分钟左右路程的时候，我不小心，一下子一脚踩进了水田里。
把我的一只鞋全部打湿了。
那可是寒冬，冷得我直哆嗦，又让我一时不知所措。
如果这样去学校，肯定会把我冻死。
折回家的话，往返的时间算上，估计上午的前两节课都赶不上。
那会儿人小，胆子也小，不敢缺课，害怕被老师责罚。
怎么办，怎么办......
我忐忑地往前走了一段路，走着走着，便停了下来。
眼前有户人家。
这户人家里的人我不认识，只是在这条路上走了几年，路过的时候，偶尔会看到这家的女主人在外面晾晒东西，这家的小孩儿在院外打闹。
也算是眼熟吧。
当然，是我对他眼熟，他对我是完全的陌生。
我抱着一丝紧张和试探的心情，朝这户人走去，走到了他家的门口。
“ 有人吗？”我的声音在寒冬里发着抖。
不一会儿，女主人出来了。
我还记得她好像是到脖颈的短发。
四十来岁的农村妇女模样。
她看着我，有点疑惑。
“我刚不小心踩到田里去了，鞋子和袜子都打湿了，”我用手指指自己那只湿漉漉，满是泥泞的鞋，“你家有多余的鞋能借我穿穿吗，我离家太远了，回去的话上学就要迟到了。”
“哎呀，快进来快进来，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一把把我拉进了屋。
然后给我找了一双，我记得好像是全新的胶鞋，还有干净的袜子，让我全部换上。
她没有问我在哪里上学。
因为不用问，这附近就只有那一所初中，每天早晚那群初中生都要从她家门口过。
她一眼就知道我是那个学校的学生。
她正在煮猪潲水，烧着柴火。
我在想，这个时间我妈应该也在做着和她同样的事情吧。
我把我自己的鞋子和袜子脱下后，她就把我打湿的那只鞋和袜子拿到火前烤。
她让我就穿她给我的鞋子和袜子去上学，下午放学回来的时候，再到家里来拿我自己的。
我应该说了句谢谢吧，不太记得了。
那个时候，我很内向，不太敢也不太会向别人表达谢意。
然后疯狂地往学校跑。
要迟到了......
早上很大雾，但是11点后，太阳就慢慢地出来了。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放学的时候，夕阳很美，我们好几个同村的一边打闹一边往家的方向回。
走到她家门口的时候，我刚巧看到我的鞋子。
她把它晒在房檐上。
此刻，她又把它翻了个面儿。
我跑过去，她看到了我，说今天天气好，鞋子都晒干了。
我把脚上的鞋子和袜子脱了下来，穿上了自己的。
把她的鞋子和袜子还给了她。
回忆到这儿的时候，我才突然想到，按照礼仪，其实我应该把她的袜子和鞋子带回家，洗得干干净净的，再带点小礼物，一起还给她。
但那个时候，我不懂这些。
而且也比较内向害羞，根本不敢去给一个人表达感谢。
就支支吾吾地把感激放在了害羞和稚嫩的表情里。
一切都在不言中。
可能在今天看来，有人会觉得，啊，真是不懂礼貌。而且哪有把穿过的袜子和鞋子直接还给对方的呢？
但其实，那个时候的农村孩子，真的是不太懂这些，说话都会脸红，看起来局促又慌张。
让他很郑重地给对方道谢，和杀了他差不多。
甚至那个时候，我们很多同龄人都会把不善言辞当作一种个性的象征，觉得很特立独行。
大人们也更不会觉得，十多岁的孩子穿过的鞋袜就脏了，直接还给自己就是不尊重。
在二十多年前的农村里，似乎人与人之间没有现在那么多的标准与框架。
我帮了你，你一小孩儿都不说谢谢，你没有礼数，你没有家教。
你穿了我的鞋子，都不洗就还给我，你不懂事儿。
那会儿人与人之间，没有这么多的评判在里面，好像行为都是出自内心的感受，不管其他。
大人看小孩儿鞋子湿了，觉得可怜，就赶紧让他换新的。
小孩儿下午放学回来，就凭感觉地还回去，不懂怎么报答，大人也不会觉得这就是个坏小孩儿了。
一切都是内心当下的感受在指导行为，不像现在，动不动就上价值观，动不动就评判一切。
后来，我记得是新学期报名，我妈陪我去学校，路过这家的时候，我拉着我妈的手说：“就是这家人，那天帮了我，没让我受冻。”
那天那户人家里没人，我妈站在路边看了一会儿，然后说，多谢人家了，好人呀。
后来我就毕业了，去离家有两个小时路程的镇上上高中去了。
再也没有走过那条曲曲折折的小路了。
前些年过年回家，得知当年的初中学校都已经拆掉了，成为了一片荒芜。
好多曾经的印记都没有了。
今天下午，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想到了这个阿姨。
她现在也应该是六十多岁的年纪了。
如果是现在的我遇到当年的这件事儿，我肯定会回报得很周到。
但，可能有时候“不周到”下的那种羞涩和局促，本身也是一种美吧。
十多岁的孩子，不谙世事，不知礼数，一切都是蒙头在撞。
大人们看见那模样，可能会觉得好笑，但也会觉得，这就是孩子模样嘛。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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