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人生中并没有上过什么痛彻心扉的离别课,第一次接触到死亡教育,它只是作为抽象的概念出现在课文《紫藤萝瀑布》中。
那时我并看不懂宗璞的文字,或者说,我看不懂那一瀑的紫藤萝。生命的轮转纵而周而复始,人却非也草木,紫藤花可以在四季中开败枯荣,同一个人的躯体上却无法有二度春秋。
“生命,该如何像一条长河一样不息?”
宗璞的痛苦是如何得到开悟的呢,我不理解。
悲莫悲兮生离别,我以为,这样巨大的痛苦应该是无法和解,一生深刻的。日减其半,却又万世不竭的。于是,在我知晓外公患癌的那一天,心底便埋下一颗隐隐发痛的种子。
我害怕。我不曾说过再见。我害怕。我不曾见识过生命之河的对岸。
寒假的时候,他病情加重。
我在一个夜晚,又赶回到他在的那个山坳里边,我又赶回到那个山坳里他的身边。
我努力想要抓住什么,于是双手合十地站在山神庙里任烟雾把我缠绕。缠绕、缠绕、再缠绕。最好缠进我的血液与骨髓永远不要分开。
走出庙宇,突然发现,我很少细细地打量过那座于我而言像旅店的山坳。我开始对这座山坳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所有的一切,都那么像他羸弱的呼吸。
山路的灯是那么曲折、蜿蜒。延展、延展、延展直到我看不见的深山。就像我未曾见过的河的对岸,灯的那头、山的那头是什么?我不知道。
只有影影绰绰的光,是我看得见的微弱。山上的星星是那么亮,那么密,是我看的见的闪烁。山间的风是那么轻,那么悄,是我触摸得到的柔和。
都像我抓不住的他的呼吸。
///////////////
////////////
白日,他的疼痛减少,
坐在田埂上晒着太阳。
我远远地站在老瓦房的对面,
我看见远处模模糊糊山的黛青色,
我看见夕阳往林子里倾倒着金箔,
我看见他坐在自己一生都执拗且引以为豪的田埂上,
抚摸着他嫩绿的菜芽。
山的隐约的轮廓像他的呼吸,夕阳在树林间流转的光影像他的呼吸,嫩芽的脆弱也像他的呼吸。
我突然开始明白,我什么都抓不住,山就是他,他就是山。
我抓不住山的一呼一吸,也抓不住他。但我也忽然发现,什么都不会离开我,山永远在那,他也永远在那。
离开山坳那天,我编辑了一条朋友圈,想要将这些画面永远留在电子记忆中。我想配文“下次再见”,却又害怕无法兑现。
于是我说,“瞬间就是永远。”这些瞬间,就是我记忆中的永远。而更有戏剧意味的是,留下朋友圈IP定位时,小车正好驶到山路的一条河旁,叫柳河,而我的笔名,正好叫柳水。
生命因着记忆和爱的承载而变成一条河流,我、我的亲人,也只是其中的一脉支水。
三月樱花开的一个礼拜天,我又去到寺庙。
去年冬天,我在山神庙里为你祈福,点起线香,感到有什么东西在我身边缠绕。
今年春天,我在鸡鸣寺里,低头一根根细散的线烟在我的手腕搓绕成绳,连带着你馈赠给我的那一部分血液,香渗进我的血肉。
抬头一路樱花开的灿烂。我知道,该到四月紫藤花开的春天了。在某个生命的礼拜天。
我知道,我们永远不会分离了。
初审丨唐海婷
审核丨孙晓莉 汤艺
终审丨吴鑫
*本文著作权归晓庄心理所有,转载请联系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