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有一个上世纪80年代享有盛名的黄铁矿生活区,溪口黄铁矿是龙游矿业发展的一个缩影,八九十年代的工人用本地话讲,是很“俏髦”的,大概就很风光的意思。当年的工人可是铁饭碗,属于社会上被仰视的阶层。黄铁矿生活区永远都是最热闹的地方,这里商店、球场、电影院、医院、食堂、学校一应俱全,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都是人头熙攘,也是我和童年玩伴最留恋的地方。
我的外公就住在黄铁矿生活区边上,他是个铁匠,当年从五金之城永康一路迁徙,最后定居在了溪口。母亲常说,外公年轻时经常教育她们要好好读书,长大了当工人,于是母亲牢记外公的教诲,高中毕业时放弃了考大学的机会,又放弃了留校任教的机会,义无反顾地去读了技术工人学校,毕业后成一名工人。我曾问过母亲是否后悔当年的选择,母亲说没有,干一行爱一行,当时的大环境就是如此,几十年以后的事情谁能想得到呢?
在我的印象中,每次去外公家,几十米开外,就可以清晰地听到院子里传来非常有节奏的“叮叮、叮叮”的敲击声。外公常年打铁,在嘈杂的环境待得久了,有些耳背,要走到近处,大声地喊 “阿公”,他才能听见。外公看是他大外孙来了,瞬间脸上的皱纹像湖面上的涟漪一样漾开来。外公大声地招呼我到屋子里休息,如果外婆在家,则让外婆陪着我,找点好吃的;偶尔外婆不在,他就放下手上的活,到厨房找些番薯、土豆之类的杂粮,放在打铁炉子的灰膛里烤,不一会儿就香气四溢,小时候的我最馋这一口,总是不停地问:“好了没有,好了没有?”拿着烤好的番薯,掰开,也顾不得手指烫的直哆嗦,在外公一声声焦急地“小心烫、小心烫”的叮嘱中,消灭的一干二净……
外公打铁的时候,我也很喜欢帮忙,帮外公拉风箱啊,扇扇子啊,其实当时的我只是觉得好玩,外公倒是非常高兴,总会夸我懂事,也让我感觉到了一点小得意。
母亲总是会念叨外公的善良:
“你外公虽然没读过书,但他善良、真诚,就是讨饭人来了,都会请进来,给他盛一碗饭,让他坐着吃”;“你外公常说,人一定要勤劳,人只要努力干活,就不怕没有饭吃” ;“以前大家都穷,兄弟姐妹又多,你外公总是干得最苦,吃得最差,有一点好吃的,都先紧着孩子,再就是给外婆吃……”
我从小到大听母亲唠唠叨叨说了好多外公的事情,可惜具体内容大多模糊了,但我记忆的最深处知道外公就是传说中的绝世好男人,聚集了中国男人的所有优点——勤劳、踏实、能吃苦、疼老婆……。
后来企业改革了,工人也不再捧着“铁饭碗”了,黄铁矿生活区也慢慢变得冷清,那些红砖砌成的宿舍已经斑驳,电影院也早已不放电影,堆满物资的仓库也都空空如也。我的外公也老了,拿不动榔头了,于是我母亲和几个姨娘一合计,将外公外婆接到龙游城里来养老。
外公总是放心不下溪口的老房子,自己走不动了,就让儿女隔三差五地回家看看,还总想着什么时候身体好一点,能重新到黄铁矿生活区转转。几年前,外婆离开了我们,外公承受不了打击,没多久也过世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没能回老房子转一转,成了他永远的遗憾。
没有想到走向衰败的黄铁矿生活区,这几年在党和政府的带领下迎来了新生——未来社区的建设。黄铁矿生活区融入康养、社交、教育等主题,加入民宿、共享菜园、儿童探险乐园、多功能运动馆等空间,也迎来了一批批创业的年轻人,每一次路过,它的样子都在变化,外公的老房子也被政府征用,成了未来社区的一部分。
现在的黄铁矿生活区是我放假最愿意去的地方,我会带着我的女儿,和她们说说爸爸和奶奶小时候在这里获得的快乐,看着她们在未来社区寻找到新的快乐。
也许这就是每一代人的生活,这就是溪口黄铁矿未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