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早知道琼瑶,还是从小学时看《还珠格格》。里面的故事情节和爱情故事,给我的童年生活增添了许多色彩。我甚至专门因为这部剧,研究过紫禁城的各个宫殿的位置和结构。二十多年后再看琼瑶,我从她的人生中,看到了不一样地方,今天用三个关键字与大家分享一下。琼瑶生活在一个多子女的家庭环境中,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是中学名师。高知家庭往往对孩子也有很高的要求与期望。琼瑶的弟弟和妹妹成绩都很好,而琼瑶自己成绩却很差,尤其是数学。在这样容易“卷”起来的家庭氛围中,成绩稍微差一点的孩子,应该得到更多的接纳与鼓励,否则会受到很大的创伤,需要用一生才能修复。而事情就正好不巧,琼瑶的母亲对琼瑶呈现出很轻蔑的态度。有一次,琼瑶数学考了20分,而妹妹考了98分,母亲对琼瑶说,“你怎么一点都不像你妹妹?”正如《不原谅也没关系》一书所说,“蔑视如同一杯掺杂了言语虐待和情绪虐待的有毒鸡尾酒,是一种汇集了诋毁、愤怒和厌恶的致命混合物。”这种蔑视对琼瑶产生的伤害,体现在后续的家庭生活中。长期在家庭中被压制,没有情感支持依托,琼瑶曾经在三年内两次服用安眠药试图自杀,最终又被救了回来。没有家庭作为安全港湾,人在成长过程中,就会寻找其他的方式来满足自己,有的人会沉迷网络,有的人会考试成瘾,这些行为表面上是逆反,本质上就是在自行找补原生家庭给予不了的需求。琼瑶满足自我的方式,就是投入轰轰烈烈、甚至令人咋舌的情感中。这是她满足自我的一种救赎方式。琼瑶先是恋上了大她25岁的国文老师,因为只有这位老师欣赏并认可她。这从琼瑶给国文老师写的诗就能看出来:“请把你的窗儿打开,游荡的魂魄啊,渴望进来!”不过,琼瑶父母拆散了他们,游荡的魂魄并没有找到落脚的地方。之后,她又认识了台大文学系的庆筠。庆筠一方面像国文老师一样认可琼瑶,另一方面又觉得琼瑶写的作品,没他自己好,有一些优越感。不过,为了逃离原生家庭,琼瑶和庆筠结婚。婚后为了生计,琼瑶开始创作。起初庆筠不看好她,甚至表示鄙视。但是,琼瑶的作品越来越好卖,而他的才华却逐渐没落。优越感破败了,这让他难以接受,转而变成了对琼瑶的攻击和打压。有一次老公甚至在报纸上刊登文章,编故事,把琼瑶痛骂了一顿。于是,琼瑶提出离婚。没有了干扰,她一年出了四本书,都是大卖,还拍成了电影,也非常叫座。因为作品卖得好,她和皇冠出版社老板平鑫涛结识。平鑫涛那时已经有家室。两人有业务合作,琼瑶多次在危机中帮助平鑫涛渡过难关,给他赚了很多钱。两人拉拉扯扯,经过8年时间,琼瑶与平鑫涛结了婚。于是有人给琼瑶扣上小三的骂名。不过,剧情并不会像往常那种小三上位后又被抛弃的路线发展。平鑫涛的前妻与孩子,受益于琼瑶强大的赚钱能力,也改变了自己所在的阶层。甚至,在平鑫涛去世以后,他的孩子仍然打理的琼瑶的版权,享受着被动的收益。可以说。他们一家其实寄养在琼瑶这个印钞机身上。当一个人在自己的原生家庭里,被蔑视、打击、拒绝,建立亲密关系的能力会受到影响,也难以获得真正健康的亲密关系。在成长过程中,琼瑶太缺乏认可,所以认可她的人非常容易获得她的芳心。琼瑶又受到母亲打压,所想赢过母亲,而从另外一个女性手里抢一个男人,就是赢的投射。受到原生家庭创伤之人,如果想要健康发展,必然要对创伤进行疗愈,这是一个非常艰难的过程。有很多人并未能成功修复,一生沉沦其中。而琼瑶治愈自己的伤痛的方式,就是把自己的经历作为素材写成故事,变成小说,拍成电视剧。在她打造的文学的梦境里,用三角的恋情表达复杂的纠葛,用死亡献祭和证明爱情。一个人的文学创作往往离不开自己所在的生活本身。我们在琼瑶的作品里看到那么轰轰烈烈的爱情,那就是因为她的人生经历还要更离奇曲折,更悲怆丰富。正好她所处的那个时代,人们普遍关注集体、关注口号,而不关注人本身。当有一个作家开始纯粹关注个体的情感,关注爱情,关注轰轰烈烈的人生故事,这就像黑夜里划过的一道光芒,是那么的耀眼和吸引人。琼瑶的内容创作能力极强。我查资料时发现,她最开始只是写小说,之后为了拯救平鑫涛的事业危机,不得不开始写剧本。熬夜写了几集以后,就领悟出电视剧的编辑要诀,越写越顺,收视率节节上升,不到两周就跃升为三台之冠。要做到这一点,不仅需要的是才华横溢,还得是天赋异禀。琼瑶的内容,成为了超级大爆款。正因为琼瑶,平鑫涛的皇冠出版社也成了年营收几十亿的大公司,变成了台湾出版的龙头老大。
用现在的话说,琼瑶是一名超级内容创作者,她创作出的超级爆款的IP,打造出了一套完整的变现模式,具备永续印钞的能力。由此可见,不管在任何时代,如果你会表达,那你将掌握财富的密码。
现在有人批判琼瑶的作品,认为思想过于封建。我们看琼瑶,一定要放在她所处的时代来观察和理解,思考为何她的作品能成为超级爆款的原因,分析背后的底层逻辑。这会对于我们在这个时代,生产更好的爆款内容,提供帮助。
最近琼瑶选择了主动结束生命,翩然离开这个世界。听到这个消息,我能感受到她言行一致的自洽,她的行为也很“琼瑶”。
在面对死亡这件事情上,琼瑶是言行一致的。她的丈夫平鑫涛,在清醒时写过遗嘱,一旦病危不得插管。而最终因为拗不过孩子,她不得不妥协了,让平鑫涛接受了插管治疗。但这一路,丈夫很痛苦,琼瑶更痛苦。
对于主动选择死亡,国人往往会采用的逻辑是攻击和绑架:“这样不负责任,不考虑其他人,孩子怎么办,长辈怎么办?”的确很多人也因为这样的绑架,极其痛苦地活着。
但这一招是对琼瑶无效的。她把琼瑶式的潇洒自如,一以贯之。她在生前已经拥有足够多的财富、尊严、鲜花和掌声;她做了对她来说最理想、也最勇敢的选择。
她完全可以毫无牵挂地选择离去,但却仍然专门告诫年轻人,不要轻易放弃生命,要经得起挫折的磨练,活到八十六、七岁,再来选择如何死亡,不要辜负来世间一趟。她在最后一刻,仍然想着不要给任何人带来麻烦。
她说,“死亡是每个人必经之路,也是最后一件大事。我不想听天由命,不想慢慢枯萎凋零,我想为这最后的大事作主。”
斯人已逝,愿逝者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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