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人们总是意气风发,有建功立业之心,有报效家国之志。然而历经世事磋磨,心中再无热血,唯剩一番喟叹。此般境遇下,大多文人常会生发归隐之心,王维亦是如此。
王维年少成名,早早便已金榜题名,有着大好前途。可惜好景不长,任职不过数月便因属下伶人私下跳专供皇帝享用的黄狮子舞而被贬地方。
被贬途中,自感官场坎坷的王维已然有了归隐之心,再加上朝中贤相罢官,奸臣当道,心中愈发矛盾苦闷。因而,此后多年,王维一直过着半官半隐的生活。
直到安史之乱爆发,他被囚于长安,被迫做了伪官,若非被俘期间曾作诗言明爱国之志,加上平叛有功的族弟愿意削籍为兄赎罪,怕是在皇帝回京问罪之时,王维便要面临命丧黄泉的生死危机了。
经此一遭,王维彻底放下对世俗的执念,一心沉醉于山川田园中。他辗转买下初唐诗人宋之问位于陕西蓝田辋川的别墅,在那里过起了闲适恬淡的生活。
闲居辋川时,王维参禅悟道,弹琴赋诗,留下了不少经典佳作,其中一首更被选入《唐诗三百首》中,描摹雅致,赏心悦目,令人流连忘返。
《积雨辋川庄作》
唐·王维
积雨空林烟火迟,蒸藜炊黍饷东菑。
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
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
野老与人争席罢,海鸥何事更相疑。
苏轼曾说:“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这首诗便是其中代表,山水田园,诗画一体,颇得慰藉。
首联“积雨空林烟火迟,蒸藜炊黍饷东菑”,写田园闲适。连日阴雨后,外出散步,目之所及可见树木稀疏的村落早已燃起炊烟,农妇将烧好的饭食送给村东耕耘的人。
积雨,即说雨势连绵,长久的落雨自然令道路泥泞,杳无人烟,因而所见便是“空林”,但“烟火迟”的出现,却为这份寂静苍凉平添一番生气。
村落中,有男耕女织的人家,他们携手而过,为平淡的岁月留下甘甜,也为看到此景的王维带来几分安逸。
颔联“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写自然景色。在广阔平坦的水田上,一行白鹭掠空而飞;在树林繁茂的田野中,一群黄鹂婉转啼鸣。
如果说首联的农家生活令人快慰,那么此时的百鸟栖息则令人安宁。置身于苍茫水田、繁茂树林中,已是怡然自得,再辅之以视觉与听觉的群鸟漫游,堪称乐趣无穷。
颈联“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着笔于当下生活。王维独处空山,修身养性,一面观赏木槿晨开晚谢,闲适恬淡;一面在松下品味素食,清淡有味。
朝槿,即木槿,朝开暮谢,古人常借此比喻人生无常。此时的王维历经官场风波,从年少成名到被贬地方,再到身陷囹圄,归隐田园。
人生过半,早与年少时的预设截然不同,对人生无常的感触更是分明。所幸如今远离尘世,与山川相伴,云淡风轻的岁月令人愉悦。
颔联“野老与人争席罢,海鸥何事更相疑”借用典故,表明心志。我已离开追逐功名的官场,鸥鸟又何须猜疑我呢?
前一句出自《庄子》,从前杨朱去寻老子学道,因为气度不凡,面容威严,以致于途经旅舍时,主人会出门相迎,客人会起身让座。然而等到学成归来,气质与常人相融,客人们反而争着和他抢座。可见此时杨朱已得自然之道,与世人再无隔阂。
后一句出自《列子》,昔日海边曾有人与鸥鸟亲近,彼此嬉闹,互不猜疑,直到有天,此人的父亲要他将鸥鸟捕捉回来,然而等他来到海边时,鸥鸟察觉到了他的恶意,早已飞远。
王维借用两则典故,意在表明自己远离凡尘,从容淡泊的心境。
半生追逐,王维在自然中寻到了内心的安然,于是他笔下成景,诗中有画,为后人留下如意美好的桃源世界。
身处尘世,总有庸碌迷茫之时。不必忧虑与畏惧,一场随性的旅行,一次山水的邂逅,或许便能得到生活的答案。
偶尔的放松,正是为了更好的远行。愿一路上万物蓬勃,风和日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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