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注意到美国人有两样东西特别长。
第一个是火车。
在美国我开车信马由缰毫无目的野游时,隔三差五就会在路口被看到头却难瞅见尾的货运火车逼停。
闲得无聊我就数有多少节车厢,可每次都是没数一会儿就被晃悠悠踱着小碎步不慌不忙向前挪的火车咣当当的单调节奏搞迷糊,只感觉这火车这个长,似乎没他个十几分钟根本过不完。
也就是美国人民素质高,大家一长串耐心等在道口栏杆后一声不吭。这要是放在某大国,估计早有心急火燎的扯着嗓门骂街了:老百姓的钱都花哪儿去了?咋不修立交桥!
第二个是密西西比河上的运输船队。
我在圣路易斯那几年常开车去密西西比河边吹风,总见好些由很多平底船前后左右串联成的超宽超长货运船队由拖船或拉或推沿河上下往来。有时帆布下盖着谷物或煤,有时则是一个个集装箱。
即便密西西比河水量充沛河面宽阔,泥沙含量少,可这条优质航道也跟大多数冲积河流差不多,泥沙沉积会随季节汛期在河底变动,必须定期检查清理河道中流沙淤积形成的浅滩。
后来,为避免搁浅,更为了实现能够根据货物种类和目的地高效率调配,密西西比河上的航运公司都开始普遍采用吃水浅运量大、且运行更平稳的平底货船集合组装的运输船队模式。
其实在欧洲,多瑙河、莱茵河、塞纳河等大河上的货船游轮也以这种又长又扁吃水浅的船型为主。
可凡事总有例外。这次意外发生在我搬家到加拿大后不久。
我曾喜欢开两个小时的车从渥太华到劳伦斯河千岛湖附近游玩。以我观察,若论一年四季水量均衡、水质清澈和河道宽阔,这劳伦斯河远比长江、密西西比河和尼罗河等更知名的大江大河强悍。
站在劳伦斯河岸边不一会儿,我就注意到明显是海轮的巨型货轮在浩渺河面上一艘接一艘穿梭驶过。
回家我查了查,劳伦斯河是在上个冰川纪由冰川在移动时的反复挤压摩擦形成,河道深且多为质地坚硬岩层。
有五大湖作水源,沿途又汇入几条流经加拿大人迹罕至原始森林水量充沛的支流,劳伦斯河常年流量稳定,水质清澈,汛期些许泥沙很快就随河水冲去大西洋,很少沉积。
五百年前横跨大西洋过来的英法殖民者沿着劳伦斯河不断向内陆渗透,最后占领魁北克和安大略广大地区。从那时开始五大湖和劳伦斯河就跟密西西比河一样,属于北美最重要的航运大动脉。
上世纪五十年代的美国和加拿大不仅理工科人才济济,更拥有大量质优价廉吃苦耐劳的劳动力,这对儿当时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基建狂魔一拍即合,决定大幅度提升劳伦斯河和五大湖地区的航运能力。
时不我待、废话少扯,这是说干就干的伟大时代!
哥俩儿你测量我设计,大干快上,你埋雷我炸暗礁,热火朝天,短短数年就重整了山河,清理出可供万吨巨轮双向行驶的深水航道,Lawrence Seaway(劳伦斯海道)。
原本只能老老实实停靠在大西洋沿岸海港装卸货物的万吨海轮和旅游邮轮,自此大摇大摆通过劳伦斯河直达魁北克城、蒙特利尔、国王城、多伦多等诸多内陆码头,再经一系列巨型船闸绕开尼加拉瓜大瀑布驶进五大湖。
一只船即可实现海运、河运和湖运通吃,北美欧洲货运无需再在河海港口之间反复装卸转运,这极大缩减了运输时间和成本,被誉为现代工程奇迹。
适应力原本就超强的海蛤蜊等一众寄生物进入没有天敌的劳伦斯河后毫无节制肆意繁殖,无孔不入到处附着,在河道岩石上层层叠叠覆盖,且表层尖锐锋利。千岛湖一家一户小岛上超级富豪的私家小码头和豪华游艇,和普通渔船货轮,均遭一视同仁无差别对待,搞得大家苦不堪言。
更要命的是劳伦斯河流域一些原生鱼类因生存空间遭挤压,数量暴跌,出现濒临灭绝迹象。
从上世纪七十年代开始加拿大不得不投入巨资,试图控制住这场始料不及外来物种入侵引发的生态灾难。
虽修整劳伦斯海道是为了惠及美加两国,可最早遭侵害的劳伦斯河主要位于加拿大,于是美国人表现得一如既往,事不关己明知兄弟遭殃却高高挂起。等发现生态危机如癌症般扩散进了五大湖,火烧到自己屁股,这才不得不加入治理行列。
可惜为时已晚。这些外来物种咸淡不惧、软硬不吃。没等一茬被杀死清除干净,更多茬就已踩着前辈遗骨更猛烈地覆盖上来。
请神容易送神难!于是乎,昂撒亲大儿美国和亲二儿加拿大因非要改天换地实现万吨巨轮海河湖畅通无阻的美梦,不遵守现代内陆河流湖泊航运潜规,结果,唉,不是一家人不进一个门,也掉进了跟被自己亲手引进的小白兔搞成疯癫的昂撒亲三儿澳大利亚差不多的生态灾难坑里。
PS
我常见一些人说道为让让巨轮逆江而上开到南京武汉以上沿江码头,须把长江大桥拆除,或干脆炸掉。
如果这些人不懂现代内陆河运生态趋势,人云亦云,其无知愚蠢或可经科普救治。否则,秃子脑袋上的臭虫明摆着,航运不过是幌子,诋毁乃至摧毁建造出南京武汉大桥这些新中国工业工程成就象征背后的组织者,才是它们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