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管为了逼迫大家购买会员,广告频繁得恨不得直接拍你脸上。自从我想法子在手机上装了国内版抖音,油管除了当背景音乐,最多就是像欧洲杯这样的比赛日之后,我用大电视通过油管看看我没看直播的场次集锦。
这次欧冠比赛日后我又例行打开电视看油管,却忽注意到油管给我推荐的节目,就是右上角的那个,哈哈,我乐了。
纵观数千年,不得不承认大概也就在那短暂的二十来年里,处于社会最底层干些抬不起头没啥脸见人的平民老百姓,甚至游走北京大街小巷数百年遭人唾弃唯恐避之不及的掏大粪的,能被奉为楷模,获得古时潘安今日小鲜肉独享的万众仰慕,扬眉吐气了一把。
我去北京上大学时,固有秩序已恢复,扛锄头打铁卖货采油织布挑粪的又尘归尘土归土哪来哪去了。也就他们中的一个代表,就是那位买糖的胖大叔,仍在王府井的石台上无语笑看南来北往过客,任由世人评说。
大学最后那个秋天,哥俩又从清华园骑车进了城。在广场来回转了几圈,历历往事依稀,种种情感万千。觉着累了,你说不如先去你舅舅家休息会儿,喝点儿水再返回学校。
“大上班的,你舅舅家有人吗?”
“没人也不怕,我有钥匙。”
离开通衢大道,我们钻进愈行愈窄的胡同。拐弯抹角颠簸了好一会儿,你停在一长溜被乱七八糟颜色高低形制各不相同的私加私建搞得已难以看出原本模样的低矮平房院落前。你透过一个窗户望望,见没人就掏出一把小钥匙插进门上一把大铁锁,呱哒一声打开。
此前我所知的北京人日常生活局限在中关村中科院附近,拥挤不堪和我从小到大一直住的筒子楼类似,并无违和感。这会儿我才意识到,虽没了掏粪工,他们当年挑着粪挑子走过的狭窄阴暗坑洼胡同在北京城里仍大片存在。
我上学那五年,清华东门出去到五道口农贸市场一路都是农田。出国12年之后我第一次回国,一个正午时分赶去清华。
街衢宽阔笔直,车声鼎沸。高楼力压众生,人流嘈杂,一路都穿行在烈日射不透的我听说过没见过的雾霾之中。朝思的旷野、暮想的麦浪不知所终。
十年后的2017年深秋,我回国旅游前老先生的妹妹特意过来送了几个N95,以备不时之需。
旅行团以美国加拿大人为主,另有若干来自英国、澳大利亚和新西兰。两位美国老太太姐妹甚是慈祥,说为了这次旅行他们准备了几年,把手里厚书向我一展,说路上还在读书了解中国。我一看题目,《喜福会》,一个没在中国生活过的美国华人描写中国女性数十年生活变迁的著名小说。
下飞机前两位老太太顺手拿走好些报纸, 中文的也不放过。见我不解,一位老太太附耳低声告诉我,台湾朋友提醒他们中国大陆厕所都是旱厕蹲坑,方便前最好先铺几张报纸覆盖,以免溅一屁股。我一时无语。
深夜飞抵北京,第二天大清早我就迫不及待张望,目之所及唯有蓝天,我走出宾馆由不得一口长气吸入,依稀重又置身当年的秋高气爽之中。
早饭时大家兴高采烈,一堆胖叔胖妈自不多说,一趟一趟一盘一盘拿个不停,若干像我这样刻意减肥的此刻也忘记了初心。
见坐我旁边的两位美国老太太离开餐桌时没有带走桌上的报纸,我就指了指。他俩却捂着嘴一阵笑,“这儿根本不用!”
在北京三天友邦惊诧此起彼伏,但高潮发生在最后一个下午。我们被带去一个胡同品尝普通人家饺子宴。平房里虽让我想起那年你舅舅家里的昏暗,可那条巷子青砖路面虽窄但整整齐齐,两边没有任何私加私建,不像当年你舅舅家那儿拥挤杂乱。
忽然外面有人嗷嗷喵叫,一听就是美国人激动时独有。很快有人进屋激动地告诉大家他们在不远处发现了一个蹲式公共厕所,没前门阻隔的那种,他已经拍照留念了!
我出国前遍布全国各地的旱厕给我留下了终身挥之不去的阴影,这会儿虽美兴趣仍跟着大家同去看热闹。
青灰墙体上标注着男女,内部虽远比不上这几天我们在宾馆、公园和高速公路休息处用过的公厕奢华宽敞,却也白墙光亮,水泥地面洁净。尤为重要的是,伴随着一众游客哇啦哇啦故意却好不容易才蹲下去的体验,马桶抽水声不断。
虽然这片胡同有专门改造用以展示吸引游客之嫌,可我当时估计那两位美国老太太如果真想见识到他们台湾朋友和《喜福会》描绘的场景,就只能专门去偏远乡下农村了。普通人想在北京城住老胡同,体验当年生活,无疑是做梦。
直到前不久。
国内版抖音上经常有人把自己东走西转时所见所闻展示给大家。前些日子一位小哥上传了几段北京二环内离广场不远的老胡同。
哎呀嘛呀,这拥挤不堪的私人加建!这低矮昏暗外人根本分清哪家是哪儿!哈哈,大隐隐于市莫过如此呀!这一摸一样的原汁原味,哇呀,哗啦一下就把我又拉回到了那天和你站在你舅舅家门口前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