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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恰到好处的谐音歧义，丹参跟独活又双叒叕以11月11日光棍节最佳代言本草的身份被屡次提起。丹参和双十一的缘分是如此之深，以至于甚至可以查到其2023年6月集采价格比前一年同期上涨的幅度也是11.11%。丹参饮片有黄白色放射状纹理，气微、味微苦涩。图为山东丹参，颜色较浅。但单身的是人，丹参自己可跟“单身”不怎么沾边儿，能治心病、治抑郁，又格外懂得疗愈女性，有这三样神功在手，怎还单身得了？更不用说在药性之外，它的来源植物丹参（Salvia miltiorrhiza）在植物界可是联谊高手级的存在，它这方面的绝招儿让很多植物学家都津津乐道。![]()
尽管自己大名儿有这样一个尴尬的谐音，但丹参作为唇形科一员，在找对象儿这方面也是有家族秘籍的。除了以根入药，丹参本身也是良好的蜜源植物，琥珀色的丹参蜂蜜被认为有改善脘腹疼痛的效果。丹参所属的唇形科鼠尾草属东亚分支主要有三种传粉模式，分别是短药隔杠杆传粉模式、长药隔杠杆传粉模式和退化杠杆传粉模式。丹参作为荔枝草亚属的代表采用其中的长药隔杠杆传粉模式，还玩儿得贼6。顾名思义，采用这种模式的植物雄蕊药隔远长于花丝，常为2—10倍，甚至更长，以便担任“杠杆”，丹参花丝长3.5—4毫米，药隔长17—20毫米，是花丝长度约5倍，正是此类植物的典型代表。其他多数花的药隔基本都是远远短于花丝，甚至都谈不上有什么“长度”，丹参却反其道而行之，懂物理的人都知道这里面的门道儿有多深！丹参的紫色花冠约有3厘米长，正如蛇张开上下二唇。上唇弯月形，可以收纳雌蕊柱头和可育雄蕊，下唇平伸成为蜜蜂等昆虫的“停机坪”。雄蕊由花丝和花药两部分组成，其中花药由药隔和药室组成，每个药室有一到两个产生花粉的花粉囊。一般来说，雄蕊本来有两个药室，但端详上面![]()
丹参花的解剖图，可以看到雄蕊药隔上臂远长于下臂，上臂花药发育完全且分离，下端药室退化不育，形成匙状增大，顶端联合，成为一个容易被蜜蜂等传粉昆虫触发的杠杆开关。![]()
丹参花雄蕊药隔下臂增大联合成匙状“触发器”，等待传粉昆虫向内推动。
摄影/小鹀
当停落在丹参花冠下唇的昆虫向前触发到上述特定点时，两根雄蕊的超长药隔就会像杠杆一样把花药上的花粉从上向下猛扣在它的腹部。当昆虫带着这些花粉访问另一朵花时，花粉又刚好可以抹在花柱柱头上，帮丹参完成异花传粉，从而增强其后代生命力。![]()
国内像丹参这样具有长药隔杠杆传粉模式的鼠尾草属物种大多分布在大别山-桐柏山-伏牛山和川东-湘鄂两个区域。图为意大利蜜蜂为采用同一传粉策略的鼠尾草属植物传粉时撬动了杠杆，被花粉囊击中。据更新的观察研究发现，此类异花传粉策略不仅依赖昆虫传粉时的被动雄蕊位移，还有雄蕊的主动运动：雄蕊先于雌蕊成熟，位于花冠上部，雌蕊未成熟时藏于花冠上唇。雄蕊衰老过程中，药隔上臂卷曲，雌蕊成熟并占据之前雄蕊花药的位置，接受其他花的花粉，完成异花授粉过程。海南大学生态与环境学院任明迅教授指出，雄蕊的缓慢运动能实现分阶段分时空分发花粉，可能是提高花粉输出与传粉准确率的适应机制。
“单身虽快乐，缘分莫错过。”
这应当是丹参的花语，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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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参这位懂得用杠杆撬动缘分的物理高材生，也曾治愈过数不清的伤心人，这就需要从它的药性说起了。中医将丹参列为“五参”之一，五行属火，五味属苦，药效对应心脏，被医家认为是“治心病”的固定搭配。引用李时珍的话：“五参五色配五脏。故人参入脾，曰黄参，沙参入肺，曰白参；牡蒙入肝，曰紫参；玄参入肾，曰黑参；丹参入心，曰赤参。其苦参，则右肾命门之药也。古人舍紫参而称苦参，未达此义尔。”![]()
这“五参”里，除了人参是五加科人参属之外，玄参是玄参科，紫参和丹参是唇形科，沙参是桔梗科，都与人参亲缘关系甚远，只是较粗壮的根部都类似于人参而已。而“古人舍紫参而称苦参”指的应该是《千金翼方》记载的五参丸，用于治疗呕逆少食的。丹参入药的部位和其他几参一样，是以根部为主，兼有少量地下根茎，其肉质主根外表深红色，内则为白色，干燥后即为丹参药材。《神农本草经》中认为丹参主治“心腹邪气，肠鸣幽幽如走水，寒热积聚，破症除瘕，止烦满，益气。”在中医辨证观念中，心脏病大多属于气滞血瘀型，而丹参有活血化瘀的作用，最为搭配。丹参的有效成分丹参酮（别称“丹参醌”）类化合物结构上属于菲醌类，但生源上属于典型的二萜类化合物，作用为保护心血管及抗肿瘤，且能抗菌、消炎，其抗雄激素作用还能减少皮脂产生，联合其抗痤疮丙酸杆菌作用，可减轻由细菌代谢所加剧的炎症，对痤疮有效。丹参酮中含羟基偏少，这意味着它的水溶性差，而脂溶性强，泡酒服用比泡水更利于药效释放。唐萧炳《四声本草》中描述丹参说“酒浸服之，治风软脚，可逐奔马，故名奔马草”，正是来自这一原因。丹参药材中含有多种丹参酮类化合物，其中以具有邻醌结构的丹参酮ⅡA为首要有效成分。上海中医药大学中药研究所陈万生教授团队研究发现，丹参酮类活性成分自约3800万年前鼠尾草属最初分化之时即已存于最古老的物种中，但随着类群不断分化，欧亚美三大洲的大多数鼠尾草物种已丧失了合成丹参酮类成分的能力。至于另一类丹参的主要活性成分为水溶性的酚酸类化合物，以丹参素为代表，其作用也是“活血化瘀”这一路儿，能抗血小板聚集，抗血栓形成，促进纤维蛋白降解及抗心肌缺血，所以可用于动脉粥样硬化的防治。因其含量与丹参酮ⅡA含量有较高的正相关性，所以《中国药典》以丹参酮ⅡA的含量作为丹参药材的质量指标。
丹参切片。
中国中医科学院的一项统计显示，目前国内销售前十的心血管领域中成药中有七种以丹参为主要原料，可见丹参中流砥柱的地位。养心、凉血、安神，都是丹参最拿得出手的疗效名片。当前最为人所知的两类使用丹参的中成药分别是复方丹参滴丸和丹参保心茶，其中前者与三七、冰片配伍，达成活血化瘀、理气止痛的效果，被用于有胸闷、心前区刺痛症状（气滞血瘀所致）的冠心病、心绞痛；后者属于甲类非处方药，配方是丹参和绿茶，同样常用于冠心病的治疗。此外，丹参被认为具有抗抑郁作用，其机制与抑制炎性反应有关。因此，丹参保心茶被认为对冠心病合并抑郁症 “双心同治”具有明确依据。复方丹参滴丸，方用丹参为君药，通行血脉，活血祛瘀。三七化瘀通络止痛为臣药。冰片芳香开窍，通阳定痛为佐药。除了“治心病”，对于丹参治疗妇科疾病的功效，《妇人明理论》给出了高度的评价：“以丹参一物，而有四物之功。”也就是说，当归、白芍、熟地黄、川芎，这四味草药加一起四打一，才堪堪和丹参打个平手。但这一说法并不能盲目取信，丹参与四物汤的适用范围均有限，需辩证看待，并无“不问寒热虚实，而用一药一方可以统治万病”之理。总的来说，丹参其实只宜以活血化瘀之效，适用于血热瘀滞之症，例如在补血调经、通经止痛这方面，丹参的补血之功就源自其祛除淤滞的作用，引用《本草正义》的话说就是“积滞既去，而正气自伸”。所以说，如果因丹参被冠以参名而臆想其有补血之功，反而容易铸成大错。因而说，虽然丹参被《神农本草经》列为上品，被评价为“主养命以应天，无毒，多服、久服不伤人”，且属于卫健委公布的可用于保健食品的中药，但其实也存在忌用人群，不仅对丹参成分过敏的人群和妊娠期人群不应使用，当血小板低、凝血功能差的人服用丹参时也会因其活血作用而受到负面作用，更不能和抗血小板聚集药物同服。![]()
如今在市场流通上，丹参被分列为“川丹参”“山东丹参”“其他产区丹参”这三个规格，其中川丹参指产于四川德阳中江县及其周边各地区的丹参，山东丹参指产于山东临沂、泰安、日照、潍坊、淄博、济宁等地及其周边各地区的丹参。![]()
但丹参的产地在历史上也多有变迁，产地范围总体围绕华中及华东地区越来越广泛。20世纪50年代以前还以野生品为主要药用来源，仅四川自清代起已有开始少量家种品，至60年代以后则全国各地均已有引种。因为常见、产区多，近些年我国丹参药材价格整体在约二十元每千克左右浮动，在丰富多样的中药材品类中并不算多高。历代医家认识到丹参原植物是个广布种，因此在历代本草中多记载其“处处有之”。但药材主产区存在由北向西再向西南逐渐扩展的过程——由最早记载的山东泰山、河南桐柏山等地逐渐向西南地区扩展，宋代扩展至陕西、山西、湖北随州等地；清代四川成为栽培主产区，产量大品质佳，为近代以来所推崇。当代，丹参在多种成方制剂中广泛使用，用量不断增加，各地竞相引种，目前栽培丹参的主产区有山东临沂、山西万荣、陕西商洛、四川中江等地。随着现代成分分析技术引入中药品质评价，以丹参酮与丹酚酸为评价指标的当下，普遍认为四川所产丹参酚酸类成分含量较高，而山东地区所产丹参中丹参酮类成分含量较高，这与两地的栽培模式差异、土壤气候条件有别相关。两地所产丹参各有特色，均为现代所认可。
山东丹参的种植方式和性状与川丹参有显著区别。在山东，丹参种植一般使用异花传粉产生的种子育苗之后苗栽，而非像四川那样使用根段繁殖，所以保有更佳的种质资源，且产出的丹参药材更为纤细。因丹参酮为根皮中的成分，所以同样重量的山东丹参中含有的丹参酮比川丹参更多，达到0.330%到0.726%之间，成为山东产区的一大竞争优势。山区及丘陵地带是山东丹参种植最适宜的地貌，一般十一月和二到四月栽植，一至两年后采收。山东丹参采用种子育苗移栽的方式，且种植需要轮作，因为丹参存在连作障碍，种植一年后土地中的微量元素缺乏，第二年必须轮作，种植一年水稻后，再进行丹参的种植。在丹参种子种植时需要间隔数厘米，进行错位移栽，以保证药材质量，充分利用土地。川丹参因为使用根段繁殖的生产方式，普遍单位产量高，药材品质优，外观形态好，具体体现在根部看起来粗壮，淀粉含量高，富集于根的韧皮部和木质部的丹酚酸成分也因而含量稍高。因格外粗壮的漂亮外形使其显得比较讨喜，因而川丹参比其他丹参更多出口至国外。与山东丹参不同，产自四川的丹参一般会因为发汗炮制而显色深。发汗是将新鲜药材稍加热或部分干燥后，堆积发热，使其内部水分向外蒸发，凝成水珠附于药材表面，这个过程可促进药效成分的生物与化学转化，改变药材外观、质地、气味、药性等，进而影响药理作用，例如四川省中医药研究院即发现某些子囊菌的代谢活动与丹参中丹参酮ⅡA的含量显著正相关。作为当前我国栽培丹参的主产区之一，中江2020年丹参种植面积4.65万亩，产值2.57亿元，截至2023年底，四川种植丹参的面积达到5.56万亩，其中大部分都在中江县。中江丹参每年一月二月栽植，当年冬季便可采收，经济效益较好。![]()
中江县是位于川中丘陵地区西部的农业大县，丘陵密布，是丹参理想的生长地带。
摄影/王凯
中江栽植丹参的土壤为块状结构的黏质红黄壤，其中氮和铁元素含量较丰富，出产的丹参钾、钙含量较丰富，但过于肥沃的土壤反而会使丹参根部生长不壮实，且丹参对土壤生境适应性强，所以土壤生态环境并非形成道地丹参的主导因子。更重要的是地势和气候。中江石林谷遍布第四纪冰川侏罗纪砂岩，同样红黄相间的大裂缝景观使其被认为可媲美“羚羊谷”。中江县海拔平均约为五六百米，境内地势西北高、东南低，地貌以丘陵为主，也有平坝和低山。因地处于四川盆地亚热带湿润季风气候区，中江也具有显著的大陆性季风气候，气候温和、四季分明，降雨较丰沛而季节分配不均。北京师范大学的一项模拟研究发现当最暖月的最低温大于15℃、最冷月的最高温大于-5℃、潜在蒸散量的月变化大于3000mm时，丹参生长最好。中江年平均气温16.7℃，且气温自西向东随地势的升高而逐渐降低。这样的地势条件、气候条件对于种植品种丰富品质高的丹参药材来说可谓天选。丹参是如此低调做事且又充满自然智慧的本草，你们有亲眼见过它花开的样子吗？其实丹参随时在等待着一场优雅的邂逅——某种程度上说，丹参才是最应该被放在心尖儿上的花儿。“🎼世界上伤心的人到处有～🎵”丹参哼着专属的《丹参情歌》心想，“🎶为何不能多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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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稿专家：
詹志来 中国中医科学院研究员、中药资源中心中药材品质评价研究室主任
金冬梅 植物学科研助理
创作团队：
策 划：梦遥
撰 稿：葡萄风
图片编辑：Phil
制 图：Phil、李雅琼、kiki
部分供图：植物智、视觉中国
Hu, J. et al. Functional divergence of CYP76AKs shapes the chemodiversity of abietane-type diterpenoids in genus Salvia. Nature Communications, 2023(14).
戴瑶瑶等. 不同产地丹参药材丹参酮类成分与土壤因子的相关性研究. 中国中药杂志, 2024, 49(7).
高瑜等. 基于组合模型的丹参潜在地理分布研究. 植物科学学报, 2021, 39(6).贺玉林. 丹参有效成分的积累及其与生态因子的关系. 中国协和医科大学中国医学科学院, 2007. 黄艳波等. 鼠尾草属东亚分支的传粉模式. 生态学报, 2014, 34(9).王小平等. 基于本草考证的丹参功效研究. 中医药信息, 2023, 40(7).王晓宇等. 基于高通量测序中江丹参“发汗”过程中优势微生物群落与主要药效成分相关性研究. 中草药, 2024, 55(2). 詹志来等. 基于历代本草产地变迁的药材道地性探讨——以黄芪、丹参为例. 中国中药杂志, 2016, 41(17). 赵杨景等. 不同产地丹参的无机元素含量及其生长土壤的理化性质. 中国中药杂志, 2004, 29(9). 赵永娜等. 丹参多酚酸对抑郁症大鼠模型的治疗效果及机制研究. 中国临床药理学杂志，2023，3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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