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寄往天堂的小说| 姚启龙

文摘   2023-04-17 09:45   湖北  

风花雪月一杯酒(总第0103期)


一篇寄往天堂的小说

姚启龙
 

   

 

     那天早上,我挖菜园回来,洗了把脸,拿过床头的手机,看到有微信提示。打开手机,是左龙岗左二哥发来的:龙弟,手头有写好未发表的短篇小说吗?《襄阳文艺》组稿,若有,速发给我,有稿费。
        我立马给左二哥回道:谢谢二哥提携!兄弟刚好有一篇小说脱稿,《夕阳下的双拐》。
         过了约有三分钟,左二哥回了一条微信,他说:发给我,现在就发,我等着。
       我慌忙打开电脑,将小说初稿《夕阳下的双拐》,以附件文本的方式发到左二哥的微信里。过了两天,我收到左二哥发来的微信:龙弟,你的小说《夕阳下的双拐》,编辑提了三点意见,一是篇幅长了,原稿将近九千字,你删减压缩到五千五百字。二是中央刚开完二十大,原稿格调有点低沉,能否换一种方式?三是原稿中,刘书记与超计划生育对象之间的矛盾冲突,要再详尽一点。
        紧接着,左二哥又发来微信:龙弟,你的原稿我帮你压缩了一遍,你斟酌一下,把稿子打乱重组,要快,二十四小时内发给我。
        看完左二哥的微信,我赶紧动手,花了半天时间,按照左二哥和编辑的要求,把稿子重新修改组合,发给了左二哥。大概过了三周,我突然看到微信朋友圈里的消息,左二哥走了!这让我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直到那天,左秋奇用他爸爸的微信号发出来一条信息:叔叔阿姨们好,我是我爸儿子左秋奇,我爸已于2023228日上午11点去世,吊孝将于明日(31日)在襄阳团山殡仪馆1号厅举办。
        那一刻,我彻底蒙圈了,左二哥真的走了!我想到前些日子,他还在微信里跟我说,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哥兄老弟们再进东山喝酒!我说好。
        没想到,春暖花开了,左二哥却再不能赴约了,酒还在,二哥却不再来,不知天堂可好?
       看到左秋奇发的微信,那些天我了,未能送左二哥最后一程,实在遗憾!这段时间,我每次打开电脑,看到那篇压缩修改后的小说稿《血色双拐》,就想起了左二哥,他的关切之心、扶持之情!令我泪眼婆娑,悲伤哭泣。
       左二哥走了!我痛失一位良师,一位兄长,一位知心的朋友!
       左二哥走了!他以一个花甲的年轮,诠释了对文学的酷爱,和对艺术的追求。他那张站在桥上,穿着夹克衫,挎着照相机,充满自信的照片,成了我永久的记忆!
        左二哥走了!他用生命的最后五年,创作出《古城工匠》短篇小说集,他用文学艺术的形式,给活着的朋友们留下终生的念想。
         左二哥走了!你走得那么仓促,那么干脆。你有那么多的亲朋好友,都还没有来得及告别;你有那么多的文友同事相邀,都还没有来得及聚会。还有我发给你的那篇小说,你说有稿费,你说咱们文友都穷,捡一个比掉一个强。你是否把那篇小说带去了天堂,也许,你会把那篇稿子编发到《天堂文学》创刊号上。你放心,梦里,文友都能读到。


附:小说

血色双拐

李秋栋提着包,走出东山镇政府的办公大楼,司机小汪刚好把车开过来,上车后,他说了声去土寨村。小汪回道,李镇长,这段路正在修,不太好走,大约需要一个半小时,你先休息一会儿,到了土寨村我喊你。

这会儿李秋栋也实在有点疲倦,他昨晚在移民村处理事儿,忙到半夜,回到政府宿舍已经是凌晨一点了。今天早上,又起早跟宋书记碰了个头,小汪的话正合他意,忙里偷闲,在车上眯一会儿。

刘景盛翻看着那本农历,昨天是小雪节,年前已经没多少天了,得抓紧时间捡破烂卖点钱,不然一场雪下来,啥事都搞不成了。他心里盘算着,最少还要挣个五六百块钱,过年亲朋好友上门拜年,几桌客人还是有的,烟酒、水果、牛肉等,不能太掉脸面,做人有时候硬撑着也要争口气。唉!年关,年关,既是年又是关呐!他放下手里的农历,不想了,先倒炊壶里的热水洗脚。

夜里,刘景盛睡在床上想着,歪嘴坡水库岔子那儿在修大桥。高速公路从水库上面过,施工的人多,材料也多。包装盒、烂钢筋头、纯净水瓶子,废品肯定也多,明天早上直接到那儿去,想着想着他就睡着了。

天刚蒙蒙亮,老伴起床去做饭。刘景盛跟着也起了床,他得早点去歪嘴坡水库大桥,他合计着,自己能想到的,别人也能想到。去晚了,让别人把废品捡走了,那不是瞎跑一趟路嘛。老伴炒了一钵子白菜,又把昨晚的剩饭炒热,刘景盛赶忙拿碗吃饭,不到五分钟,他放下碗筷,拍了拍肚皮,饱了。他跟老伴说了声,我去歪嘴坡水库大桥那儿捡破烂,去晚了怕别人先捡了,说完话便开着三轮车走了。

刘景盛来到歪嘴坡水库大桥北边,破烂还真不少,他捡了有四五十斤废钢筋头子,还有好几个包装箱子,又捡了些水泥袋子。他四处看看,没啥可捡的了,便拍了拍手,开着三轮车往回走。

太阳刚刚升起来,特别晃眼,他顺着水库旁边的公路,三轮车开得很慢。突然,他看到水库里有五六个纯净水瓶子,漂在水面上,被风吹到岸边,阳光下十分显眼,他把三轮车停下。岸边的枯草上一层厚厚的白霜,刘景盛站在岸边,左手将拐杖伸出去,捞起一个瓶子,装进袋子。接着又去捞第二个,左手刚伸出拐杖,脚下的霜融化了,一下子滑入了水库中,水很深,那一瞬间,他依稀看见有一辆小车在路上,便沉了下去。

司机小汪的家跟土寨是邻村,这边的路他熟得很。九点多钟,他已经开到歪嘴坡水库北面,这里距土寨村委会也就两公里路。这段路风景很美,左边是山,右边是水。他老远就看见一辆三轮车停在路旁,一个老人在水库边捞着什么。他眨了下眼,老人就不见了,再看水库中,老人手中的拐杖举得老高,正在水里挣扎。当兵出身的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紧急地一脚刹车,车胎与路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李秋栋一下子惊醒了,啥事?小汪说道,一个老人落水了。赶紧救人,李秋栋说话间麻利地下了车,边脱大衣边往水库边跑,到了水库边,他两下脱掉裤子,甩掉棉鞋。只见老人双手还在水中扑腾,他纵身一跃,跳入水中,游到老人身边,左手一伸,抓住老人的衣服往岸边游去,小汪忙将老人拉上来,李秋栋又回身游转去,将那一双拐杖捞起来。上来后,小汪已经把老人的湿衣服脱下来了,李秋栋一眼认出,是刘老书记。小汪,快把刘老书记抬到车上去,车上有暖气。

车上,小汪把自己的棉军大衣给刘老书记穿上,李秋栋说去刘家河,刘老书记在刘家河住。看着刘景盛苍白的面容,李秋栋陷入了往日的回忆。

李秋栋跟刘景盛在一个单位共过事,那时,他刚从学校出来,分配到东山乡水站上班。刘景盛从村党支部书记位置上卸任,调乡水站任副书记、副站长。一个是早晨刚露出地平线的太阳,一个是黄昏西天的落日,尽管都是殷红如血般的灿烂,可谁都知道,这是无法同日而语的。两年后,六十岁的刘景盛退休回家了,而当年的那个小李,却一步一个脚印地不断进步,成长为现在的李镇长。

刘景盛的家住在刘家河,隶属于土寨村八组。农村党支部书记不论干多少年,退下来还是个农民。乡政府为了安抚这些退下来的老支部书记,就把他们调到乡直企、事业单位任副职,过渡两年,拿点工资,再彻底地回家颐养天年。

农民身份是没有退休金的,头几年,乡水站的领导在春节前,都会去看望一下老干部,李秋栋来刘景盛家里慰问过两回,也就几百块钱的慰问金。那时,刘景盛的身体还硬朗,乡村里种几亩地,有菜园,养两头猪,喂一群鸡鸭鹅,生活倒也自在。领导们来慰问,他在老伴面前便很有成就感,看着老伴手拿慰问金一脸骄傲的模样,刘景盛觉得这辈子没白活,组织上没忘记自己,几十年的奋斗值了。

李秋栋最难忘的,是那年防汛,就赶上阴雨连绵,山洪暴发,汛情严重。全乡好几座水库超溢洪水位,刘景盛是水站副站长,按照分工,他和李秋栋负责歪嘴坡水库防汛。歪嘴坡水库在土寨村的一个山坳里,库区承雨面积大,水位上涨快,是“大跃进”时期修建的老水库,溢洪道属于硬性页岩结构,开挖不到位。

刘景盛和李秋栋来到歪嘴坡水库大坝上,放眼库里,滚滚而来的洪水冲击着坝身,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刘景盛在坝身与水平面相交处做了个记号,不到十分钟就被洪水淹没,他脸上露出了担忧。嘴里说道,我们去溢洪道看看。来到溢洪道,就看见一棵三四丈长的老柳树横在溢洪道中,卡在那里。洪水冲下来的浪渣和漂浮物,全都聚集在老柳树那儿,水位迅速上涨。刘景盛回身说道,秋栋,我下溢洪道把那棵老柳树顺走,不管出现啥情况,你都别下来,把这里的汛情及时跟政府汇报。不等李秋栋答话,刘景盛已经顺着溢洪道旁边的山坡溜了下去。

到了水里,他发现溢洪道水深已经漫过了胸口,差不多有一米三,而且,水深流急。他游到那棵大柳树前,双手推了一下,没有推动。他仔细地看了看树蔸,刚好被卡在一个石坎里,需要把树蔸顶过石坎,才能顺水瓢走。他弯下腰,肩膀抵住树蔸,用尽全力往上扛,连续扛了四五次,终于将树蔸顶过了石坎。可巨大的水流,瞬间把他冲走一丈多远。他想往岸边游,水流太急,试了试,不行。他便抓住了大柳树,趴在粗壮树干上,随波逐流。最后,在下游里把路远的回水弯处,终于被冲到岸边,刘景盛爬上岸,身上多处划伤,鲜血染红了衣服。

李镇长,到刘家河了,小汪话音把李秋栋从回忆中惊醒。哦,继续往前开,进湾子(山里的村庄叫湾子)后在第三户停车,刘老书记就住在那个小院子里。好!小汪很快就开到了地方,停了车,两人将刘景盛搀下车,小汪把刘景盛背进屋。刘景盛的老伴听到动静,忙从火笼屋里出来,山里人冬天有烤火的习惯。小汪说,大妈,刘书记掉进水库里,李镇长把他从水里救起来的,放到床上用被子捂一下,您再给他烧点姜汤去寒。等小汪从屋里出来,李秋栋对刘书记的老伴说,大妈,您老先照护好刘书记,我们还有事,改日再来看望他。老人嘴上说着大恩不言谢,可那脸上的表情却分明是千恩万谢,送到大门口,望着他们的车走远了才进屋。

在去土寨村的路上,李秋栋的内心翻江倒海,刘老书记的落水虽属意外,但绝非偶然。东山镇还有多少个隐形的刘景盛,心里没底呀!群众生活无小事,尤其是到了年底,群众生活的满意度、幸福感,是衡量我们基层政府工作的标准,要引起我们镇、村、组三级干部的高度重视啊!

到了土寨村委会,李秋栋下了车,村里的彭书记和几个村干部都迎了上来,李镇长,到会议室坐吧!屁股还没坐稳,李秋栋就发话了,高速公路征地补偿款的问题,你们把各户的面积核实准确,三天内报到政府来,补偿款直达农户账户。其他的工作,明天彭书记到政府开会,会上再统一安排。接下来,李秋栋讲了路上遇到刘景盛落水的事,要求村里按照民政救济的有关政策,填写好资料表格,及时上报政府。村组干部要户户上门走一遍,困难群众、空巢老人,要做到心中有数。(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姚启龙,湖北省宜城市流水镇马集村农民。中共党员,大专学历,当过三十一年村官。现为湖北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襄阳市作家协会会员,宜城市诗词学会副会长。有四十余万字的诗歌、散文、中短篇小说、纪实文学作品,散见于报刊、杂志、微刊等媒体。

风花雪月一杯酒
个人文学创作,以山村风俗、人文地理、历史故事为主线,歌颂勤劳善良的父老乡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