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子麟先生:生于1947年,幼承家学,研习书法、金石、竹刻、微雕,六十年不辍,系中国工艺美术家协会会员、省竹刻研究会顾问、省书法家协会会员、原市八刻研究会副会长、原区书法家协会主席、非遗扬州竹刻市代表性传承人。上世纪九十年代被联合国科教文组织和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联合授予“中国民间工艺美术家”称号。
中秋前后,正是菱角上市的季节,四角的、两角的,红的、绿的,生的、熟的,林林总总,任你挑选。本地最著名的还是邵伯菱,皮壳薄,生吃,肉鲜如水果;熟吃,粉糯似板栗。菱角是时令产品,季节性很强,以前这个时候是八鲜行推销的主打产品,并打出招牌:过了这个季节,想吃也没得了!这些菱都是种植的家菱,虽然个头大,也好吃,但我还是钟爱野菱。顾名思义,野菱就是自生自灭的野塘里的菱。以前家乡的河塘很多,杂草丛生,蛙声一片,到处可以看到星星点点、挤挤挨挨的菱盘。野菱很好认,盘子小,叶片稀瘦,不像家菱密密匝匝叶壮盘大,把整个池塘挤得一点缝隙也没有。近几十年来,人们不断抢地盘砌房造屋,几乎把城镇周边的天然池塘都霸占了,已看不到天然野塘和野菱了。据报载,野菱已列入国家重点保护的野生植物名录,除了高宝湖还有少量种群存在,其它地方都已绝迹,成了跟大熊猫、朱鹮一样的频危野生物。相比人工种植的家菱,野菱个头很小,一般只有拇指头大小,菱角锋利,菱壳坚硬,菱米也很小,但比家菱更香甜,更糯粉。我认识野菱是从叫卖声开始的。八月的老街,暑气尚未消尽,午后时光,太阳还那么厉害,行人不多,静悄悄地没有市声。倒是窗台上的叫油油唧唧唧唧地吵闹不停,它是大人买来叫秋的,给沉闷的午后时光带来些许生气。就在这时,由远而近传来叫卖声,银铃般的清脆:“卖野菱嗻!”“卖野菱嗻!”“野”字随叫卖人的方言不同,有的读ye,有的读ya,无论哪种叫法都悦耳动听,特别是在那昏昏欲睡的中午时分,特别提神。野菱都是煮熟卖的。卖野菱的一般都是妙龄少女,头戴凉篷,脚蹬草鞋,穿着洗得发白的褂子,挎一个波波俏俏的元宝篮子,远远走来,像是从天而降的仙姑。卖野菱是不用称的,而是用小碗,二分钱一碗,堆尖的,一分钱半碗,平平浅浅的,有时还可添上几个,都能叫你满意。在物质贫乏的年代,能吃到野菱是何等享受,而且我们的手头只有一二分钱的零化钱。用这积攒了手汗的钱,换来一碗半碗野菱,可以消磨半天时光,也是在玩伴面前炫耀的资本。吃野菱,先要咬掉两只角,再拦腰咬断。两个半截的野菱轮流放在嘴里咬嚼,挤出菱米,有粉状未净的还要在门牙上敲几下。就这么一点白生生、粉嘟嘟的菱米肉,又香又甜,是今天任何山珍海味也不能比拟的。后来吃过的美食,不少都印象模糊,哪一个也比不上野菱的这一口,至今不忘。与野菱的亲密接触是上小学以后。星期天不上课,作业也不多,同学万柏的外婆住在江桥乡下,不近,但也不远,我们结伴去乡下玩。他外婆的家门前就有一个大水塘,满满地飘浮着一个个盘子大小的水生植物,叶子带锯齿,每一片都向着一个中心聚拢。外婆告诉我们,那就是野菱。我们一下子就兴奋起来,找来竹扒,把在岸边能够到的都捞上岸。菱盘在水下有很多根须,像老头的胡须。野菱就长在菱盘的根部,三三两两的,有一个不长的脐带连结着。我们手忙脚乱地摘菱,全然不顾手被尖利的菱角扎得钻心的疼。岸边的菱盘不多,吸引人的是池塘中间那密集的野菱盘。我们既没有采菱的船,也没有采菱盆,只能干着急。还是万柏聪明,找来一根长长的草绳,一头扣上半块砖头,一头抓在手里,向塘中间抛去,再轻轻向岸边拉,一次次抛,一次次拉,终于采摘了一堆野菱,放在外婆家的柴火灶上一煮,清香四溢,迷漫在农家小院里,那可是人生最难忘的一次野味经历啊。再也回不到童年,再也听不到野菱的叫卖声,可我深深地怀念,永远不会忘记。【链接】王喜根/邵伯老菱 许国江/邵伯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