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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刀与一棵草
文/何习培
刚走上工作岗位那年，我只是一名代课老师，每个月工资250元。领工资的时候，我总是有意磨蹭到最后，不为别的，为尊严。
天有不测风云，第二年，我患了肾结晶。翻身、弯腰、转体等动作根本做不了，硬撑着活动一下，就疼得面色煞白。
“小病扛，大病挨，重病才往医院抬”虽是一句戏语，确乎是那个年月里很多人的就医原则。我真是疼得受不了了，没等人来抬我，自己就去了医院。
接诊我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医生，听完我的口述症状，没多说一句话，就递给我一张单子——B超。B超的结果送到他面前，他看了看，对我说：“你这是肾结石，需要手术。”
“五千多?”我马上估算了一下，不吃不喝，需要20个月。如果真要手术，我是不会让父母知晓的，因为我知道，我的家窘迫得像一头负重的骆驼，真的载不动哪怕一根稻草的重量。
我离开了医院，并永远欠下了这所医院一次手术。
病痛如影随形，非但不减，而且愈演愈烈。
到了痛不欲生的关头，我让好兄弟老赵陪我去了市里的医院。
依旧B超，不过，医生的话里有了镇痛的成分：你的肾上有结晶体，盐粒大小。
结晶——原子、离子、分子按一定空间次序排列而成的固体，具有规则的外形。
结石——某些有空腔的器官及其导管内，由于有机物和无机盐类的沉积而形成的坚硬物质。
我不得不罗列概念，以匡正某些医生的胡言谵语。
一字之差，霄壤之殊。
我马上问出了我最关切的手术问题，医生说：“不需要手术，开几包肾石通颗粒吧!”
我犯难了——需要动刀子的病居然这样轻描淡写，我开始怀疑这位医生大题小作了。
他可能误读了我的犯难，接着说：“年轻人，工作不久吧，如果嫌花钱，就田边上的金钱草泡水喝也行。”
“那玩意儿也能治病?”我将信将疑，“还是开几包肾石通颗粒吧!”
……
天已擦黑，我和赵兄并没急于返程，去了他弟弟的大学。
和他弟弟聊到此次来市里的缘由后，我猛然一问：“你们学校有医务室吗?”
医生弓着身子从角落里抓出来，几乎每根藤蔓上都有积年的灰疙瘩，医生甚至不把那把草放在玻璃柜台上，顺手扯下一个大袋子，垃圾似的塞了进去。我想：或许我迟来一刻或一天，它真就被清洁阿姨装上垃圾车了。
“给5角吧。本可以不要钱的，但这是公家的财产。”
好幽默的医生!
当晚，没心情去观览市内的夜景，回到老赵他弟弟的寝室，将金钱草上的灰尘掸尽，半壶滚水把5角钱的金钱草淹得深深的，没多会儿，水成醋色，咕咚下肚，上床就寝，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晨，奇迹出现了——我可以顺利起床了!换作病日，起床之难，难于上蓝天。
那时正值收稻时节，田埂上满铺的金钱草贱若尘芥。父亲知道我的情况后，成捆地采收回来，晾晒在瓦屋上。
自那时至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饭后若茶，茶必金钱草。
有时，一把手术刀要做的事情，一棵草也能做到。
【作者简介】何习培，无字无号，四川省南部县人。世耕垄亩，无福承诗书庭训，却骨子里好文。及长，矻矻古道，博览杂收。以文事皆熟习为职志。文宗东坡、韩退之，尤喜高古渊雅。亦作诗，娱人之时娱己，多不上台面，自乐而已。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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