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朱溪军,记得我十多岁那会,村里还有人民公社,那时村民都靠挣工分过日子。可当时我的老家刚熬过三年自然灾害,地里收成不好,水井也打不上多少水,村中家家户户都过着贫困的时候。
我们家更是村里最困难的一户,可以说是家徒四壁,爷爷奶奶那时老了,我和我哥也还是小孩,哥哥比我大两岁,可生来体弱多病,干不了重活。我呢,也就只能去捡捡麦穗什么的,还得防着队长看见,不然得交公粮。那些年,家家户户齐上阵,毕竟人多力量大,可我们家,父母得干四个人的活儿,每年还得欠队里的粮。
依稀记得那年夏天,热得跟蒸笼似的,村中水井水位低,来不及的人家只能淘井泥浇地。可这样一来,麦子根本长不出多少麦穗,只能靠着野菜过活。到年底分粮,每家就一小袋麦子,还有点儿猪油,也是一小罐。
“小军,今年这日子可真难过啊。”母亲在厨房里一边揉着掺了红薯面的面团,一边叹气。“妈,我知道,等我长大了,一定让我们家过上好日子。”当时我站在旁边,手里拿着一根麦穗,心里暗暗发誓。
时间很快来到年前,家家户户开始忙碌了起来,我们也很高兴,毕竟马上过年了,能吃上白面了。尤其是白面包的饺子,现在想想,依然忍不住流口水。
年前的冬天很是寒冷,村里种棉花的少,新衣服不是年年有。母亲每年冬天都给我们拆洗旧棉袄,晒晒棉花,这样至少可以暖和点儿。记得那年下了大雪,村民们都躲在屋里。
除夕那天,父亲早早就起来了,披着棉袄,倚在炕柜上,抽着旱烟。几袋烟的功夫,眨眼即逝,随后他叹了口气说:“娟(母亲),今天包饺子吧,过年怎么也得吃顿饺子!”
母亲听后应了一声,从炕上起来做早饭。当时炕上盘着灶台,做饭的热气能过炕,暖和。母亲去院子里拿了晒干的菜干,洗了洗,放锅里加水,再撒把小米。她开始忙着烧火做饭,父亲则在一旁抽着烟。
“娟,等会儿我去后面的山里看看,能不能打点什么东西回来,好让孩子们吃点好的!”父亲说道。“嗯,你去吧,家里有我。”母亲轻轻应了一声,继续做饭。不一会儿,饭好了,她从柜子里拿出掺了绿豆、高粱面、红薯面的馒头。
“爸,妈,我要吃白面馒头!”哥哥眼巴巴地看着母亲。“小伟,这年月,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母亲摸了摸哥哥的头,把馒头递给他。
吃完饭,父亲便出去了,我和哥哥则跑出去玩儿,母亲呢,留在家缝缝补补。那会儿,串门的人多,都是邻居、婶婶什么的。冬天村民闲着没事,聚一块儿说长道短,做点针线活,或者新媳妇跟老妇女学裁剪,给家里人做衣服。
临近响午,父亲一脸雪花,连胡子眉毛都白了,手里拎着只兔子:“娟,我回来了!”母亲惊喜地问道:“哟,这么大的兔子,哪儿来的?”父亲听后嘿嘿一笑,“运气好,刚上山就碰见了。”
随后父亲把兔子处理了,分成俩份,大份给爷爷奶奶,剩下的我们家包饺子。等着父亲去送兔子肉时,我和哥哥在炕上看着,心里美滋滋的,毕竟马上能吃上心想已久的饺子了。“小军,小伟,等会儿包饺子,你们可得少吃点,吃多了滑肠。”母亲如此叮嘱道。“知道了,妈,”我和哥哥异口同声地回答。
等着父亲回来,我们一家人开始包饺子,母亲从面布袋里挖了碗白面,那会儿白面发黄,又挖了点红薯面和一块儿。母亲和着面,父亲则擀着皮儿,当时我和哥哥看着,馋得直咽口水。
“妈,这馅儿里加的什么呀?这么香?”我问母亲。“加了点儿猪油,让你们尝尝鲜。”母亲笑着回应道。包好了饺子,下锅煮,我们一家人乐呵得不行。母亲当时还哭了,说这么难的日子,过年能吃上饺子,来年就有盼头了。她庆幸嫁给了父亲,有了我们这些好儿子。
很快热气腾腾的饺子上了桌,可这时父亲却在一旁默默抽着烟,看着我和哥哥大快朵颐。等着我和哥哥吃的差不多了,他才和母亲慢慢吃了起来,当时我和哥哥并没有吃多少,就害怕滑肠。记得我吃了十来个,哥哥呢,也吃了将近二十个。毕竟那时我们肚子里没什么油水,吃多了容易生病。
等着父母吃了几个饺子之后,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父亲听后,连忙让母亲前去查看。不一会儿,母亲回来了,后面跟着个中年妇女,头发乱糟糟的,还带着个小男孩。
“这是谁呀?”父亲疑惑地问。“逃难来的,地里不长庄稼,蝗虫多得很,村里活不下去了。”母亲解释道。说完,妇女就跪下求吃的。父亲赶紧扶起她,盛了两碗饺子给她和那个男孩,让他们先暖暖身子。
“大妹子,你吃吧,你们奔波出来比我们还难,我们都吃过了,大过年了,怎么也得吃几个饺子。”父亲说道。可那妇女说什么也不要,只要俩馒头就行。最后父亲硬是把饺子端出来给他们吃。
男孩狼吞虎咽吃了十几个,说吃饱了,让他母亲吃。可那妇女却捏着一个饺子尝了尝,说:“大哥大嫂子,你们吃吧,我吃一个尝尝就行,主要是怕孩子饿。”
最后父母说他们吃过了,让妇女多吃几个,盛情难却,最后那个妇女也只吃了几个,母亲怕她还饿着,就让她再多几个。没曾想,她却摇摇头,说要走了,给父母磕头。母亲赶紧扶起她,父亲说天寒地冻的,别走了,在北屋避避风。随后父亲去南屋拿了麦秸垫了垫,让他们在北屋睡。
第二天一早,母亲去喊他们吃饭,他们喝了点儿饭汤,就要走。母亲怕他们再路上饿着,就从柜子里拿出几个馒头给他们路上吃。“大妹子,这点馒头你们路上吃,别饿着孩子。”母亲说道。“谢谢大嫂,谢谢你们一家子。”妇女感激涕零。
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日子还是照常过。一转眼二十多年过去,我也三十多岁了,家中日子越是越过越好。当时我开着养鸡场,规模可以说是村子数一数二的。有次我外出考察技术,遇见了一个鼓捣喂鸡机器的人。一聊才知道,他就是当年那个小男孩。
“你是……?”我疑惑地看着他。“大哥,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当年那个逃难来的小男孩。”他激动地说道。我听后才恍然大悟,赶紧问他母亲的身体。他说现在挺好,他父亲早年得病去世了,他们才逃难出来的,后来他母亲带着他再嫁,现在他母亲和继父身体都不错。
后来我去看了他的母亲,一进门,老太太就认出了我,说是恩人来了。“大婶子,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啊?”我问道。“好着呢,多亏了当年你们一家人的帮助啊。”老太太感激地说。或许这就是善缘吧,如今我的养鸡场,已经是村中第一大的养殖场,这其中多亏了当初那个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