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从当导演以来,就一直特立独行。爆米花电影汗牛充栋,突然冒出《让子弹飞》这么个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特殊存在,仿佛商业和Cult厮混后的造物,影评人看High了,观众也看High了。
其实,故事主线远比之前的《太阳照常升起》简单,麻匪张牧之劫了卖官赴任的马邦德,继而以新县长身份入驻鹅城,地霸黄四郎办掉了马邦德,张牧之又办掉了黄四郎,说白了也就是三方势力抢地盘。然而,就框架、桥段及对白的生动和张力而言,例如开场马拉火车和后面小六子之死,却完全颠覆了现有商业片。坊间都说电影是门遗憾的艺术,大致也只有创作中不偷懒不妥协的人,才够胆说一句“从未遗憾”,就像姜文之于《让子弹飞》。
比较早进组的危笑大约2007年底接手改编工作,据说在他之前有位编剧老前辈已经写好了一稿,有个很好的底子,完成了剧本创作上的第一步突破。但是第二步突破非常不易,危笑基本上以一周或者两周出一稿的速度耗了半年,这时郭俊立来了。郭俊立最初托朋友把写的舞台剧本子送给姜文看,谁料2008年5月,姜文刚拍完《纽约,我爱你》回来就要见他,而且见面就说“我不演你的戏,你来给我写戏吧”。
看完原著小说《盗官记》,郭俊立本来也有一些想法,但听完姜文的阐述完全崩溃了。审小贩、鸿门宴、张牧之回城等几个桥段听得他毛骨悚然,异常亢奋,直言“他的思维不是一个正常人的思维。他把一个看似没那么有意思的东西,加入想象和个人的经历,变成特别好看的商业片”。
张牧之用什么方式劫持老汤,各自怎么出场,是编剧们挖空心思穷尽一切能力攻克多时的难题,姜文突然有天走过来说想到了,“老汤坐着火车来”,然后就天马行空地描绘了马拉火车的构思,当时大家觉得兴奋,又觉得不大可能,就把这个概念搁置了。但姜文显然不甘心,后来指定危笑去查历史上有没有马拉火车这回事儿,结果还真有,这时已经没有人能阻止他拍马拉火车这一幕了。剧组请了铁道部专家来铺了十公里铁轨,驯马师加急训练马匹适应轨道,由于需要机动摩托力辅助马力拉动火车,又得调配两种动力的比例。
开场后,老汤被劫落水戏先后拍了两回,第一回葛优知道要被麻匪审问,但不知什么状态,姜文说得很迂回,先前都说葛老师你要怎么怎么着,说到落水时候就变成“老汤”落水了,“老汤”趴在火车的窗沿上跟张牧之说话。葛优听完自己反应过来了,看着姜文说“这火车是落水了吧”,姜文说“是”,又问“我是在火车里是吧”,姜文再说“是”,葛优恍然大悟“那我就是在水里呢”!拍这场戏时已是深秋,葛优从日出泡到日落,直到摄影师赵非说实在不能拍了才出来。可是因为胶片洗印时出了问题,整场戏要重拍,姜文笑言“葛老,咱们非常幸运的煮了一场戏”,葛优问是哪场,答曰“您演的最好的那场”,彼时已入冬,却不得不踏踏实实再受一遍罪。
姜文一见到开平碉楼就合眼缘,认为那就是他心里想的鹅城的样子,也没管制片的难度,义无反顾必须要在那里拍,于是制片组和美术组迎来了噩梦,不仅要把整条街复原成二十年代码头的样子,还要好言相劝让当地居民挪地方,可老百姓的生活要向前走,而艺术创作则要复原,这么一来,已经糊上现代瓷砖的墙面得再拆下来。尽管并非每家每户都得搬走,有的只要在拍摄时关上门窗保持安静就行,但日子要正常过,人家得喂个孩子倒个马桶什么的,就得不停劝说。
此外姜文觉得灰色地面看着不那么舒服和兴奋,要铺红土,并在十几种红土中挑了一款最喜欢的颜色。问题是广东不像云南,没那么多红土,就得制片组开着大卡车四处找。铺上了拍出来效果确实很好,只怪粤地多雨,一下雨整条街就成了小型沼泽,一脚踩下去鞋子留在里面,脚出去了。
谈及《让子弹飞》,姜文曾说他的高兴劲儿集中在前面创作阶段,“我就一厨子,做了一道菜,看着你们吃,美味在你们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