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本集之前写西汉的二十几集内容中,不时有穿插周勃及其子周亚夫的描写,本集专集叙述。
非常巧合的是周勃和周亚夫都是现任皇帝临终时嘱咐后人可以重用者,汉高祖刘邦告诉吕后“安汉者,必勃也”(吕后怎么就没想到“安汉”就是铲除他们吕家呢?),汉文帝嘱咐太子刘启(汉景帝)“即有缓急,周亚夫真可任将兵”。
第一部分 周勃
周勃(?—前169年),汉高祖刘邦的老乡,年轻时靠编制竹器和吹箫替人办丧事为生,但自幼坚持习武,武艺高强。高祖在沛县起事之初便跟随高祖南征北战。
周勃(影视剧照)
01 身经百战、攻城略地
1、反秦战事
如果说与项羽对决的四年战事中,韩信是最著名也是功劳最大的将领,那么在灭秦的三年战事中周勃可谓居功至伟,他前后参与了近50余场攻城略地的战役,并且几无败事,小打小闹的战斗就不计其数了。其官职也从最初级的步兵军官“材官”升为将军、获得爵位威武侯(此时,刘邦已被项羽封为汉王)。
2、楚汉之争
楚汉之争的主角无疑是韩信,但是,周勃也参与了不少战争。
刘邦从汉中回军平定三秦(陕西),到达秦地后,刘邦把怀德赐给周勃作食邑(世袭的田地)。汉军攻打槐里、好畤时,周勃立了上等功。汉军进击赵贲,周勃又立了上等功。
周勃参与了韩信围攻秦朝名将、战场上杀死项羽叔叔项梁、后两次败于项羽并向项羽投降且被项羽封为雍王的“三秦”王之一章邯的战役。该战役中,章邯被韩信所杀。
项羽死后,汉军乘势往东平定楚地泗水和东海郡,共得二十二个县,回军把守雒阳、栎阳。周勃均参与了上述战役。
3、平定叛乱
所有战役中,周勃最耀眼的时期并非刘邦创业初期的灭秦战,也不是逐鹿中原的楚汉战,而是刘邦统一中国后的平乱之战。
周勃以将军身份跟随刘邦讨伐反叛者燕王臧荼,在易县城下打败了叛军,周勃率领士兵在驰道上阻击叛军,功劳最多。刘邦赐给周勃列侯的爵位,分剖信符,让周勃的爵位世世代代不断绝。把绛县八千一百八十户作为周勃的食邑,号称绛侯。
周勃以将军身份跟随刘邦攻打反叛的韩王信于代地,不仅打败了驰援韩王信的胡人援军,而且剿灭了韩王信。周勃升为太尉。
陈豨叛乱,在马邑屠城。周勃所率领的士卒斩杀了陈豨的将军马絺、俘获了陈豨的将领宋最、雁门守将圂,趁势转攻并俘获云中的守将遨、丞相箕肆、将领勋,平定雁门郡十七个县、云中郡十二个县,乘势又进击陈豨于灵丘,最终打败叛军,斩首陈豨,俘获陈豨的丞相程纵、将军陈武、都尉高肆,平定代郡九个县。
燕王卢绾反叛,周勃以相国身份取代樊哙率领军队,攻下蓟县,俘获燕王卢绾的大将抵、丞相偃、郡守陉、太尉弱、御史大夫施,屠灭浑都县;在上兰打败燕王卢绾的军队,又在沮阳再击破卢绾的军队。追赶叛军到达长城,平定上谷十二个县,右北平郡的十六个县,辽西、辽东二十九个县,渔阳郡的二十二个县。周勃功劳是第一。
周勃一生十足的身经百战,作为一个没有文化的“粗人”,周勃性格直率,也没有韩信的骄狂和居功自傲,所以深得刘邦的喜爱和信任。
02 诛杀诸吕,迎立文帝
周勃平定燕王卢绾之乱回到京师长安时,高祖已经驾崩,太子刘盈即位(即汉惠帝,实为吕后专权),惠帝六年,封周勃为太尉,统率全国军队。后,惠帝卒,吕后专权,吕氏兄弟吕禄、吕产实质把控了汉朝军政大权,太尉周勃和丞相陈平被边缘化,吕氏取代刘氏趋势明显。在陈平的主持下,周勃与陈平借吕后病故之机诛杀诸吕,迎立代王刘恒(汉文帝),夺回了汉家江山,应了刘邦“安汉者,比勃也”之语。
这是周勃和陈平彪炳史册的地方。
03 文帝时,两度为相
文帝时,封周勃为右丞相(陈平为左丞相,次于周勃)、万户侯。
月余,有人对周勃说:
“丞相诛杀诸吕,迎立代王,威震天下,功名富贵无以复加,但是如果还不知道进退,恐怕离祸患就不远了!”
笔者语:纵观华夏有文字以来的历史,急流勇退实在是大智慧,勇退者都得以善终,贪恋权位而得善终者,十之二三矣!
周勃一听,觉得有理,同时背脊发凉,马上向文帝交出相印,文帝当即准辞。
岁余,丞相陈平卒,文帝请出周勃再度为相。
不到一年,一天,文帝突然对周勃说:
“前几日我责令列侯们回到自己的封地去,不准再无召待京城,但是我看好多人都还没有动身,都是功臣,我也不便撵他们走,丞相你是我最器重和信任的人,要不你来带个头?”
周勃被迫交出相印回到封国。
04 周勃之死
周勃回到封国后,精神高度紧张,总感觉危险迫近,以至于朝廷每次派遣官吏到其封国,他都认为是来捉拿自己的。于是每每有官员来,他都会披上铠甲,做出随时应战的样子。久而久之,就有谣言传到文帝耳里:周勃欲谋反。
自然,周勃被捉拿下狱。由于周勃没有文化且不善言辞,也不知道如何替自己辩解。久而久之,狱卒不仅不再尊重他,而且开始羞辱他。在此情形下,周勃还是开了窍,赠送掌管牢狱的狱吏千金,狱吏才手书五字传递给他:以公主为证。公主者,文帝女,周勃长子周胜之之妻。公主于是花重金通过薄太后胞弟、文帝舅舅、协助文帝坐稳江山的外戚重臣薄昭找到文帝母亲薄太后,薄太后知道此事后对文帝发怒:
“周勃怎么可能反叛呢?他如果真要反叛,以前自己在平叛且军权在握时是多好的机会呀,非要等到现在不能调动一兵一卒时再来叛乱?”
在以前多集中,笔者对汉文帝同其母亲的关系都有交待,毫不夸张,没有薄太后的聪明睿智就没有汉文帝的皇位和天下。汉文帝不仅赶紧放人,而且恢复了周勃的爵位。
周勃出狱后,说了一句名言:
“吾尝将百万军,然安知狱吏之贵乎!”(我是一个率领过百万军队的人,哪里会知道一个小小的狱吏居然可以如此“尊贵”呢?)
文帝十一年,周勃卒,谥为武侯——有惊无险,算是得以善终。
第二部分 周亚夫
周亚夫(影视剧照)
周亚夫(前199-前143),周勃次子。
01 两则有趣的故事
叙事周亚夫,我们先讲两则真实的历史故事:
其一,许负面相
先讲讲许负其人。
许负(前221-前138),原名莫负,西汉初年的女相士,河内郡温县(今河南省温县)人,该县县令许望与赵氏所生之女。她精通相术,曾为许多王公贵族相面,预言非常灵验。因此被汉高祖封为“鸣雌侯”(或作“鸣雌亭侯”),是古代少数的女列侯之一。可以说,许负是中国有确凿记录的第一位著名女相师。其外孙郭解,是汉代知名的游侠。
由于许负名声在外,一次偶然的机会,许负与周亚夫见了面,周亚夫请她面相。许负观相后对周亚夫讲道:
“三年后你将封侯,八年后为将相,且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是九年后饿死。”
周亚夫听后,哈哈笑道:
“我父亲打拼得来的侯爵自然由我哥哥承袭,哥哥死后自然是他的儿子承袭,哪里轮得到我;并且,如若如你所言,我贵不可言,怎么又会被饿死?”
许负说:
“你的嘴角有一条纹理,斜着入口,这是饿死相。”
三年后,其兄周胜之(前文提到的驸马爷)因杀人获罪,被剥夺侯爵,文帝考虑到周勃确实功劳太大,不忍心收回爵位,就叫周氏家族在周勃孩子中推举一位最贤者来承袭此爵位,所有人都推选周亚夫,于是周亚夫承袭了父亲爵位。
许负所料皆中,详见下文。
其二,文帝视军
文帝六年,匈奴进犯北部边境,文帝急忙调边将镇守防御。为了警卫京师,文帝派三路军队到长安附近驻扎抵御守卫。宗正刘礼驻守在灞上(即霸上,今西安市东白鹿原),祝兹侯徐厉驻守在棘门(今咸阳东北),河内太守周亚夫则驻防细柳(今西安市长安区细柳镇)。
文帝为鼓舞驻军士气,亲自到三路军队里去犒劳慰问。
他先到灞上,再到棘门,这两处都不用通报,见到皇帝的车马来了,军营都主动放行。而且两地的主将直到文帝到了才知道消息,迎接时更是慌慌张张,送文帝走时两位主将也是亲率全军送到营寨门口。
文帝到了周亚夫的营寨,和先去的两处截然不同。前边开道的被拦在营寨之外,在告知皇帝要来慰问后,军门的守卫都尉却说:
“将军有令,军中只听将军命令,不听皇帝诏令。”
等文帝到了,派使者拿自己的符节进去通报,周亚夫才命令打开寨门迎接。守营的士兵还严肃地告诉文帝的随从:
“将军有令:军营之中不许车马急驰。”
车夫只好控制着缰绳,不让马走得太快。到了军中大帐前,周亚夫一身戎装,出来迎接,手持兵器向文帝行拱手礼:
“介胄之士不拜,请陛下允许臣下以军中之礼拜见。”
文帝听了,非常感慨,欠身扶着车前的横木向将士们行军礼。
劳军完毕,出了营门,文帝感慨地对尚在惊讶之中的群臣说:
“这才是真将军啊!那些霸上和棘门的军队,简直是儿戏一般。如果敌人来偷袭,恐怕他们的将军也要被俘虏了。可周亚夫怎么可能有机会被敌人偷袭呢?”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每每念及此事,文帝对周亚夫都赞叹不已。
一个月后,匈奴退兵。文帝升周亚夫为中尉,掌管京城的兵权,负责京师的警卫。其余二位将军均不得封赏。
这才有了文帝临终前对太子刘启(汉景帝)的嘱托:
“即有缓急,周亚夫真可任将兵。”(关键时候可以对周亚夫委以重任。)
景帝即位后就让周亚夫做了车骑将军。
02 平定“七国之乱”
关于“七国之乱”,本专辑里有多集说到,此处不再详叙。总之,在“七国之乱”的危及关头,汉景帝想起了父亲临终前的嘱托,重用了周亚夫,不仅任命其为统率全国军队的最高军事长官太尉、被授予调兵虎符,而且明确告诉他战时连自己的命令都可以忽略。
周亚夫不负众望,在汉景帝胞弟梁王刘武、汉景帝表弟大将军窦婴的通力协作下,仅用三个月时间就平定了西汉最大的内乱。
周亚夫是平定“七国之乱”的最大功臣。平定叛乱后,周亚夫继续担任太尉一职长达五年时间,后改任丞相。
03 死守原则,不知变通
周亚夫的一生,多数时间都是职业军人,因此颇有军人坚持原则的风骨,从前文汉文帝视察细柳营时其应对方法就可看出。
担任太尉,这种性格和风格无疑是优秀的,但是担任丞相就需要变通了。
其一,汉景帝废掉他与宠妃栗妃之子、皇长子、太子刘荣时,周亚夫坚决反对,理由是高祖刘邦曾定下规矩:帝位传嫡长子。景帝坚持废了太子,贬其为临江王,因此事,景帝虽然没有罢免周亚夫丞相官职,但开始疏远他。
其二,窦太后非常想封景帝妻子(汉武帝母亲)王皇后哥哥王信为侯。景帝告诉母亲:
“没有这个规矩呀!”
不久,窦太后又对景帝提及此事,这次说得很重:
“当皇帝的应该知道权变嘛!当初我的哥哥未能封侯,等他死后,先帝(窦太后丈夫文帝)才感到懊悔,遂封了我哥哥之子窦彭祖侯爵,这是我的终生憾事!你快快封王信侯爵!”
景帝回答:
“那我同丞相商量一下吧。”
呵呵,没想到周亚夫不同意,对景帝说:
“昔日高皇帝与群臣约‘非刘氏不得王,非有功不得侯。不如约,天下共击之’。今信虽皇后兄,无功,侯之,非约也。”
“景帝默然而止!”
其三,匈奴王徐卢等五人降汉,景帝打算封侯,以“鼓励”其余匈奴王归降。但是周亚夫不同意,对景帝说:
“如果这等逆臣你都封侯,那怎么处罚汉朝投降匈奴的叛臣呢?”
这事儿,景帝又没有搞成,只好封徐卢等为列侯(忝列侯爵,勉强算一个侯爷)。
作为丞相,周亚夫其实是不太称职的。后三年,周亚夫被免职。
04 周亚夫之死
一次,景帝设宴款待重臣和功臣,周亚夫也获得了邀请。周亚夫不满于自己被免去一切职务,故意穿着布衣赴宴,且刻意迟到。
见周亚夫迟迟未到,景帝就叫人撤去了他席桌上的餐具,仅留下大块兽肉。
周亚夫一到,见没有餐具,顿时心中大怒,大声呼唤上餐具。景帝说:
“你就这么不满意?还在这里大呼小叫的,我觉得你就配用手抓来吃。”
周亚夫愤然离席,头也不回的走了!
景帝望着周亚夫远去的背影,说道:
“此怏怏者,非少主臣也!”(怨气如此大,如此跋扈的将军,太子——将来的皇上怎么驾驭得了呢!)
景帝此语,其实暴露了他的真实目的:借故为汉武帝刘彻在登基前除掉周亚夫。
汉景帝(影视剧照)
如果此时周亚夫告老还乡,或许能够免于一死,但是他的贪恋和不甘心让自己丢掉了性命。
没多久,周亚夫对负责为其修建陵寝的儿子说:
“老子生时最擅长、最得意的就是带兵打仗,死后也要享受这等气派。多在我的陵墓里放置武器。”
由于那时老百姓是不能购买兵器的,周亚夫儿子就花重金订制,后被举报。
景帝一听,大怒,责成官员:
“去问问周亚夫,他打造那么多兵器想干什么?”(此时,景帝还没有给他扣上“造反”的帽子,事情是有转圜余地的。)
可是,当官吏奉旨到周家问话时,桀骜不驯的周亚夫一个字也不愿意回答。
盛怒之下的景帝于是又派了主管司法审判的职业官员廷尉前往,这次情形就不一样了,廷尉问道:
“周亚夫,你打造这么多兵器是打算造反吗?”
这次,周亚夫倒是说话了:
“这是我放陵墓的陪葬品,怎么能说是为造反?”
廷尉说道:
“你不是在‘地面上’造反也是打算到‘地下’去造反,拿下!”
周亚夫当时便欲自杀,妻子对他说:
“你为将相一生,怎么可以选择自杀呢?你先去吧,向皇上解释清楚,不至于会是死罪。”
周亚夫听从了妻子的建议,进了大牢。
后,饿死于狱中(如许负所言)。后人多认为是汉景帝不给周亚夫饭食,致使其饿死。但笔者不这么认为,主因在于司马迁在《史记》、班固在《汉书》里均记载为“因不食五日,呕血而死”,而非“因不与食(或不得食)五日,呕血而死”;次因在于抓捕前,周亚夫就打算自杀,或许仅仅是因为不愿意妻子及家人见到自杀惨状而作罢。
司马迁对周勃的评价相当高,认为周勃匡正汉室江山的历史功绩堪比历史名臣伊尹、周公。但对周亚夫评价不高,认为周亚夫是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