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 癖（小小说）
孟成祥
潘林的妻子算是远嫁女。
相距二百多公里的妻弟要给儿子举办婚礼。丈母娘已经来过三次电话了，让潘林夫妻先一天到，以便在事里候遣支缺。想借当科长的潘林支支门面，倒是丈母娘的真实想法。
潘林有洁癖，每遇外出都会十分纠结。
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
这次门户所需物品，都是依妻子娘家闾里风俗准备的。再给新娘子备了一个厚实的红包，作为姑母的见面礼。也只有如此，潘林才觉得对得起悉心孝敬公婆，任劳任怨操持家务的妻子。
回娘家的前一天晚上，妻子又一一检查了一遍门户所备之物和特意给父母亲携带的土特产。
次日清早，晨光熹微。
潘林一家三口收拾停当后，按照予定方案，匆忙赶往小区对面仄巷深处的水盆羊肉馆。
也许是巷子有点长，抑或是心中另生企盼。在路过包子店门口时，目睹刚出笼的白胖暄软的时辰包子，潘林便改了主意。扭头向妻子说道:“你俩按计划吃水盆，我吃包子了。”妻子和孩子还在愣怔间，潘林便拐进包子店了。
潘林微信支付三块钱后，顺口说:“两个萝卜。”服务员随口回答:“稍等。”便快手快脚地伸手接过排在潘林前面一位大爷递交的钱币，另一只手将放着两个包子的竹盘递给了大爷，大爷便端着竹盘走向已经放着一碗稀饭的座位。
服务员拈着手指，清点了一遍手中的钱票，随之放入抽屉。
便抬头面向潘林复述道:“两个萝卜。”
说话间，两眼余光便扫视着琳琅满目的笼屉，眼到手亦到，用刚才拈钱的手指，准确无误地捏起了两个萝卜包子。
在服务员的手指伸向包子时，潘林是欲言又止，既想阻止又担心惹恼了服务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服务员的快捷动作。
面对放着包子的竹盘，潘林迟疑了几秒，才缓慢地伸手接住。
潘林无奈地安慰自己:“不吃包子了，喝一碗稀饭也行。”
坐到座位后，潘林将搁包子的竹盘往远处推了一下，把稀饭碗挪移到近前。
他把嘴巴凑到碗沿，呶起嘴唇轻轻地向碗面吹去，稀饭便泛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米香味氤氲开张，扑向潘林面颊。顿时，刚才的不快消弭怠尽。
毫不犹豫地啜了一口稀饭，在即将下咽时刻，突然唇齿间有一丝丝牵绊的感觉，用手指拿捏时，竟然是一根纤细的头发。
潘林虽然有洁癖，但潘林还有修养。
遇此情形，潘林一声没吭，便站起身来，径直返回小区。检查物品、设置导航、启动车辆、准备出发。
途中，妻子闭眸暇思着故乡的一草一木，孩子自顾玩着手机。潘林落寞的脸色，倒是没有引起家人的注意。
一路风光旖旎，一程静沐暖阳。
抵达岳母家后，统事的知事将潘林夫妻编入帮忙人员的行列中，两人随着做起了分派的活计。
不大会儿，便到了开午饭的时辰。午饭是三凉三热和蒸馍臊子面，帮忙人员围桌入座，坐满就吃。
早已饥肠辘辘的潘林，暂时忘却了自己的洁癖，狼吞虎咽地大口咀嚼着饭菜。
桌子上有一盘莲花白炒粉条，恰好放在了潘林面前。一没留神，潘林便将这盘菜风卷残云般吃得菜净汁干盘子见底。只觉得这个菜馥郁可口，好似从未吃过一般。一时担心同桌人耻笑自己的粗鲁吃相，侧目邻座时，却并无人相望。便用手中剩下的半个蒸馍，将盘中的菜汁蘸了个干净。
同桌吃饭的人倒是觉得潘林淳朴厚道，平易近人，没有科长架子，争相与其攀谈聊天，只显得潘林人好缘善。
傍晚时分，暮色四合。
门前院内，帐篷婚房，华灯璀璨，喜气盈门。岳父岳母看着跑里忙外的潘林夫妻，脸上溢满了欣慰的笑容。
当晚，潘林和妻弟睡在大门前的帐篷里，看护已经布置好的桌椅、炊具、音响等婚礼用物。
远处传来鸡鸣声时，天空还是漆黑一团。
睡梦中的潘林，被帐篷外灶台上的嘈杂声惊醒了。
不大会儿，篷外已是灯火通明，灶膛吐出长长的火舌，大厨的吆喝声，引来了一片锅碗瓢盆刀砧案板的碰撞声。今天的婚礼从这里开始了。
潘林快步走出帐篷，来到热闹繁忙的后厨。无意间伫立在一位大嫂旁边，看着大嫂手起刀落、麻利干练地把滚圆硕大的莲花白瞬间变成宽窄均匀、长短一致的丝丝缕缕，潘林深为敬佩。望着案板上大盆里盛着的莲花白丝，不由得贪婪地吮吸着幽幽的鲜菜特具的香味。
潘林殷勤地问大嫂:“我来洗菜吧。”
大嫂回道:“早饭人多，菜量大，不用淘洗，直接下锅。”
闻听此言，一下子勾起了潘林的洁癖。
想起昨天吃莲花白炒粉条的情景，潘林便快速走到不远处的墙根，干呕了起来。
这一幕，恰巧被刚刚来到后厨的潘林妻子看到了，便望着潘林的背脊，笑叹道:“何必那么较真，随意随性不是更好吗？”
作者简介：孟成祥，北太册村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渭南市作协会员，合阳县作协会员，《现代作家文学》签约作者，《虹媒资讯》特邀作者，著有散文集《山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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