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芳是被油烟机的轰鸣声惊醒的。天还没亮透，厨房里飘来炸丸子的焦香，混着葱姜在热油里爆开的噼啪声。她看了眼手机，清晨五点四十七分。
"妈，不是说好今年用料理机打肉馅吗？"她趿着棉拖鞋冲进厨房，料理台上二十多个青花瓷盘已经摆开，婆婆王秀珍正用老式擀面杖碾着花椒。
"机器打的哪有手剁的香？"老人头也不抬，银发在抽油烟机的黄光里泛着霜色，"你爸在世时最爱吃我手剁的狮子头。"案板旁堆着泡发的海参、褪毛的母鸡，还有三捆扎着红绳的冬笋，林芳数了数，正好够做二十道菜。
手机在围裙口袋里震动，家族群里表妹晒出三亚沙滩照："今年带爸妈来海边过年！"林芳把沾着鱼腥的手在抹布上擦了擦，点开对话框又锁上屏幕。婆婆正在给鲈鱼改刀，刀刃刮过鱼骨的沙沙声让她后颈发紧。
"乐乐非要吃彩虹饺子。"林芳从橱柜底层搬出压面机，"幼儿园老师教的，用蔬菜汁和面。"金属滚筒转动时发出细微的嗡鸣，王秀珍切姜丝的刀顿了顿。
正午的阳光斜照进厨房，三十八个饺子皮在竹筛上排成同心圆。林芳抹了把额头的汗，突然听见陶瓷碗盏碎裂的脆响——婆婆举着刚擀好的面皮站在料理机旁，碎瓷片在她们脚边铺成银河。
"机器压的面没魂！"老人声音发颤，"你爸那会过年，全家围着炕桌揉面，面要醒三遍揉九遍..."林芳盯着地上那些自己凌晨三点爬起来压的饺子皮，面粉在穿堂风里扬起细雪。
年夜饭摆了满桌时，电视里开始播春节序曲。糖醋鲤鱼翘着金黄的尾巴，佛跳墙在青花瓷瓮里咕嘟冒泡，唯独放饺子的青玉盘空着。李明远给母亲夹了块鱼腹肉："妈，小芳也是想减轻您负担。"
"减轻？"王秀珍的筷子尖戳进糯米藕，"她那个压面机转起来，跟工厂流水线似的。过年就要有人烟气，哪能..."话没说完，五岁的乐乐举着个歪歪扭扭的饺子跑进来，面皮上还沾着蓝莓果酱。
"奶奶看！我和妈妈偷偷包的彩虹饺子！"孩子鼻尖沾着面粉，"妈妈说饺子里包硬币是老规矩，但我们可以包巧克力呀！"
零点钟声响起时，厨房里同时响着两种声音。料理机嗡嗡地绞着菠菜汁，老擀面杖在枣木案板上滚出均匀的节奏。王秀珍把孙子包的元宝饺子单独收进保鲜盒，突然说："明天教你用双喜模子打年糕。"
窗外炸开第一朵烟花时，林芳发现婆婆悄悄往她围裙口袋里塞了瓶活络油。手机屏幕亮起来，家族群跳出新消息：表妹在海边拍的团圆饭，塑料餐盒里盛着速冻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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