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阵阵
李远波
强失踪了。
强失踪那天傍晚,有人碰见强从惠的家里出来,脸上红扑扑的,身上热乎乎散发着惠的气息。强一头肩着腰子盆,一头肩着鱼桶,“咯吱咯吱”地往江边去了。强去江边下了网,回来又和惠温存了一晚上,鸡叫时到江边去起网。
惠的家离江边不远。强每天起网回来都有一个固定的时辰。惠等到早上九点多钟,仍还不见强回来,隐隐有点不祥的预感。惠赶到江边,看见强的腰子盆拖在岸滩上,鱼桶里还活跃着鱼。
强一年到头,整日歪在祥水湾宿夜网,歪着就不想走。强一般只在内河里宿夜网,很少去江边张鱼。江上风大浪高,危险得很。只是在短暂的鱼汛期里,强才偶尔去江边宿几次夜网。强在江边宿夜网很小心,他划着腰子盆,顺着岸边往前游,只在浅水的地方下点插五、插六的网。
宿夜网是很讲究的。强根据自个多年的张鱼经验,摸到了鱼的习性。鱼一般是在东方泛白时候开始动弹,这时起网,不早不迟,刚是火候。早了,鱼没上网,迟了,鱼就是上网了,也会挣脱的。
祥水湾尽是水,鱼自然多得很。强是无意中找到祥水湾的,没经任何人带领,自个儿就摸到了这儿。起先,强在祥水湾一带打游击战,今天住东家,明个住西家。后来与惠好上了,就一直住她家。祥水湾的人都知道强和惠的事,日子久了,就当强是惠的丈夫。强白天帮惠干点农活,晚上出去张网,天亮时回家。鱼张得少,自个家吃,鱼张得多,惠便悠得悠得地挑到镇上去卖。
强一直是单身,喜欢只身出门张鱼。强起初并不认识惠。那天,强划着腰子盆在祥水湾一带转悠,划到村口,见一个标致的小媳妇朝他招手,他当是怎地回事,赶快划盆过去。原来小媳妇洗衣服,没留神,将槌棒弄飘了,飘到了河当中。
小媳妇长得俊俏,穿一身红衣裤,扎一条蓝底碎花围腰,一头乌发,用一条花手绢一把束起来,很动人。强将槌棒捞起来,递给小媳妇,眼光直直的,竟忘了放手。小媳妇见强一表人才,也痴迷住了。两人一人握住槌棒的一头,都就这么握着。小媳妇醒悟过来,臊得满脸通红,衣服也不洗了,将衣服胡乱扒进盆,端起来就跑,跑几步,扭过脸,送给强一个笑,灿灿的。后几日,强哪有心思张鱼,整天划着腰子盆,神经质般在祥水湾活动。也怪,小媳妇神使鬼差,天天端着衣服到河下来洗,也不知道衣服是真脏了,还是假脏了。他们就这样认识了。这个小媳妇就是惠。
惠十八岁嫁到祥水湾,丈夫是个杀猪的。惠女儿三岁那年,杀猪的和一个相好的私通,被人家丈夫逮着,两人干起仗来,杀猪的吃了亏,竟跑回家,拿来杀猪家伙,将人家连戳几刀,戳死了。末了惠的丈夫也吃了枪子。
惠就带着女儿过,日子过得困难。惠和村上几个男人好过,几个相好的待惠都不薄。惠也就没想着结婚。后来惠遇着强,更没有结婚的心思了。惠和强就这么好着,都说要久久地好下去。
偶尔,强白天也下网。惠的家里要是来了亲戚,或办要紧事,家里又没甚下酒菜,惠便会吆喝强,叫强下河去,张几条鱼回来,强才急急的,挑着盆往河下赶。
秋天了。要是赶早出门,水面便镜子一般,袅袅还升腾着雾霭。强一脚踏上了盆,另一脚迅速跟上,腰子盆歪了几歪,盘两圈,稳住了。强摸出小盆座坐定,再从盆内侧抽出两把耳锨,朝着水深深插下去……
河当中,一串串网浮闪亮着。强看见有几处网浮在动,鱼将网浮拽入了水心。强慌着划盆过去,拎起网,好大一条八月鳜。强用鱼捞,将鱼捞入鱼桶,慢慢将鳜鱼从网线上摘下来。
强下的是插六的网。插六网,顾名思义也就是一个网眼能插进去六根手指头,是张大鱼用的。插二、插三的网,自然只能张点小鲫鱼,白鲹鲦之类,是强想让惠家里添点小菜,改善一下膳食才动用的网。张到大鱼时,鱼当时就在盆内摘。张到小鱼时,干脆连鱼带网全部挪进鱼桶,回去慢慢理网,慢慢摘鱼。回到家里,强拿根大竹杆,将网穿上去,横挑在墙沿,或窗档上,从左到右,一拎网一拎网地理,一根丝一根丝地理,将乱得一团糟的网理得顺顺当当。有鱼就将鱼从网上摘了。没鱼,便将网上的鱼草、树枝之类摘下来。有时,惠也在一旁帮着理网,理得极小心,生怕将网丝拽断了。
惠在江滩上嚎哭了一阵,然后顺着江往下游找,找了好几十里,都没找到强。 惠在强出事的地方,向许多人打听强的下落。有人说,强的网上了条大鱼,他下水逮鱼,被江水淹没了。有人说,强上了一条运砂的船,跟一位绿衣女子走了。有人说,强是为救一名落水儿童,被江水冲走了。
惠站在江边。
惠听见江风一阵一阵。
李远波,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巢湖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全国各级报刊,诗歌、散文等入选多种选集,著有诗集《8的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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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巢时代》总第2401期
本期编辑:马骏斐 审核:方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