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离开画面 栩栩如生
犹如一只蝴蝶展开翅膀飞起
又以优雅的姿态落下”
“请不要担心我
我满怀坚定地信念
我等待他”
昨天晚上,在上海大剧院的舞台上,随着樱花飘落,黑暗中的蝴蝶夫人缓缓闭目,大幕徐徐落下,观众席掌声雷动。由上海歌剧院、英国皇家歌剧院、上海大剧院再度携手,联合打造中英联合制作版歌剧《蝴蝶夫人》首演成功,让蝴蝶振翅,飞进了沪上观众的爱之梦中。
今年是《蝴蝶夫人》首演120周年、歌剧大师普契尼逝世100周年,这部歌剧从1904年首演至今,历经一个多世纪,年轻纯真的日本艺伎巧巧桑与美国海军中尉平克尔顿的爱情悲剧,吸引打动了无数观众的心。
继1999年《茶花女》和2014年《曼侬·莱斯科》中国首演后,时隔多年,上海歌剧院、英国皇家歌剧院、上海大剧院三方又一次在歌剧制作领域深度合作。在著名指挥家、钢琴家、上海歌剧院院长许忠的指挥下,费德丽卡·维塔利、豪尔赫·德里昂、安农齐亚塔·维斯特里、克里斯蒂安·费德里奇、宋倩、郭子照、王潇希等中外歌唱家,与上海歌剧院合唱团、交响乐团倾情演绎。与此同时,也特别邀请到执行导演贾斯汀·威、合唱指挥马丁·怀特与声乐指导亚历山德罗·阿莫雷蒂,全程投入歌剧的排演。
普契尼的作品之动人,在于用“真实主义”和“情感主义”艺术理念为骨架,将音乐与剧情及角色情感紧密结合。人物因为音乐有了饱满的灵魂、故事因为音乐有了深刻的色彩。而许忠院长作为一位享誉国际歌剧舞台的杰出指挥家,对乐谱有着独特的探索与充满深度的解读。普契尼的音乐在他的指挥棒下,营造出极其有力的碰撞,那些脆弱的、敏感的情感波动,在上海歌剧院合唱团、交响乐团的合作下呼之欲出。令人回味、心碎的旋律牵引出观众无法自控的强烈情感。他像一位造梦师,将剧场的观众拉进了蝴蝶夫人的爱情与梦想中,为她哭泣、为她心碎。
扮演巧巧桑的是意大利女高音歌唱家费德丽卡·维塔利,姣好的脸庞与15岁的巧巧桑十分贴合,温柔又充满力量的抒情戏剧女高音让巧巧桑的脆弱与坚毅有了具象化的表现。第一幕中,木门缓缓拉开,伴着漫山粉樱,巧巧桑与女伴们一起爬上小山坡走向新房,长笛竖琴晶莹剔透的音色牵动人的神经,“朋友们我来了,听从爱情的召唤。”
当参加婚礼的众人背过身去,巧巧桑向丈夫坦白出完整的自己。她拿出自己的私人物品,观众们熟悉的《樱花》响起,这里有一个细节,蝴蝶掏出了胭脂,平克尔顿表示不理解,蝴蝶立刻让侍女扔掉,是她对平克尔顿毫无保留的“顺从”。随后音乐急转直下,蝴蝶回忆起父亲的往事,主题由绮丽的“樱花”变成紧张浓重的“死亡主题”,弦乐演奏出紧绷的音色,令人心中一紧。这个主题在剧终巧巧桑自尽前再次呈现,伴着她“有尊严的的死去,而非不光荣的活着”的坚毅宣言,在大片明丽柔情的旋律里尤为突出。显然,歌剧大师普契尼在第一幕两人相见就铺陈出了丰富的主题元素,首尾呼应让戏剧充满了情感的内涵与因果的联结。
随后音乐又柔美抒情起来,两人脉脉私语,巧巧桑表白着,“这是新生活的开始,从今以后永远改变我的信仰”“在同一间小教堂里,我跟您跪在一起,为我俩同一个信仰祈祷。”在证婚人与巧巧桑亲友的见证下,二人结为夫妻,音乐主题还糅杂着日本音乐素材,唱词里蝴蝶夫人已成为了平克尔顿夫人。
巧巧桑折服于饰演平克尔顿的男高音歌唱家豪尔赫•德里昂的甜蜜攻势下,她唱起“请好好地爱我,就像对一个孩子”“平和而微妙的感情,就是广阔的天空和深邃的大海”,甜蜜的声音充满魅力。活跃于世界歌剧舞台的豪尔赫抒情的男高音华丽又明亮,吐字清晰有力,让观众的心为之融化。第一幕结尾二人的爱情二重唱,初见就响起的“爱情动机”发展出巨大的热情与动力,“甜蜜的夜晚,看那些星星,我从来没见过他们如此美丽。”两人的声音如乘风振翅而起的蝴蝶,充满力量与盼望。然而,第三幕中平克尔顿自白式的自我剖析,“再见,繁花似锦的避难所。”豪尔赫用悲怆高亢的声音表现出悔恨,让人不禁深思,这个男人的真心几许?
在巧巧桑的身边,一直有一位陪伴她的重要依靠,那就是由女中音歌唱家安农齐亚塔•维斯特里饰演的侍女铃木。2003年安农齐亚塔初登舞台,第一个歌剧角色便是铃木。她用宽广且多变的嗓音和精湛的演技,演绎出铃木的可靠与无奈。她聆听蝴蝶绝望的悲泣,感叹“你剧烈跳动的心脏, 如同被困住的蝴蝶颤动的翅膀”却无可奈何,忠心善良如铃木,不愿打破女主人的幻想,却又不得不拉着她走入现实,面临身无分文的困境。第二幕开头铃铛响起,舞台的右边是铃木在拜佛, 左边是蝴蝶守着自由女神雕像,一左一右两尊雕像,是不同信仰的碰撞,而音乐主题悲伤的不安是蝴蝶内心的震荡与等待三年的崩溃。随后两人的二重唱“(听)港口的炮声!”却又有着昂扬的热情力量。
巧巧桑有时纯真热情,有时坚毅倔强,有时又有些滑稽。第二幕中,巧巧桑用高音区的脆弱颤音唱起“他说,当知根鸟再次筑巢,我会回来。”深情又专情;在克里斯蒂安•费德里奇扮演的夏普莱斯为她读平克尔顿的信件时,几次刚起话头,就被她稀奇古怪的问题岔开了话题,“先生今天天气真好!”“你要抽雪茄么?”“请问在美国的知根鸟什么时候筑巢呢?”也许是害怕信的内容让自己失望,不过是一枕槐安,也许是期待已久有了回音而满心欣喜。
而克里斯蒂安的夏普莱斯演绎得十分细节,无论是传达信件时细微的摇头、 愤怒、不忍直视的垂目,亦或是第一幕开头用稳重智慧的男中音劝平克尔顿善良的忧心重重,“折断她的翅膀将是一件可怕的事情。”第三幕中平克尔顿羞愧逃避时,对他“当她把手伸给你时,我难道没告诉你吗?”的责问,都让夏普莱斯善良形象鲜明纯粹起来。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版本的群像戏也尤其出彩,由上海歌剧院男高音歌唱家吴波涛扮演的五郎是个婚姻掮客,滑稽的肢体动作配合音乐的推波助澜,成为了情节发展的重要推动者,他促成了第一幕的婚礼,亦在第二幕被铃木怒斥时,借五郎之口诉说出世俗对于蝴蝶的压力与诽谤。觉得巧巧桑被抛弃,他带来了山鸟王子。上海歌剧院男中音歌唱家何超饰演的山鸟王子是求娶蝴蝶的痴心人,深情的告白明亮缠绵,窗外是朦胧的月影婆娑,意味着可以有另一种选择。但蝴蝶坚定地拒绝,亦侧面表达了自己的决绝与忠诚。
上海歌剧院男低音歌唱家余杨扮演的和尚登场,在第一幕无疑是最大的戏剧冲突点,随着他的到来漫山粉樱变成了黑暗,紧张充满戏剧性的主题定下基调,他代表与平克尔顿截然不同的“传统信仰”,二者的正面冲突代表不同立场的激烈碰撞。当他带走了所有参加婚礼的亲眷,亦是巧巧桑彻底无所依靠的开端,“你背弃了我们,那么我们也要背弃你。”
合唱在《蝴蝶夫人》中占有非常重要的作用,第二幕中最著名的是“守夜”场景,传闻基本听不懂英语的普契尼在观看话剧时被这个场景打动,写出了宁静而深情的无词哼鸣合唱。在歌剧首演失败后,作曲家大幅度修改,将第二幕分为两部分,以哼鸣合唱作为第二幕与第三幕的衔接,改动后大获成功,才有了今时今日舞台上的传世经典。当长崎港响起礼炮声,美国军舰进港,巧巧桑向铃木请求,“我要使这里充满春天的花香 ”“我们把四月种在这里。”
月落参横,短暂的寂静过后,上海歌剧院合唱团的“哼鸣合唱”从幕后响起,乐队作为背景轻轻相伴。舞台上明亮的黄色灯光如夜色中初升的太阳, 蓝色背景是浓浓夜色笼罩下的海面。光照在等待的巧巧桑、铃木、孩子身上,显得越发落寞孤寂。此刻,观众可以强烈共情到一夜未眠的巧巧桑的内心世界,温暖的旋律悲伤又有一点希望。妙笔生花的普契尼,用人声氛围增加情绪,观众通过联结上下文,最大化的共情到此刻女主的情绪,如同中式写意画的留白渲染,令人遐想。
普契尼无疑是最懂得塑造女性角色多面性的作曲家之一,“晴朗的一天”中,旋律表现了迫切的思念和期盼,女高音极有表现力的抒情长音真切表达出内心深处强烈的情感与失望,虽柔弱但有力量。面对孩子时,她又是温柔强大的母亲,唱起温柔的摇篮曲,“愿金色的星光照耀着你,我的小宝贝啊。”“ 你的母亲会把你抱在怀中,冒着大雨往前走。”“你和天使在一起,我和我的悲伤在一起。”第三幕中,平克尔顿妻子凯特最初以剪影方式出现在舞台上,导演尊重了作曲家的原意,弱化了两个女人立场的不平等与冲突,两位女性并未争锋相对,相处中有着温柔与尊重,“请不要伤心,我会善待你的孩子。”“夫人,请不要为我伤心。在巨大的天穹下, 没有女人比你更幸福。”
最后,樱花凄美的片片飘落,爱情的的梦如同肥皂泡被现实的利剑刺穿,失去所有希望、等待落空的的巧巧桑选择死亡作为自己的归途。在黑暗中挥舞的长袖,如同受伤的蝴蝶最后的振翅。她的背面是蒙上眼睛背对着她玩着白色帆船已经远去的儿子,悲剧在强烈的悲怆音乐中走向高潮。
真实主义歌剧脱胎于现实,与古典主义、浪漫主义歌剧不同,强调现实生活题材、深刻心理描写和情感表达。普契尼用自己的方式,留下那个时代的“真实”,音乐穿越过时光传进我们的耳朵。而身处这个多元时代的观众,亦可透过不同视角,看到“真实”背后的人性,于文艺作品中拾得自己觉得宝贵的灵感与精神。
今天晚上,七夕佳节之际,在上海大剧院的舞台上,蝴蝶将再次振翅高飞。著名指挥家、钢琴家、上海歌剧院院长许忠执棒,携手上海歌剧院女高音歌唱家宋倩、男高音歌唱家郭子照、上海歌剧院女中音歌唱家王潇希等歌唱家们与上海歌剧院合唱团、交响乐团倾情演绎,让这版催人泪下、凄美绝伦的《蝴蝶夫人》精彩继续,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