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塞翁失羊| 姚启龙

文摘   生活   2023-09-10 15:14   湖北  

风花雪月一杯酒(总第 0111期)

        

 塞翁失羊
 姚启龙
                                                  

      
太阳落山那会儿,吴新飞肚子咕咕地响,还有点要上茅房的感觉。他把羊群收拢往回赶,勉强赶回圈中,锁好圈门。一双手边解裤带边往羊圈后面跑,唉!来不及了,他刚跑两步便把裤子一挎,蹲在羊圈旁,放了一个响屁,犹如天崩地裂,泥石流般地泄了一滩污秽。

  他摸了摸兜里,没有纸,扭头看了看四周,隆冬时节,树叶早落了。再看地上,正前方两丈多远,有一块乌七八黑的石头,他半蹲着挪过去,捡起那石头在屁眼上来回荡了两下,提起裤子往家里走。
  聋子,聋子,你个龟儿子天都黑了,还在那儿磨蹭,晚上不吃饭啦!他老婆站在家门口大声的吆喝。我回来了!他回了一声。羊圈就在自个家门前的松树林里,站在家门口能清楚地看到。其实他不聋,耳聪目明。
  早些年家里穷,娶不上媳妇,直到三十多岁外出打工,在建筑工地上遇到了四川姑娘胡珍珍。吴新飞是大工师傅,手艺好,工头让胡珍珍给他当小工,打下手,捡砖头,提灰浆。珍珍姑娘皮肤白,五官俊秀,身材丰满,就是个子矮点,像个芭比娃娃。干活的时候,吴新飞照顾她,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边干活边聊天,胡珍珍问他家住哪里?吴新飞说住在码头边。胡珍珍心中暗想,码头边一定很不错,重庆的朝天门码头多热闹啊!于是,就有了跟他谈朋友的念头。吴新飞勤劳,心肠好!有一回胡珍珍不小心弄伤了手,吴新飞伺候她一个星期,后来吴新飞就睡在了胡珍珍的床上。到了年底,胡珍珍怀孕了,她跟着吴新飞回家来,到家一看,跟她老家四川一样,门口都是大山。
胡珍珍问他,你不是说你家住在码头边吗?这哪里有码头哇!吴新飞嬉皮笑脸地答到,这门口的大山叫马头山,我们村就叫马头村,我家住在村边上,这不就是马头边嘛!

  胡珍珍有点失望,骂道,呸!你大个骗子,不要脸,码头边个锤子呀!吴新飞不啃声,只是笑笑。结婚之后,吴新飞处处让着她,胡珍珍骂也好,吵也好,他都装聋作哑,全当没听到,时间长了,胡珍珍便喊他“聋子”。
  这天晚上下半夜,老天爷偷偷下了一场雪,等到早上开门一看,漫山遍野白茫茫的一片。好大的雪啊!吴新飞换了一双深筒靴,打算去羊圈上点草料,他抽了一桶井水,在水中放了点食盐,这大雪天不能赶羊出圈。踩着五六寸厚的积雪,他深一脚浅一脚来到羊圈,抬头一看,立马惊呆了。羊圈里空空如也,他大叫一声,我的羊呢?羊圈外的雪地上一点印迹都没有,一百多只羊咋会凭空消失呢?
大脑死机了片刻,吴新飞回过神来,被盗了!辛苦了一年多,繁殖喂养起来的一群羊没啦,可恶的贼呀!吴新飞的心在滴血,明年开春建新房,还指望这群羊买砖瓦呢,唉!遭天杀的贼呀,他咬牙切齿直跺脚。报案,立马报案。他一路跑回家,珍珍,我们家的羊被贼人偷走了,一只不剩,咋办呢?胡珍珍从茅厕里出来,边走边搂裤子,聋子啊!赶紧打“110”报警。
  上午十点多,两位警官在村干部的陪同下来到吴新飞的家。雪太深,车进不来停在公路边,我们一路走来的,一位三十岁左右的警官说。接到保警,“110”指挥中心已经在全市公安系统发了协查通报,一经发现拉山羊的车辆,严加盘查,这大雪天,他跑不了。
  两位警官去羊圈看了现场,仔细勘查、拍照,隐隐约约还是发现了蛛丝马迹。回到吴新飞家里,警官给他们两口子都做了笔录,然后就离开了。
中饭后,天空又飘起了雪花,天黑前,飞起了鹅毛团,气温降到零下五度,真成了冰天雪地呀!高速公路封闭,乡村公路班车停开。吴新飞两口子这一夜难以入眠,心里边就像屋外的雪地,冰冰凉啊!
  接下来又接连下了两天小雪,被盗的羊一点消息都没有,吴新飞两口子在家里干着急。羊圈旁边原本有一间草料房,里面有一张床,最初是想雇一个人放羊,晚上就在那儿睡。后来胡珍珍算了下账,感觉雇人不划算,决定自己放羊。吴新飞在自家老屋东边的山坳里,修了一个鱼塘,有十来亩水面,想着用羊粪养鱼,这样一举两得。他在那草料房里睡了一晚,整夜都没睡着。自打在工地上睡到珍珍的床上之后,他习惯了搂着她才能入梦。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把铺盖卷背回了家。珍珍问他,咋啦?他说,不抱着你我睡不着觉。珍珍笑着骂了一句,你个龟儿子,不要脸!

  吴新飞现在想想,都怪自己,若是睡在羊圈那儿,羊也不会被盗了。不过他心中又想,珍珍长得那么漂亮,丰乳肥臀,皮肤白皙,村里那几个单身汉有事没事都来家里坐,那眼睛盯在珍珍的身上,都不挪窝,就像饿狼看见了羊。幸好羊被偷了,人没有被偷,吴新飞心下甚安。

                                       


   马头山南边的山谷里,有一栋破旧的仓库,原本是马头大队的文化室。五十年前,建设人民公社调来一位姓曾的书记,他深入群众,走访调查。最后把供销社、粮管所、食品所、卫生院等公社直属单位,服务态度差,作风恶劣,群众反映强烈的公职人员,集中到这山谷里,白天劳动挖山造梯田,晚上学习《毛泽东选集》,对照检查自己的问题。这栋仓库成了“治山专班”的大本营,三个月一期,每期十人,公社派两名干部带队。
  半年后,马头山南坡差不多都成了梯田,建设人民公社的各行各业,服务质量明显好转,过去那种“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的歪风邪气得到了根治,人民群众都说曾书记是个好领导。后来才知道,凡是参加过“治山专班”的人,都会背诵毛主席的“老三篇”,可见这三个月一期的“治山专班”,还是下足了功夫的。现在的大学生都不一定知道“老三篇”是啥?
  再后来,“治山专班”没有参加学习的对象了,人们争先创优,比学赶帮,热火朝天。“治山专班”也就办不下去了,那位曾书记也不勉强,召开社直企事业单位干部职工大会,宣布“治山专班”暂停,今后,实行末尾进“治山专班”学习锻炼的机制。曾书记也就口头上说了说,最终也没有再办,那栋仓库也闲置下来,这一闲置就是二十几年。

  分田到户的时候,马头村有个分家户,是个单身汉,名叫苟天星,三间旧房给兄弟娶了媳妇。他自己没地方住,便到乡政府去上访,乡政府领导打电话,让村里给他找个地方住,村干部们一想,就把山谷里那栋仓库指给他。这苟天星一脸的麻子,好吃懒做,人送绰号“狗百万”,绰号喊顺口了,他的真名反倒是被人们遗忘了。他手脚不干净,好偷,走到哪儿都让人“迎进送出”。
  这三天四夜的大雪,让狗百万苦不堪言。此时,他家里停了一辆破农用车,车厢用帆布蒙着,车上装满了山羊。若是吴新飞看到,一定会认得这是他家的羊,可惜此时,人不知鬼不觉。
  望着屋外地上那尺八厚的积雪,三天了,这狗日的贼老天不想叫老子发财呀!狗百万嘴里骂道。车上的羊饿得连叫都不叫了,再下两天雪,这些羊还他妈不饿死,唉!咋办呢?
  一个月以前,狗百万找地方钓鱼,无意间在松树林中发现了这群羊,开始,他看到羊圈旁那间屋里有床,以为有人守夜。他夜晚又去了两次,才晓得那屋里没人守夜,那床只是个摆设而已,他高兴坏了,真是天赐良机啊!他跑到邻县找他同伙说了此事,谈好了分赃的比例,又把同伙的破农用车开回来。
  那天夜里,十二点过了,正是人们熟睡的时候,狗百万把农用车开到离羊圈不远的树林里,调头停好,打开后厢板。他去羊圈把门上的锁撬开,将羊群赶到农用车边,他先把头羊抱上车,接下来从大到小,花了一个多小时,装好了车。却没有想到,天空居然飘起了鹅毛大雪,很快白茫茫一片,沙土路面也变得泥泞,轮胎打滑,他只好把车开回家。
  谁想贼老天一连下了三天大雪,狗百万一筹莫展。白天,他下山到湾子里串门子烤火,听老媳妇们说,村治保主任来过,叫大家注意,一经看到有拉山羊的车,立即打电话举报。
  回到家里,狗百万心中暗想,失主肯定报案了,而且,公安局也已立案,正在侦办中,无非是还没查到他家来。现在往邻县拉,一是路面结冰危险,二是沿路盘查难于通过,拉出去等于自投罗网。
  放在家里,也容易惹火烧身,这踏马要是被人发现家里藏着一群羊,绝对会有牢狱之灾了!不行,得尽快想办法处理。
吃过晚饭,狗百万从水井里抽了一桶水,放了些食盐,把盐水泼在黄豆秸秆上,扔进车厢里,很快就被羊吃完了。到了晚上十点多,狗百万打开农用车后厢板,把羊群赶了出去,赶到公路上,他便转身回家,边走边祷告,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深夜的公路上,一群羊悄无声息地游走着,若是有人看到,定会惊掉下巴。好在山里地广人稀,冰天雪地,没人闲得半夜逛马路。

                                        


   早上醒来,吴新飞看看窗外已经大亮,好像有红光照进屋里。自从羊被盗了,老天爷又下雪,吴新飞睡了几天安稳觉。这会儿他闻着珍珍头发上淡淡的香味,左胳膊有点麻木。他想活动一下,却感受到老婆光溜溜的脊背贴着他胸膛,头枕在他胳膊上,睡得正香,嘴丫子还流着涎水。他怕弄醒了老婆,想着让她多睡会儿。猛然间,他发现自己的右手,竟然还握着老婆胸前那丰满的白兔,忍不住轻轻地揉捏了几下。他不记得从何时开始,习惯了要摸着老婆胸前的粉色才能入睡,珍珍似乎也纵容了他,自己男人嘛!个龟儿子随他去。
  羊被盗三四天了,派出所没有任何消息,吴新飞也不抱希望了。珍珍虽然有点不舍,但她嘴上还是说,舍财免灾,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那点损失不算啥。
川妹子表面上泼辣,关了门在家里却是温柔得一塌糊涂!吴新飞已经有点蠢蠢欲动了,他又不忍弄醒珍珍,正在左右为难的时候,老婆眯着眼,笑着说了句,你个龟儿子要耍就赶紧耍一下子,像个棒棒似的戳到我的腰了。
  吴新飞吓了一跳,老婆你醒了啊!珍珍骂道,老娘那会儿都被你揉捏醒了,你个龟儿子下流胚子。
   大清早的耍了一会儿,吴新飞神清气爽,他心满意足的又亲了老婆一口,穿衣出门。先把火垅烧着,打了一壶水放在火垅上炊着,等一下老婆起来洗漱用。他走出去,准备上茅厕,太阳刚露头,霞光把雪地映红。凛冽的霜风吹过,他仿佛听到有山羊的叫声传来,可能是幻觉吧!他还是先去了茅厕,返回的时候又听到隐隐约约的羊叫声,不对劲。吴新飞想着去松树林中的羊圈那儿看看,到了火垅屋门口,他还是忍不住转身朝羊圈走去,离羊圈越近,羊叫声越清晰。过了自家的鱼塘,远远地看见满圈都是羊,他惊呆了!

  我的羊回来啦!我的羊回来啦!真是老天保佑,祖宗显灵。吴新飞急忙上草料,又提来一桶水倒在水槽里。他数了数,原本是103只羊,现在是101只,差了两只小羊羔。他飞快地跑回家,老远就喊,老婆,老婆,我们的羊回来了!珍珍听到喊声,从被窝里坐起来穿衣下床,嘴里骂道,你个龟儿子吉人天相,运气来了门板都搪不住。
  吴新飞进屋一把拉住老婆就往羊圈那儿跑,看到羊,珍珍嘴上嘀咕道,真是稀奇了!想不明白。吴新飞说,老婆,就只差两只小羊羔。珍珍骂道,你个龟儿子知足吧!那两个小羊羔肯定是跟不上群,冻死了。
  两口子合计着该给派出所打个电话,这羊回来了也该撤案了。电话那边的警官听完吴新飞的诉说,嘴张得能塞进一个鹅蛋。几位警官分析,得出三点结论,一是失主报案及时,市公安局发出协查通报,全市各村治保会展开清查,设关堵卡。二是大雪封山,交通阻塞,盗贼无法销赃。三是法律地震慑,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盗贼最终无路可走,趁夜晚放还羊群,终止了犯罪。这个结局既出人意料,却又在意料之中,皆大欢喜,本案就此了结。

                                      


   狗百万闷在家里,提心吊胆了一夜搭一天,他生怕公安局顺着山羊行走的印迹查到了他。岂料天刚放晴,气温回升,太阳融化了积雪,水流冲刷路面,人行车跑,羊的印迹早已无影无踪。狗百万暗自庆幸,总算躲过了一劫。
  早饭后,狗百万又到湾子里去串门子,听湾里的几个媳妇在讲闲话,说刚才一个路人在路边的沟里,捡了两个小羊羔,都快冻僵了。这么大的雪,谁家还把羊赶出来放啊?肯定是贼偷了羊,被人撵得紧,扔掉羊逃了。狗百万假装没听见,闷在一边烤火。
  俗话说贼不走空,狗百万自从偷羊不成,已经多日不曾上手了,这两日心如蚁蚀。吃过中饭,他的手机响了,从兜里掏出来一看,是他姑爹的号码,赶忙接听,原来是姑爹杀年猪,喊他晚上去喝血汤,山里风俗,杀年猪请客称之为喝血汤。
  狗百万在家里也没啥好吃的,不如早点去姑姑家,他姑姑家住马家湾,山里七八里路,不知不觉就走到家了,姑姑老远看见,喊了声,小星啊!快到屋了烤火。狗百万应了声,知道啦!姑姑。晚饭烧得早,太阳刚平西南边山顶,蒸笼格子里的肉香味就飘了出来。山里人家杀年猪有请客的风俗,湾里的左邻右舍,乡里乡亲都是座上宾。餐桌上大蒸笼格子,腰条带排骨,五斤一笼格,下面是白菜、红薯垫底,上面是大块肉和排骨。端上桌热气腾腾,外加猪血、瘦肉和几个小菜,几杯酒下肚,一年到头的矛盾隔阂便烟消云散,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抵对门。
狗百万帮着姑爹陪客,吃了这桌陪那桌,酒足饭饱,已是掌灯时分,客人都走了。他跟姑爹、姑姑说了声多谢,也出了门。姑爹和姑姑忙着拾掇猪肉,也顾不上送。他来时就看到姑爹正房山花墙檐下,放着一张铁铧犁,这会儿天黑了,他顺手掂起来扛到肩上,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天早上,狗百万起床已经十点钟了,他下了一大碗面条,放了一些白菜叶,有盐无油的吃着。“收废品啊”,“收破烂啊”,一个中年汉子开着手扶拖拉机,来到狗百万的门口。他停好拖拉机上前问道,老板,有废品破烂卖吗?
  狗百万指着那张铁铧犁说,这铁铧犁多少钱?那人看了看说,我只收废品。狗百万迟疑了片刻说,那就按废铁算吧!那人用手掂了掂,嘴里说道,给你二十块钱卖不卖?狗百万喝完最后一口面汤说,加点吧!那人想了想,最多二十五块钱,不卖我就走了。
  行,成交。狗百万从那人手里接过二十五块钱,转身进屋,那人也开着手扶拖拉机走了。
   “收废品”,“收破烂”,那中年汉子开着手扶拖拉机来到马家湾,他遇到狗百万的姑姑,问有废品破烂卖吗?狗百万的姑姑看了看拖拉机上的废品,猛然看到了自家的铁铧犁,那张犁买回来后,她就用油漆在铁梁上写了一个苟字。她一把薅住那中年汉子的衣领,大声喊,抓贼呀!抓这个偷铁铧犁的贼呀!这一吆喝,湾里的乡亲们都围了过来,立马有人报警。很快,一辆警车开过来,从车上下来三位警官,立即将那收破烂的控制住,带回派出所询问,经调查核实,那中年汉子所言铁铧犁是自己收购的,无人证明,纯属子虚乌有,构成盗窃。鉴于铁铧犁价值不大,对那中年汉子依法行政拘留十天,铁铧犁返还失主。
 

 

作者简介:

    姚启龙,湖北省宜城市流水镇马集村人,农民。中共党员,大专学历,当过三十一年村官,襄阳市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宜城市诗词学会副会长。爱好文学,有诗歌、散文、中短篇小说、纪实文学作品散见于报刊、杂志、微刋等媒体。

 


风花雪月一杯酒
个人文学创作,以山村风俗、人文地理、历史故事为主线,歌颂勤劳善良的父老乡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