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雷:哭祭张胜友(散文)

文摘   2024-11-08 00:00   甘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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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春雷:哭祭张胜友(散文)

李春雷 春雷纪实 2024年11月06日 14:37 河北

今天,是张胜友先生去世六周年的祭日。
胜友先生,实在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恩师之一!
是他,在冥冥中激活了我的创作潜能;是他,在陌生中评选了我的大奖;是他,最无私地鼓励和肯定了我;是他,在生命的最后,力荐我第二次获得鲁迅文学奖。
六年前的寒冰日子,我在八宝山送别他。六年后的所有日子,我在心底里感恩他、缅怀他……
胜友先生,一个真正伟大的人!
   
(恩师张胜友先生)

 

         

 

哭祭张胜友(散文)
李春雷 


最早看到他的名字,是大学期间的阅读。激情、哲理、深切,飞流直下、万马奔腾。彼时的张胜友先生,已经名满天下。
最早受到他的恩惠,是1998年。
那时,我刚刚30岁,在一家地方报社工作。虽是一个草根层懵懂青年,却仰望文坛高墙,野心似火,决计以当时国内最火红的邯钢经验为背景,创作长篇报告文学处女作。当我与出版社签订合同并开始采访时,猛然听说他已经介入这个题材。当时的他,是中国报告文学界的领军人物,且兼任作家出版社社长。我胆怯了,决定退出,却又被告知合同神圣,不能毁约。    
在这本书的整个采写过程中,我时时想到他,想到面前有一座大山。
在如此巨大压力下,我绞尽脑汁,竭尽潜能,历时两年,终于写出了《钢铁是这样炼成的》,从而引起关注,幸得薄名。
我进入文坛时,他已走上中国作协领导岗位,并负责报告文学方面的工作。
作为一名新人,我渴望认识他,便给他办公室打电话。我清楚地记得,当时是总机转分机。
“您是张书记吗?”我战战兢兢、忐忐忑忑。
“哦……”一个慵懒的声音,刚睡醒的样子。
我简单地自我介绍,并表示了希望拜见的意思。
“我太忙,没有时间。”他直接回绝。
话音刚落,“啪嗒”一声,电话挂断了。
听着话筒里“嘟……嘟……”的忙音,我的眼前一片空白,愈发感到自己的卑微。
那几年,我就是在这样的孤独和压抑中,拼命创作。幸运的是,也频频得奖。我注意到,这些奖项的评委会主任,大多是他。




2004年夏天,我荣获第二届徐迟报告文学奖。得奖者共三人,我排列第一。后面两位,俱是名家。我诚惶诚恐,却又惊奇地发现,评委会主任竟然又是他。    
颁奖盛典,在湖州举行。那一晚,评委和获奖作家围坐一桌,共享夜宴。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接近他,便主动上前,自我介绍。
他抬起眼,慢慢地看着我,用浓重的福建普通话说:“哦,哦,我晓得你,这个,这个,你看到了吧,我不认识你,你却是状元,这说明评选还算公正吧,哈哈。”说完,又扭转头,与别人说话去了。
我尴尬地站立片刻,讪讪地退回原位。
此后几年,我们仍然疏远。我只是经常听他在台上高谈阔论,国内国际、政治经济、文学艺术,高屋建瓴,简明精准,快人快语。的确,他知识渊博、口才出众、记忆惊人。这期间,我也听到许多关于他工作和生活方面的趣闻逸事,虽未辨真假,却也更加感觉到他的神秘与传奇。
他,实在是奇人奇相,大耳朵、厚嘴唇、扁脸庞,一副蛮夷面貌、满口闽语方言。虽是满腹经纶的鸿儒,却又极像一个刚刚暴富的农民。
2009年4月,汶川大地震一周年前夕,中国作协派出一个三人小组,赶往灾区采风,他是组长。组员两人,军地各一,我有幸入选。
那些天,我们朝夕相处,终于有机会深层交流。
一次早餐后,他仍然坐在餐厅细品咖啡,用一柄纤细精致的钢勺,缓缓地搅拌、搅拌,仿佛在稀释浓稠的心事。    
忽然,他抬起头,两眼火辣辣地盯着我:“其实,我一直在关注你。如果你过去和我们一样,是一线作家的话,那么,《木棉花开》发表后,你就超越我们这些人了。
什么?什么?他居然说出这样的话,却又千真万确,老天作证。
我怔怔地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他,仍是慢条斯理地搅拌着咖啡,犹如高僧品茗,一半是威严,一半是慈祥。
这句话,对我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稚嫩的我,浅薄的我,哪里担得起呢,而只有具备怎样无限格局的伟大胸襟,才能如此!
他退休后,我们会面增多。他总是感叹当下报告文学的艺术性不足,总是勉励我,也总是发来自己的作品,谦逊地让我提意见。他的作品,越发地情理交融,大气磅礴,庾信文章老更成,特别是政论体报告文学,我不敢肯定他是否是开山辟路人,却至少是举旗扛鼎者。
后来,他生病了,而且是白血病。
突然有一天,传说他病危,大限不远。我马上打去电话,无人接听。旋即又听说他赴台湾治疗,有所好转。




果然,不久之后的一次聚会上,他又出席了。依旧谈笑风生,言辞铿锵,只是虚胖一些。他毫不避讳地谈起自己的病情,鬼门关太拥挤,资历不够,被阎王怒而遣返,又戏说自己的生命密码已经重组……言及于此,哈哈大笑。    
大家纷纷鼓掌,庆幸他的新生。
我也发去一条贺辞:大难已过,必有寿福!
几个月前,第七届鲁迅文学奖评选。我虽然申报,却因曾经获奖,便无奢望。结果出来,榜上有名。最让我意外的是,本届报告文学组的评委会主任,居然还是他——退休多年且身患绝症的他!
颁奖之后,我打去电话,表示要当面致谢。他婉言拒绝,说明天早晨去协和医院输液,午餐时才能回来。而我便愈加坚持地恳请,您有病恙,更需探望啊。
他犹豫一下,终于发来家庭住址。
第二天下午四时左右,我结结实实地买了两大捧鲜花,赶往张府。虽然已是秋风萧瑟,我要送他百花盛开,满室芳香。
但是,找到家门,再三按铃,却无人应答。我不敢打电话,惟有静静伫立。两个小时,仍不见人还。只好把鲜花们摆放门口,怅然而归。
直到次日上午,才收到他的信息。原来是医生留置,深度复查。
我隐隐有一种不祥之感,却又马上否定自己。以他的年龄和性情,加上优异的医疗条件,肯定能够渡过险关,康复如初。
后来一个月,我多在南方采访,不忍联系,却一直在心底为他祈祷。
殊不知,2018年11月6日黎明时分,惊闻噩耗。    
整个早晨和上午,我枯坐在书房里,茶饭未进,怆然无语,思前想后,感叹唏嘘。看着窗外天幕上一片片鱼鳞状的黑色云团,默默西去,不觉四肢如铅,泪流满面。我按照老家农村里吊唁长辈的习俗,向北而跪,长哭以祭。
红尘弥漫,人生苦短。什么是情,什么是缘。
道德文章,举世罕见。星辰恒在,斯人云远。
呜呼哀哉,恩师安眠!


(发表于《文艺报》2018年11月12日)

         




   



2010年11月20日 张胜友先生(右)在威海文登为作家许建中(左)签赠


2010年11月20日 张胜友先生(右)与作家许建中(左)合影








编者简介


   吴映寰,甘肃省作协会员,兰州市作协理事。别署天下正心堂主人、余地。甘肃靖远人,现居金城。政府机关工作,业余笔耕,有作品散见于纸媒及网络媒体。《正心堂文集》结集有散文随笔集《余地啊余地》、杂文集《乌金峡夜话》、纪实文学集《天南地北平堡人》、诗集《碱滩子,我的故乡》、散文集《长成一棵树》、评论集《说文解诗》等。 

    微信:gslzwgx   邮箱:942024005@qq.com

  陇上农家子弟,金城业余写家。身处边陲远地,心怀家国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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