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60年代初,人民公社规模调整,核算单位下放,生产队成为基础核算单位。其时,公社下设若干大队,大队下设若干生产队。生产队一般按自然村划分,大的自然村又分成几个生产队。同一生产队由相邻、相近的农户组成,土地也相对集中连片。生产队的男女劳力统称为社员。我的老家,浙西的一个丘陵村庄。当年,全大队人口有1700多人,设11个生产队。岩头、李家自然村为第1—7生产队,邵家自然村为第8—11生产队。我家所在生产队为第9队。生产队有队长、会计、粮食保管员、经济保管员、记工员、后来还有植保员等。生产队长经本生产队社员选举产生,负责全年生产计划和每天农活的安排,带领大家参加生产劳动。我记忆中的本生产队队长有姚金生、曾根财、姚树林三任。每个生产队都有各自的办公场所、晒谷场和牛圈。9队有2处房产。一处位于原通往全旺方向公路旁的邵家殿,有1000多平方米。殿前有一块平坦的晒场,西侧是牛圈。另一处原为曾家人的一座祠堂,面积有2000多平方米,先上几个台阶进入长廊,才能进入大门,门槛也较高。祠堂内新建有粮仓,粮仓用砖砌成方形状,粮仓的门用一块块木板往上叠,平时上锁,钥匙由粮食保管员保管。几只木柜用于存放种子粮。
晚饭后,生产队部是最为热闹的地方。姑娘们梳洗打扮一番,抹上雪花膏,带着一身香气来到生产队部。小伙子们也打扮得精神帅气,以获得姑娘们的青睐。老头子则带上自己最喜爱的伙伴——烟筒坐在一角“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或闲聊。小孩子们在空处相互追逐嬉闹。家庭主妇则在家洗刷锅碗做家务。最为忙碌的是记工员,摊开记工分簿,喊着每个人的姓名,记下每个社员当天的出工情况,核对无误后完成了当天的记工。结束时,队长会对次日的农活作出安排。每月月初公布社员上月出勤天数及劳动工分。办公桌上常见有《红旗》《人民日报》等报刊。
每位参加劳动的社员都有一个工分底分。工分底分反映了一个社员的劳动能力和水平。底分由社员评议,耕、耙、耖等样样农活均能上手、能挑重担体力好的男子定为正劳力,为10分,女劳力为4-8.5分。我中学毕业后参加生产队劳动一开始的底分是4 分。社员在生产队里按所挣工分进行收入分配。每天清晨,吃过早饭的社员们,会不约而同地带上劳动工具从家中匆匆走向村口集中,待生产队长分配完农活后,大家各自走向田野,开始了一天的劳作。那时候的农业机械化程度不高。牛是农民的宝贝,耕田、耙田、耖田全离不开它。记得我队有10多头耕牛,有黄牛和水牛。放牛由一位年长的叶姓社员带班,其他的都是刚参加生产队劳动的少男、少女。年长我2岁的姐姐在14岁那年到生产队放牛,寒、暑假我和妹妹都会抢着替姐姐去放牛。有一次,第8生产队和本队的牛,放在同一块山上吃草。不知什么原因,本队一头壮实的公水牛,突然冲向8队放牛的一女孩,将弯长的牛角穿入女孩的上衣,女孩被悬挂在牛角上,吓得哇哇大哭。叶老伯对水牛大声呵叱,仍无济于事。水牛狂奔了一段路后,终于停了下来,小女孩掉落在地,面如土色。大家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赶紧跑过去安慰女孩。生产队时期,浙西地区种植大多已实行三熟制,即早稻—晚稻——春花(大麦、小麦、油菜)。生产队也会留出一些田块种植糖蔗、荸荠、花生等分给各家各户(糖蔗榨成红糖)。荸荠、花生田间收获后,小伙伴们会相约到田间翻找遗留的花生、荸荠“解馋”,那是一件快乐无比的事。 一年中最为繁忙、最辛苦的季节当属“双抢”。“双抢”即抢收早稻,抢种晚稻。俗语说:牛怕犁田,人怕“双抢”。“双抢”时节,生产队男女社员齐出动,没有一个闲人懒人,就算是老人或身有残疾的,也会尽自己所能为“双抢”出一份力,比如参加烧水、烧点心和晒稻谷。
天色微亮,社员们来到田野,在一块块成熟的早稻田间一字排开。年长的大多用镰刀割稻,更多的是用一种叫“稻鎓”的用具割稻。它用一块长约10公分,宽约12公分的铁片打造而成,呈弧形状,上部宽度略小于底部,钻有两小孔,穿一绳套,从底部向内折2-3公分成近90度,磨成锋利的刀刃。使用时食指、中指、无名指三个指头一同套入绳套内,掌心贴紧“稻鎓”背面,单手持“稻鎓”自左往右割稻,12-15丛稻为一束,堆放到稻堆上。用“稻鎓”割稻略比镰刀省力。稻谷脱粒稍早用的是稻方,后来使用的是脚踏打稻机。不像现在这样有收割机,开进稻田里出来就是稻谷。
在收割了一小部分田块后,抽出劳力马上对稻田进行翻耕,一耕一耙一耖田面平整后,就可进行晚稻的插种了。插秧是一门技术活, 要求“浅、直、匀、快”。插秧也有规矩。一般是插秧能手先下田,排在后面的的往往是水平较差的。毎人一行插6丛秧,由插秧能手领头插出横、直对齐的秧苗,其他人员依样插秧。如果你动作稍慢,就会被“夹”在中间,称之为“夹龙门”,引来大家的哄笑,那是相当难看的尴尬场面。新手会沿着田埂四周插秧,称为插“箍桶扎”。“双抢”一般从7月中旬开始至8月初结束,历时20多天。“双抢”任务完成早的生产队,会派出劳力支援进度偏慢的生产队。早稻晒干扬净后,首先要交公粮。公粮分征粮、购粮两部分,征粮即农业税,购粮实行有价结算,粮站会支付钱款给生产队。交完公粮任务后余下的粮食才能分到各户作为口粮。口粮分配数量按正劳力、半劳力,老人小孩等有所区别。“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那时,尿素、碳铵等化肥按计划供应,数量不多。老家离巨化约20公里,每年公社、大队领导都会想方设法找关系,到巨化公司为各大队、生产队争取购买到氨水。早稻收割前,每个生产队的氨水存放池基本上能灌上氨水。氨水是用于晚稻生产的。早稻收割后的田块,经耕、耙放上水后,男劳力挑上粪桶接上氨水泼到田间,再经耖田平整,间隔一天的时间后,才能插种晚稻,否则容易烧秧苗。有一年,有个生产队临时派手扶拖拉机手去巨化拉一车氨水,社员们在田间翘首以待。随着一阵突突突的响声由远及近,拖拉机回来了!男劳力马上挑着担准备去接氨水,可上前一看氨水袋是瘪的,原来是氨水袋被戳破,一袋的氨水全漏光了。此事一时在村里传为笑谈。每个生产队都单独建有猪舍养殖生猪。养殖生猪既能增加生产队的副业收入,猪粪、栏肥又能肥田。逢年过节,杀上一两头猪,给每户分上几斤肉,那时候的猪肉绝对算得上是一种奢侈品。生产队还经常开展各类积肥活动。早稻生长期间,发动社员到附近的山上割些阔叶类和蕨类植物,堆积在田间发酵沤制,用作晚稻基肥。冬种前组织铲除田边杂草,烧成焦泥灰,用作种植油菜的穴肥。年底到了,会计根据生产队全年的总收入、支出和提留情况,得出社员可分配收入,可分配收入除以全体社员总工分,再乘以10,即为当年劳动日(毎10分工分)的分红,一般也就几毛钱。然后以户为单位,计算出该户的总分红,再将生产队分配给农户的如粮食、大豆、菜油等按略低于市场的价格折算成金额,总分红减去后一笔的金额,有余,为短支户,生产队分给该户现金;不足,则为超支户,农户需上交现金给生产队,多为劳力少、小孩多的户。对烈军属、五保户会给予适当的照顾。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实行,生产队这一农村发展的产物,已成为历史,渐渐被人们所遗忘,只留在了农村老一辈人的脑海中。但生产队时期社员们爱国家、爱集体的崇高情怀,勤劳实干、不怕吃苦、团结协作、相互帮助的精神,积极向上、乐观的人生态度,将永远激励着我们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