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的春

民生   2025-02-02 22:58   海南  

腊月廿三那天,海风裹挟着咸味穿街过巷,把骑楼檐角的风铃摇得叮当作响。母亲把糯米粉倒进老陶盆里,氤氲的白雾便粘在玻璃窗上,模糊了窗外三角梅的红。这倒像极了老舍笔下北平的霜,不过我们这里没有霜,只有永远不肯褪去的绿意。


祭灶那日我总爱偷看父亲写春联。红纸铺在八仙桌上,墨汁里掺了金粉,笔锋游走时便带起细碎的星光。"天增岁月人增寿",父亲每写一横总要往砚台里蘸三次墨,仿佛要把三百六十五日的晨昏都酿进这浓墨里。我站在案边数他鬓角的白发,却见窗外木瓜树又窜高了一截,新生的果子躲在阔叶后面,青涩得像个偷听大人说话的孩子。

除夕的斋菜是要用十二道素肴的。母亲把冬菇酿进豆腐泡,芋头切得方正如玉,腐竹在滚水里舒展成金黄的绸缎。供桌前香烟缭绕,恍惚间看见太公的藤椅还在廊下摇晃,他生前最爱说的那句"食斋清净"被海风卷着,在椰子树梢打了个转,轻轻落在我的汤匙上。

初一的爆竹总在黎明前炸响。海岛的春天不冷,我披着单衫立在骑楼廊下,看火星像流星雨般划过黛青的天幕。隔壁阿婆家的波斯猫早躲进花梨木衣柜,倒是巷口那株凤凰木抖落几片枯叶,在爆竹声里翻着跟头,倒比舞狮的鼓点还要欢快三分。

骑楼街的夜晚就是混合写果味的盐水味道,最得孩童欢心莫过于这一杯。这不同于我们的童年,想起当年,穿着新衣裳快乐地追逐,甜香混着海蛎煎的焦香在骑楼间流转,倒比任何香水都来得真切。转角处琼剧的胡琴声忽高忽低,唱的是《刁蛮公主》的选段,这些琼剧的老票友们闭着眼打拍子,皱纹里都蓄满了笑意。

正月十五的月亮总爱躲在云纱后面。我们提着灯笼往白沙门海滩去,沙地上歪歪扭扭的脚印很快被潮水抹平。放天灯时阿爸说:"要许个实在的愿。"我却望着那团暖黄的光越飘越高,最后融进满天星斗里。海风送来远处渔船的汽笛,忽然想起林先生说的"尘世是唯一的天堂",此刻倒觉得这带着咸味的天堂,确乎是值得眷恋的。

椰岛春秋
在这里读懂海南!原名:微海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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