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跃亭:下周回国

文摘   2025-01-11 10:06   浙江  

201610月,当贾跃亭以420亿身价跻身胡润百富榜第31位,他估计已经忘记了自己人生中经历的各种风浪以及背后的教训。                                                                

贾跃亭的第一个贵人

197312月,贾跃亭出生于山西省临汾市襄汾县一个叫北膏腴的小庄。父亲贾新安是一名中学教师,母亲算是家庭主妇,家里有一些土地。贾跃亭是家里最小的儿子,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

作为一名教师,贾新安对三个子女的教育在村里算得上是成功的。和哥哥姐姐的学习成绩相比,贾跃亭在学习上明显黯淡很多。

姐姐贾跃芳毕业于太原重型机械学院,后进入北京重型机械研究所,担任高级工程师。哥哥贾跃民毕业于山西理工大学,后进入中国人民银行临汾支行工作。贾跃亭则没有考上大学,而是考上了山西财政税务学院,拿到了金融专业的文凭。这个学历让他后来有了一个“贾会计”的外号

大学期间,贾跃亭遇上了他的第一任妻子——同班同学李莉。毕业后,贾跃亭没有去大城市,而是到了李莉的家乡——山西运城下面的一个贫困县垣曲县。

这个看似奇怪的选择其实也合情合理,因为李莉是当地县领导的女儿,在当地有丰富的人脉资源。结婚后,贾跃亭被分配到垣曲县地税局担任信息技术管理员

当时贾跃亭的工资大概在300元左右。在那个时候,300元左右的工资可以满足一般的消费需求。这份工作被家人视为金饭碗,工作环境好,轻松,待遇高。

如果没有后面的因缘际会,贾跃亭可能会像大多数人一样,在一个垣曲县这个小县城里生活、工作、退休,度过平凡的一生。

然而,出身贫寒的贾跃亭,内心深处一直渴望颠覆和改变自己的命运。

1996年,贾跃亭辞去了公职,和妻子李莉一起创办了垣曲县卓越实业有限公司。

贾跃亭当时也没有清晰的商业模式,只要能赚钱,他就会去做。因此,卓越实业的业务范围很广,包括洗煤、印刷、运输、钢铁、办私立学校,甚至还开了一家名为“麦肯基”的快餐店。

创业的第一个阶段,由于岳父的庇护,贾跃亭垣曲县的生意蒸蒸日上,可以说李莉是贾跃亭生命中的第一个贵人


贾跃亭的两次饭局

第一次饭局发生在1998前后,贾跃亭在这个饭局上偶然发现了“通讯行业”,并意识到这是一个巨大的机遇。

敢于冒险的毅然放弃了垣曲县的一众产业,带着家人搬到太原寻求新的挑战。然而,新的城市和新的挑战给他的婚姻带来了影响。

2000年,贾跃亭与李莉离婚,儿子随李莉生活。

第二次饭局直接改变了贾跃亭的创业方向以及他的人生走向。2002年,贾跃亭在饭局上听说了“基站支撑设备”这个新鲜事物。他再次“敏锐地意识”到电信行业正在快速增长,基站电池存在巨大的市场缺口。

于是他联合其他人成立了山西西伯尔科技公司,专注于基站支撑项目,并在一年内拿下了山西联通的大部分业务,获得了丰厚的利润。

山西西伯尔注册资金100万,贾跃亭占70万,其他几个人占30万,不到1年出资额就增大到2400万。


贾跃亭的第二个贵人

贾跃亭此前的事业一直局限于洗煤、学校、快餐店等传统行业,突然180度大掉调头扎进了高科技电信领域,并迅速拿下山西联通这样的央企订单,这背后肯定不是当时新闻中贾跃亭“敏锐的商业意识”所能概括的。

据事后的报道,贾跃亭背后的大佬是时任中国华星汽车贸易集团总裁的王诚。

王诚的原名叫令完成,他有一个哥哥叫令政策,还要一个哥哥叫令计划。

凭借这种强大的人脉关系,2003年,贾跃亭在北京创办北京西伯尔通信技术有限公司,并再一次从央企拿下一个招标项目——北京网通的室内覆盖资质。

通过与中国联通合作,贾跃亭的业务范围覆盖了北京、山西、广东、贵州、浙江、河南、河北等7个省市。

贾跃亭在北京的合伙人告诉《财经》记者:

北京西伯尔时期,公司的发展资金几乎全部来自银行贷款,真实收入对他而言并不重要,他会想尽办法去贷款来发展新业务。

当时,中国互联网行业蓬勃发展。而王诚在2004年出任网通旗下天天在线总裁。贾跃亭决定抓住机遇,发展流媒体业务,进军互联网领域。


乐视帝国起步

2004年,北京西伯尔旗下的乐视网正式成立,乐视帝国正式揭开帷幕

客观的讲,贾跃亭的眼光还是非常独到而超前的。按照他最初的设想,乐视网的定位是成为3G时代的手机流媒体内容供应商,一旦3G技术开始启用,手机应用将会出现巨大的革新,不仅仅是手机功能,包括各种软件,音乐,铃声,游戏等等将会在性能上同样获得较大进步,而手机流媒体将成为3G增值业务的核心。

但是,由于国内市场3G牌照迟迟未发(正式发放要等到2008年),贾跃亭及时更改了盈利模式,将手机流媒体的内容创业转移到PC上,通过播放PC终端上的视频内容获得盈利。

在当时,视频行业参与者并不多。20052月,美国Youtube成立4月,土豆网成立;200511月,优酷成立。而腾讯、爱奇艺及搜狐视频都还是后来的事情。

当时,视频网站的盈利模式是通过引入巨大的流量后,吸引广告商的加盟。这种模式非常烧钱,前期基本上是赔钱赚吆喝,要靠大量资本投入来扩大用户规模和流量。因此,行业整体面临入不敷出的问题,需要持续融资。

此外,贾跃亭判断,虽然当时互联网盗版成风,视频行业并不重视版权,但随着带宽技术的提高,光盘介质会向数字化转型,收费是必然因此,乐视选择正版点播路径,低价采购了大量的影视剧长视频版权资源,并成为国内拥有最大长视频版权资源库的视频公司。

眼光归眼光,行动还是非常重要的。乐视早期的快速崛起,还是与王诚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当时做视频网站,需要突破三大障碍:牌照、资金、行业资源。2004年,广电总局出台了多项与视频牌照相关的政策,对视频运营进行严格管理。

乐视网却在监管方面表现优异,成为全国首批获得牌照的企业之一,也是唯一获得移动终端内容运营牌照的民营企业。

在资金方面,乐视网从成立到2008年,没有获得过任何融资,无论是流量还是收入,都远远落后于主流视频网站。

但在20088月,一家名为汇金立方的公司成立,注册资本5000万元,王诚担任董事长。汇金立方成立后,联合多家公司,向乐视网注资5280万元。

正是这笔投资,为乐视网上市后带来了数亿元的回报,完成了乐视网从“鲤鱼跳龙门”关键一跃。

不过,成也萧何败萧何。正是汇金立方的进入,让贾跃亭在未来卷进了无尽的是非当中


乐视的盈利模式

2009年后,随着网络版权日益受到重视,视频行业内掀起了版权大战,版权价格一路走高,使其在总成本中的比例超过了带宽成本,成为烧钱的重大源头。

而此时乐视掌握的版权资源开始转化为版权分销收入——分销给其他视频网站,成为除用户付费模式外的第二个盈利来源。先行购买版权的乐视由此确立了在长视频版权领域的优势。

20108月,乐视网登陆创业板,成为中国视频行业第一股。当时,乐视网在国内网站流量排名远远落后于其他公司,随后迅速反超,并成为创业板龙头股票。

财新记者报道,乐视上市再次得到王诚的帮助。

不可否认,乐视网上市是乐视发展过程中的里程碑,其价值不仅仅在于获得一笔大额融资。更重要的是,为乐视未来灵活的投融资运作提供了基础。比如,20114月,乐视网斥资2000万元购买《甄嬛传》的独家网络版权,《甄嬛传》的热播,为乐视网带来了创纪录的20亿流量。

此外,贾跃亭还以“平台+内容+终端+应用”生态,即“乐视生态”理念找来了光线传媒创始人兼总裁张昭,两人合资成立一家互联网电影公司——乐视影业。

张昭电影界的资深人士,其商业头脑无可挑剔。在成为乐视影业CEO后,他迅速将公司从无到有发展到行业前五名,并实现了盈利。

20138月,乐视影业获得深圳风投2亿元A轮融资,次年9月,又获得3.4亿元B轮融资。张昭为乐视影业打造了一系列卖座影视剧,包括张艺谋的《归来》《长城》、郭敬明的《小时代》、儿童动画《熊出没》等。

多年来,乐视影业的快速发展成为整个乐视生态持续盈利的重要来源。

贾跃亭一直认为,乐视网最大的优势在于海量正版长视频,这些高清长视频,只有在电视上才能充分体现出价值。另外,中国的互联网免费模式让用户很难接受为PC端视频内容付费,相比之下,电视用户则更具付费潜力。

2012914日,乐视停牌筹划重大事项,贾跃亭在发布会宣布将颠覆电视行业,推出乐视超级电视!由于穿黑T恤、蓝牛仔裤亮相。贾跃亭于是又多了一个贾布斯的称号。

但是发布会结束后,市场并不买账,外界猜测和嘲讽四起随后三个月乐视网股价大跌,市值缩水了40%。贾跃亭及其高管团队不得不亲自回购股票,以稳定市场信心。

贾跃亭说:

当大多数人看不到价值的时候,才是值得去做的时候,才是真正颠覆的时候。

201357日,乐视正式发布超级电视。在X60S40最初两款产品投放市场收效一般。但紧接着,乐视在10月份迎来关键性的转折产品S50S50发售后异常火爆,导致乐视电视从10月到次年2月出现了长达一个季度的供应紧张。

随后,传统电子厂商和互联网公司开始蜂拥推出智能电视,几乎所有主要追随者都发布了产品或概念,声称要进入互联网电视领域。

2013年年底,贾跃亭所持乐视网市值突破140亿元,成为中国创业板首富。2014年,贾跃亭购入乐视大厦作为总部,入驻乐视大厦一年后,乐视市值突破1700亿元,迎来最辉煌的时刻。


转折点

2014年6月,一则消息迅速在乐视内部引起地震:

贾跃亭一直以来的贵人王诚(令完成)因涉案逃亡海外。

紧接着,贾跃亭也迅速出国,足迹遍及北美、欧洲和香港

期间,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发布针对互联网电视和机顶盒的监管令,批评乐视,并通知七家综合业务牌照持有者不得与乐视合作。乐视网股价遭遇三次停牌。

有媒体问及王诚(令完成投资乐视网一事,贾跃亭在国外回应:

乐视网的成功,没有政府关系的帮助,汇金立方的投资很正常,在乐视网的发展过程中,没有得到他们实质性的帮助。

尽管贾跃亭如此表态,但不可否认的是,如果没有2008年的那笔投资,作为刚成立6年的新媒体,乐视网不可能率先上市。

当时,很多互联网创业公司都在烧钱,根本无法满足A关于上市公司盈利能力的要求。然而,流量排在第168位、远远落后于优酷、土豆等竞争对手的乐视却轻松实现盈利,符合上市条件。业内人士当时就直言:“一个行业排名第17的视频网站,财务指标怎么能排在前列?这难道是魔力吗?”

据《财经》报道,一位了解乐视网历史的业内人士认为,贾跃亭早已娴熟于资本运作和政商关系。从山西垣曲到太原再到北京,他游走于监管和政策的边界。乐视的成功最初得益于此,其困境也源于此。


烧钱扩张、套现离开

201412月,贾跃亭算是渡过了难关,悄悄回国。但经历了九死一生的他没有休生养息,而是一方面继续烧钱扩张,另一方面大笔套现。

2014129日,乐视再次大跃进。贾跃亭发微博称,移动互联网时代中汽车产业正面临一场巨大革命,乐视要打造最好的互联网智能汽车。

其实早在20148月,贾跃亭以个人资金入股电动汽车公司法拉第未来(FF)。以“电气之父”迈克尔·法拉第命名的FF,吸纳了特斯拉、宝马等知名汽车公司的高管和核心成员,组建了一支“豪车造车团队”,志在超越特斯拉。

2015年的乐视进入烧钱扩张模式。

2015414日,贾跃亭身着黑色T恤、牛仔裤、运动鞋,再次出现在超级手机发布会上。贾跃亭称:

iPhone 6成本只有1911,但售价却高达5288,他们太狂妄了。苹果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公司,但他们却忽视用户!

随后,他发布了乐1手机,其配置与iPhone 6相当,成本为1510,但售价仅为1499,几乎是亏本赚吆喝。

其实,贾跃亭对乐视手机的策略和乐视电视是一样的,硬件低于成本价卖,内容赚钱。2012年至2015年,贾跃亭为乐视打造了内容、大屏、体育、云、移动、金融、汽车等七大生态,他自信可以凭借软件可以战胜硬件。

2015年的狂飙路上,乐视还投资27亿获得中超两年新媒体版权、18.75亿投资TCL21.8亿收购酷派、7亿美金投资易到、7亿拿下春晚第一个广告,开启了一场盛大的所谓生态系统布局,几乎覆盖了当时最时髦的行业。

贾跃亭的“冒险”精神,引来不少商界大佬的投资。公开资料显示,阿里巴巴旗下云锋基金对乐视投资6800万元,王健林旗下万达集团和王思聪旗下普思资本合计投资1亿元。

此外,一大批当红明星也纷纷投资入股乐视。比如,乐视旗下乐视影业的股东中,张艺谋、郭敬明、孙俪、黄晓明、李小璐、冯绍峰等明星。此外,刘涛、秦岚、李晨、倪妮等人,都是通过北京金阳持有公司股份的。

随着这些明星和商界大鳄的入局,贾跃亭和他姐姐开始套现手中的股票。从20155月开始,贾跃亭经历了三轮大规模股票抛售,出售的乐视股份价值至少达百亿之多


最后的黄昏

2016年,乐视进入了复苏的最后阶段,让人觉得贾跃亭又迎来了春天。

3月,在深圳举行的IT领袖论坛上,贾跃亭与李彦宏、马化腾、杨元庆等行业大佬坐而论道;

4月,乐视汽车概念车正式开售;

9月,乐视汽车完成10.8亿美元A轮融资;

10月,胡润百富榜将贾跃亭的财富排在第31位,达420亿元。

然而,黄昏将至,盛极必衰。贾跃亭和乐视的第一张多米诺骨牌开始倒下。

11月,乐视手机的供应链厂商收不到钱,断货止血。112日,一张乐视供应商拉横幅讨债的照片在网络上广为流传,乐视资金紧张,拖欠供应商100多亿元的消息随之传出。乐视网股价立刻暴跌7.49%,市值蒸发66亿元。乐视危机由此爆发。

116日,贾跃亭发布全员内部信《乐视的海水与火焰:是被巨浪吞没 还是把海洋煮沸?》,称目前资金比较紧缺的问题还是集中在手机上,主要是手机供应链的问题,并反思因节奏过快导致公司资金不足,宣布要停止烧钱扩张。

据不完全统计,乐视手机波及到的供应商及代理商约有数十家,欠款规模达数十亿元。

同是11月,FF在内华达州的工厂被曝因拖欠供应商AECOM的资金而造成停工。三个月间有6名高管离职

尽管已经站到了悬崖边,贾跃亭还能在危急关头,成功说服(忽悠)了孙宏斌、许家印等一众大佬雪中送炭、紧急续命

他首先找到了山西老乡孙宏斌。20171月,孙宏斌和贾跃亭一起举办了一场新闻发布会宣布融创入股乐视。孙宏斌回忆,他第一次跟贾跃亭谈了六七个小时,谈完之后,就有投资冲动了。正因如此,融创出资150亿入股乐视的买卖,双方也只用了36天就决定。

不久后,20175月,贾跃亭辞去乐视CEO一职,6月,他辞去董事长一职。7月,他宣布前往洛杉矶开会,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下周回来”这句话一直流传至今,贾跃亭再也没有回国。

贾跃亭出走美国之后,孙宏斌出任乐视董事长,但孙宏斌没能救得了乐视,2018124日,乐视复牌后,股价连跌11

此后,孙宏斌承认投资乐视失败,称再借钱给乐视是愚蠢的行为——“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什么,但我觉得投资乐视是失败的。”

在同一个坑里跌倒的还有许家印恒大宣布以8亿美元投资乐视汽车。

20186月,许家印甚至飞到美国与贾跃亭见面,与FF91原型车合影并竖起大拇指。然而仅仅一个月后,贾跃亭就宣布恒大投资的8亿美元已经用完,并要求再追加7亿美元,被许家印拒绝。

其实,精明的许家印想给恒大汽车部门找个壳,他指望贾跃亭拿钱走人,把汽车留下。但同样精明的贾跃亭看透了许家印的用意,拿了恒大的8亿美金后,却不肯放弃对FF的控制权。

最终双方达成和解,恒大不再投资FF,但之前的投资也一笔勾销。

除了商界大佬、众多明星,陷入乐视财务泥潭的金融机构也不少。

数据显示,乐视欠金融机构的债务约138.5亿元。


尾声

2020514日,深交所决定终止乐视股票上市。同年7月,乐视正式退市。退市前,乐视股价报收0.18/股。

回顾A股十年历程,股价从179/股的高点跌至0.18元,跌幅达99.6%,市值从1650亿元的高点缩水至7.18亿元,缩水逾1600亿元。

十年间,数万从业人员、数十万上下游人员、数百万投资者、数千亿资金流,最终归尘归尘、土归土

贾跃亭什么时候回国、是否会再次崛起,已经不那么重要。借用《红楼梦》的一句话“简陋的房间空空如也,桌子上堆满了文件;枯草凄柳,曾经是歌舞升平的地方。”


臣光曰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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