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全球时尚行业的创意交椅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动荡状态，老将离任，新人未至，每天的时尚要闻中都充斥着各种交接换帅的传言与可能性。然而越是在这种危机四伏的情况下，越能够反衬出业界老将们长盛不衰的创造力与品牌力，从刚刚庆祝完90岁生日的Giorgio Armani，到代表美式风尚的Ralph Lauren，以及如Rei Kawakubo、Yohji Yamamoto、Rick Owens等个性常青树，与当下的“乱世”相比，他们的坚守显得越发弥足珍贵，也更加引发了我们对于品牌持久生命力的思考。
时尚品牌历年来层出不穷，但真正能够经得起时间考验的却屈指可数。从高级定制时代的落幕，到高级成衣时代的来临，过去半个多世纪的风流云散中，设计师与品牌间的关系正在不断发生着变化，并且体现得越发昭彰。曾几何时，创意总监与时尚品牌最紧密的关联仅剩下一纸契约，时间一到，黯然离场。而设计师们似乎也习惯了这种“抢椅子”的游戏，在不同的时装屋间轮换，把擅长的把戏复现一遍又一遍。
正所谓：“打江山易，守江山难。”当我们在感叹时尚行业的加速更迭成为设计师与品牌的双向负担之时，Giorgio Armani先生在上个月初迎来了自己的90岁生日，而以他为代表的时尚常青树，也让人们开始再度审视这些在业内数十年如一日的创意面孔，他们将品牌视作人生来创造、经营和规划的意识，对于当下日益喧嚣、浮躁的时尚产业而言，似乎更具有了参考和警醒后人的价值。
Armani Privé 2024秋冬高定系列
“我必须自己动手。”在十多年前接受采访时，Giorgio Armani或许没有想到，如今他仍旧会亲手掌管着自己的同名品牌，从1975年创立至今的近半个世纪中，各种时尚潮流、风格偶像稍纵即逝，但Armani先生不仅没有随波逐流，反而跟随着时代的发展不断进化更新，从一家专注男女装系列的时装品牌，发展为涵盖日常方方面面的一种生活方式。你既可以选择Giorgio Armani Privé高级定制礼服点亮人生的重要时刻，也可以用Armani/Casa布置温馨舒适的居家之所，或是穿上EA7，展开一场自由无拘的运动休闲之旅。
无论场景如何变化，Armani先生的创作内核始终不变，“我有很多关于童年的回忆，它们绝对影响了我的工作，我记得我父母的优雅，一种简约的优雅，那主要是一种内在的优雅”。在导演马丁·斯科塞斯执导的纪录片《米兰制造》中，Armani先生这样形容他创作风格的来源：“我非常忠于我的服务原则，我想为某种类型的男士和女士提供服务。在我们的领域中，往往容易被时尚或媒体宣传的某一种风尚所淹没。这是非常危险的，所以首要的原则是忠于自己。”
Armani Privé 2024秋冬高定系列
自Armani先生通过一系列电影戏服与红毯造型大获成功以来，外界的入股和收购邀约不计其数，但他丝毫没有动摇过，亲力亲为地掌管着品牌从创意到商业的各个方面，“我认为自己是一个设计师商人”，在见证了无数意大利品牌因集团化而得到扩张、却相继失去自主权的事实后，他更加坚定了保持独立性的主张，“为了按照我的意愿发展业务，我必须保持我的独立性——为了实现这一目标，我必须亲力亲为”。也曾有媒体问过他，是否有过退居二线的想法，但从根源上来讲，Armani先生早已将工作和生活融为一体，“我的生活和我的工作是一致的，所以退休是我从未考虑过的事情”。时至今日，他依然延续着早年所养成的习惯，每天七点钟起床，锻炼一小时，来一份健康的早餐，然后九点钟到达办公室，神采奕奕地迎接工作上的各种新挑战，“我一直梦想着Armani是一种完全的生活方式，我相信我可以在越来越多的领域，发挥我的创造性和想象力，肯定会有更多可能发生”。
Ralph Lauren
而提到将品牌塑造为某种生活方式，美国设计师Ralph Lauren必定榜上有名，他甚至通过设计，将自己的名字升华为形容词，“回忆时可以感觉很普鲁斯特，音乐听起来可以感觉很莫扎特——而衣服、亚麻布、家具甚至整个房间都可以非常Ralph Lauren”。从1972年在办公室与一小群编辑朋友分享自己的首个女装系列开始，Lauren先生的设计就总是亲密而反映当下生活方式的，他将妻子Ricky视为品牌的缪斯，观察好莱坞电影中奢华而令人着迷的氛围，同时将其带到自己的现实生活中来。Lauren先生不仅关心自己的设计在百货店陈列的位置，更细致到亲自监督店铺护墙板的装饰元素，他深知时装并非独立存在。也正因如此，当他决定在80年代设立自己的第一家旗舰店时，空间氛围的精妙布置便一举颠覆了时尚零售的概念。
Ralph Lauren 2024春夏系列秀场
Ralph Lauren 2024春夏系列
Lauren先生将店铺全方位地打造成了自己理想中家的模样，手工雕刻桃花心木栏杆、橡木地板和大理石壁炉，让每一个走进这里的人都仿佛置身无与伦比的奢华生活之中难以自拔，而在演员、也是品牌忠实拥趸的Jessica Chastain看来，这正是Ralph Lauren能够在静奢风的潮流下重振光彩的原因之一，“你必须要有完整的生活才能进行创造，我觉得Ralph Lauren先生拥有充满美与爱的生活。”换言之，这种植根于生活的长远创作，造就了Ralph Lauren的永恒优雅和不朽生命力。
Ralph Lauren 2024秋冬系列秀场
“我认为成为某种事物的大师，就表示那种事物已经走到尽头。”生活可以成为永葆终生创作的动力，而对于在地理位置上离我们更近的日本设计师而言，驱动创意前行的是一份经过内省后的重新振作——对现状的永不满足，追求未来的修正和改良。1981年，山本耀司与川久保玲凭借着与欧洲时装界大相径庭的创作风格，挑战了巴黎时装界对于美的定义，但与此同时，叛逆与颠覆的内核始终伴随他们从彼时走到现在，虽然他们都不情愿在媒体面前坦露自己的心声，但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他们的创作本就拥有振聋发聩的能量，足以代表自我的所思所想。
Yohji Yamamoto
众所周知，山本耀司钟情于围绕黑色展开创作，他本人的形象早已成为品牌面貌的一部分，这种深沉的、神秘的黑色，或许在时装爱好者眼中是一切“酷”的来源，而实际上，这恰是他某种程度上的自我投射，或许并不如我们想象中那般积极。“失败和痛苦是创作的源泉，”他曾这样解释道，“每天早上我看着镜子，见到一个非常苍老的人，他看来十分疲惫，然后我扪心自问，你仍想继续奋斗吗，天天如此。但当我看着新衣服，触摸它们时，我就感到十分幸福。”这种不断在痛苦与幸福间切换的感受，呼应着山本耀司季复一季的时装系列创作，在一种看似平静的黑色基调下，创作中引入的工艺元素，好似各种情绪的波澜在面料上激荡，如他所言：“创作是一生一世的事情，创作就是如何活出你的人生。”
Yohji Yamamoto 2024秋冬女装系列
而反观川久保玲的创作之路，我们似乎也能够从持续的创作中一窥某种对自我的审视与参照。她的一切关乎自我，与外界无关，“参观博物馆和画廊，看电影，与人交谈，参观新商店，看无趣的杂志，关注街上人们的活动，看艺术品，旅行：所有这些对我都没有用，所有这些都没有帮助我，没有给我任何直接的刺激，帮助我寻找新的东西，时尚史也没有。这是因为上面提到的所有东西都已经存在了。我只能等待一个时机，让全新的事物在自己的内心诞生”。
Comme des Garçons 2024春夏系列
比如1997年的Body Meets Dress, Dress Meets Body系列，川久保玲就执意通过各种衬垫来改变服装的轮廓，同时刷新人们对身体的认知，她希望打破“服装”固有的概念，而在这种不断探索、突破的过程中，她的心底一直都有一种“还不够好”的声音在回荡。从创作的实用性上而言，她的Comme des Garçons显然与现实相去甚远，但在更理想化的层面来说，每次创作或许只是她在努力给自己完成一个交代，不断离心中的期待越来越近。而她的伴侣，同样也是Dover Street Market总裁的Adrian Joffe曾这样形容她的创作执念：“每次创作都有不同的规则，这样她才能根据规则做出自我突破，发现新的东西。”
Comme des Garçons 2024春夏系列
Rick Owens
相比之下，今年迎来创立30周年的Rick Owens，也许比不上前辈们的从业时长，但却经历了全球时尚行业变化最为迅速、最为革命性的阶段。从上世纪90年代，各大设计师品牌陆续被国际奢侈品牌收入囊中，到21世纪第二个十年后，明星设计师们逐渐陨落，这期间的风云变幻不可谓不惊世骇俗，但看似小众且离经叛道的Rick Owens却依旧保持着独立运作，并在近年来由《沙丘》系列电影席卷的时尚浪潮中风生水起。
Rick Owens 2025春夏男装系列
Rick Owens颇为暗黑且略带宗教意味的创意风格几乎从未成为过主流，但却在小众赛道中维系着超凡的忠诚度。商业伙伴Luca Ruggeri至今还记得Rick Owens在2001年首秀时给行业带来的震撼，“它与其他任何秀都不同：色调、音乐、灯光、模特，那个时候Rick Owens的美学已经建立起来了，很多设计在今天仍在生产”。可以说，Owens用30年的时间打造了一座风格的圣殿，而每一场举办的大秀都成为了一次定期的膜拜，而一件Rick Owens设计的时装，就是这种信仰的入场券。
Rick Owens 2025春夏男装系列
Rick Owens 2025春夏男装系列秀场
如果说Rick Owens的创作信仰过于自我和小众的话，那么来自中国台湾的夏姿陈无疑在视野上更为广阔而深远，如品牌名取自的“华夏新姿”之意，设计总监王陈彩霞自1978年创立品牌以来，就一直以传播和续写中国传统文化为己任，不断将东方美学带入西方现代时装语境，她曾坦言，成立品牌之初，中华文化就是品牌DNA的重要来源，从人文故事、历史优秀的题材中汲取灵感，赋予品牌灵魂。
王陈彩霞
翻看夏姿陈过往的时装系列，从荷包到墨宝，印象中古朴典雅的生活元素化身现代时装的创作元素，展现出品牌对于中国文化的深入研究与洞察，但对于王陈彩霞而言，即便已经将无数的中式美学符号带上了巴黎时装周的秀场，但也总会对自己的决定和想法有迟疑、有反思，她曾说：“我会有做得很好的时候，也有尽力了却无法让自己满意的时候，但我一直在坚持的就是尽力去做，没做到的就下一季再努力。”
Shiazty Chen 2024秋冬系列
尽管我们可以从上述的设计师和个人品牌中梳理出关于生活、自我和信仰的坚守，但或许从更广泛的意义上来说，身体力行地经营品牌需要将这三重因素有机融合，我们需要将它带入生活，也需要让每一件设计都发自内心的探索，久而久之，无论站在创作者还是消费者角度，品牌终究会成为永不褪色的风格信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