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无忌
11月8日记者节那天，我见到了记者王文志，在北京记者圈的聚会上，他背着一个黑色双肩包，姗姗来迟，走到台上说了一句话：我认为无论何时何地，记者都要遵循马克思主义新闻观。
这句话让我印象深刻。这大概是只有忙于刷题的记者们才懂的梗吧。
王文志低调、话不多，整个晚上就说了这么一句话！正应了一句：人狠话不多。几天之后，他就搞出了大新闻。
11月12日，新华社《经济参考报》刊发了署名王文志、程子龙采写的报道《弹性垫层“一割就开”，合新铁路建设材料“以次充好”存安全隐患》，报道称合肥至新沂铁路，施工单位为节省成本，以次充好，违规将“三元乙丙橡胶弹性垫层”偷换为不符合标准的“再生胶仿制品”，这些仿冒品性能远低于设计要求，存在安全隐患。
高铁关系到亿万旅客的出行安全，这次施工单位是中铁七局。高铁材料以次充好本来事就挺大，更让人诧异的是，11月14日，王文志、程子龙在中铁七局施工现场采访时遭到袭击，除了手机被抢夺外，王文志右手受伤。
现场视频显示，当记者问“我们可以走吗”，一名负责人说：“我逮到人（记者）了，我逮到现场了，我会让你走吗？”
王文志拥有二十多年从业经验，先后八次获得中国新闻奖，特殊的经历加上他的特殊身份，让这起新华社记者被打的消息迅速传遍网络、登上了热搜。事件最终以“中铁七局道歉、5人就地免职、内部问责”等告一段落。
这起事件，社会一边倒地支持记者，也留下一个惊叹号：现在记者本来就不多了，还有记者会到现场去调查，且做的是硬核调查新闻。
这些年传统媒体式微、调查记者凋零，一年到头都没有几篇调查报道，打记者的新闻让社会集中关注了这个职业，像是一次时代的回光返照，一段消失的记忆重新浮现在公众面前。
恰好这几天，社会发生了几起恶性伤人事件，有不少评论声音称媒体去哪了，为什么没有记者去采访调查啊？事件真相到底是怎么样？似乎这个时候，人们才想起了社会还有记者这个职业。
回想十几年前，每次这类的大事件发生，总会有一群记者第一时间赶往现场，很快就有一个个鲜活个体最后时刻的回顾、勾画行凶者人生轨迹和可能的背景和原因等，登上各大媒体报端。如今，只有冰冷通告、死亡数字，和朋友圈的哀叹。
新闻业的凋敝，总会有各种原因，除了众所周知的原因，也有不为人知的原因。作为一名曾经的退役老记者，也不想多去分析了。只是觉得：记者们老了。
王文志回到北京，一些记者朋友给他接风，十几个媒体同行，都是四五十岁的老面孔，没有一个年轻记者。记者节那天晚上，参加聚会的是大半个京城调查记者圈，我有个同样的感觉：记者老矣。
我问了几个老调查记者，最近有什么新的调查计划吗？大家也只是笑笑。土壤原因，没有什么新的调查报道，也出不来年轻的调查记者。取而代之的是，张雪峰的新闻天坑专业论，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不再青睐新闻专业。
记者这个行业，正面临着严重的断层，没有新鲜血液的加入，只有一些老记者还在苦苦支撑这个行业，为行业勉强挽回些尊严。有时，记者克服困难重重之下，推出关乎公众利益的调查报道，还会遭遇各种不理解。
今年7月，《新京报》发表的记者韩福涛历时几个月的调查报道：油罐车混装食用油。当时，网络大V司马南对记者和媒体扣上了“阴谋论”的帽子，还能获得一片呼应，大V动动嘴、敲敲键盘，一起重大公共事件舆情消散于网络，只能说时代变了，记者也感到无力。
好在国务院调查组证实了调查内容，也还给了记者清白。最近，市场监管总局发布了食用植物油散装运输强制性国标并将于明年2月1日正式实施，以后运输食用植物油，要用专用容器，而且要在显著位置标上“食用油专用”或“食品专用”字样。运输非食品的容器不应运输食用植物油。集装箱液袋为一次性使用容器，不能重复使用。
韩福涛在转发这条新闻时说：当时写稿的时候就想着这个漏洞能被尽早补上，没想到这么快，就等到圆满的句号。有种“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感觉。
一个媒体朋友说，食用油散装运输强制性国标的正式发布，要全部归功于新京报记者韩福涛的报道。因为只有韩福涛发现了两辆问题运油车，其他单位和个人都没发现，后来官方调查组也没有发现另外的问题运油车。
回归到现实，记者是一门职业，记者们也是一个个普通的个体，尤其记者们到了四五十岁，上有老下有小，面临很多现实问题。
在记者节晚上，有个老记者就提议说：我们这些记者老了，但家里难免有各种事，大家能不能形成一种互助机制，就是谁家人出事了，其他记者朋友们能互相帮助下，比如照顾老人、协调医疗资源等。
这一句看似很平常的提议，也道出了老记者们的辛酸。很多记者大半辈子走在新闻路上，发表了大量满足公众知情权、对社会有推动意义的报道，如今的生活，过的是真不怎么样。时代虽然变了，但社会有时还是需要记者，但愿社会善待老记者们。
附：金微，退役老记者，曾供职于新快报、大江周刊、新华社、每日经济新闻、华夏时报、尺度等，先后任记者、编辑、部门主任等。代表作如转基因玉米调查、铁路资产低估案、14万中国人基因外流，疫情系列等，影响广泛多部门回应调查。报道引发多场诉讼，自学法律打官司，通过国家法律职业资格考试。现为法律人、供职于北京律师事务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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