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译｜《黑神话：悟空》译本浅析

教育 2024-10-18 07:58 北京

（图源：vgfront.com）

前言

一款好的中国游戏，是外国玩家了解中国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窗口。9月20日，国外数据分析公司 VG Insights 的数据显示，国产3A游戏《黑神话：悟空》在 Steam 平台上的销量已经达到了2000万份，同时该游戏的总收入超过9.61亿美元（约合人民币逾67.9亿元）。

（图源：第一财经）

在今天的全球化市场下，电子游戏是面向国际用户开发和营销的，准确有效的翻译则是一款游戏成功的关键。在游戏的宣发阶段，许多玩家就对游戏表达出了一种担忧，如何把一款蕴含着大量传统西游风文本的游戏翻译给全世界的人阅读、游玩并让人们沉浸其中？

游戏文本的翻译在向全球用户推广方面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其质量会显著影响玩家的游戏体验，而糟糕的翻译会导致玩家感到困惑、沮丧，从而失去兴趣。

本文将从文本量较为丰富的游戏图鉴系统入手。看看爆火全球的《黑神话：悟空》的文本翻译有着怎样的效果，在翻译时是如何进行取舍的。

图鉴系统

《黑神话：悟空》中，游戏的背包界面有一个特殊部分叫作“游记”（Journal），在“游记”里可以查看游戏的图鉴系统——“影神图”（Portraits）：“有好事者，将天命人（the Destined One）沿途所遇的精怪人物，画影图形，抄名访姓，连同生平轶事，一起誊录在了一本游记之中。”

（图源：游戏文本截图）

影神图把“精怪人物”主要分为四部分：

——小妖（Lesser Yaoguais）

——头目（Yaoguai Chiefs）

——妖王（Yaoguai Kings）

——人物（Characters）

中文语境下经典的敌人名称——妖、怪、灵、精等——大多直接用中文拼音直译，没有使用一般意义上的 Demon、Monster、Spirit 等，保留了原文的中国魅力。

影神图对角色的介绍主要分为四部分：

——名称（Name）

——判词（Prophetic Verdict）

——轶事（Anecdote）

——画像（Character Portrait）

（图源：游戏文本截图）

名称

游戏角色的姓名一般都具有一定的文化和历史含义，而这些隐藏在简单发音背后的文化蕴意才是翻译真正的难点。尤其是在这部以《西游记》为大背景的游戏中，译者必须要确保目的语（TT）准确且合适，并传递出与源语（ST）相似的韵味。

广智和广谋，出现在《西游记》原著第十六回「观音院僧谋宝贝黑风山怪窃袈裟」，为观音禅院金池长老的徒孙，金池长老起贪心想占据袈裟，广智提议用刀除掉唐僧未果后，听取师弟广谋意见，命众僧纵火烧死唐僧师徒。广智是玩家在游戏主线中所遇到的第一个头目，击败他后，玩家可以获得他的武器并解锁化身，即在战斗中随时变成广智进行战斗，与此同时获得新的血条和火属性伤害。因此，广智成为游戏中著名的 Boss 之一。

（图源：B站）

（图源：游戏截图）

在影神图和实际游戏中，广智和广谋被直接翻译为 Guangzhi 和 Guangmou 。这种看似偷懒的方法，实际上是使用了异化策略。然而单从英文文本上看，对于未学过汉语拼音的外国人来说，其含义恐怕难以捉摸，也没有传递出两人名字中佛教徒的含义。

更重要的是，其中“智”和“谋”所暗含的“毒智毒谋”的讽刺意味在名称的拼音翻译中也损失了，这非常可惜。

游戏中，广智使用火属性武器，广谋则使用一把扇子进行风属性攻击，实际是在呼应原著中二人“煽风点火”的行为，而这样的画面表现力也没能和名称的翻译文本配合起来，也稍显可惜。

（图源：游戏截图）

此外，游戏中还有一系列贯穿全游戏、形象类似青蛙的 Boss，其名称也使用了异化策略进行直译，分别是——“波里个浪”“浪里个波”“浪里个浪”“波里个波”“波浪浪”“浪波波”。这些角色全部使用了拟音直译，例如“波里个浪”译作 Baw-Li-Guhh-Lang，其他以此类推。

虽然 Baw-Li-Guhh-Lang 读起来和“波里个浪”一样都能让玩家感受到一种活泼、戏弄的活力，但缺少对 “波浪”含义的解释。“波里个浪”在中文使用者读来，会给人一种“水中快活的小妖怪”的感觉，但 Baw-Li-Guhh-Lang 对英文使用者来说，除带来一点好奇心外没有任何意义。

不得不说，此类名称翻译的难度是很高的，因为其名称的背后含义和韵味几乎全部来自于中文特有的文化背景。如果没有系统地学习，英语使用者可能永远无法完全理解像“浪里个浪”这几个汉字带来的含义，更不用说英文语境下的 Lang-Li-Guhh-Lang 了。

或许，能给外语使用者带来一些挑战和好奇也已经足够了。

（图源：B站）

（图源：游戏截图）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角色名称都采用全部异化的方法进行直译，例如游戏中“四渎神龙”的翻译：赤髯龙—The Red Loong，小骊龙—Black Loong，青背龙—Cyan Loong，小黄龙—Yellow Loong。这里，译者为彰显四条神龙之间的联系，直接系统使用了简单的颜色词来概括每条龙的特点。对于普通中国玩家来说，这非常简洁直观，能看懂英文翻译的中文玩家甚至能更直接地了解神龙的特点，比如“骊”是黑色的代称。不过，仅以颜色译之稍显笼统，例如把“赤髯”译为 red，这跟其游戏内的形象和源语所表达的含义也存在很大区别。

同时，值得注意的是，游戏中所有的龙都译作了 Loong，而非 Dragon 。不过，只有“赤髯龙”的英译加了定冠词 the，它的确是游戏中的第一条神龙——在游戏9月19日更新的补丁中，赤髯龙（The Red Loong）英文译名中的 the 被删掉，几条龙的译名全部统一为了不加 the 的用法。虽然如此，但就译文统一性及定冠词特指含义而言，统一为全部加 the 似乎更为可取。

（图源：游戏截图——9月19日更新前）

游戏中也有一些看似混乱的异化名称存在。

从以“精”结尾的妖怪看起。“黑熊精”译为 Black Bear Guai，“蜢虫精”“蜻蜓精”“蚂蜂精”等也都采用了类似的“本体名+Guai”来进行翻译：Grasshopper Guai、Dragonfly Guai、Wasp Guai。

但是，“小人参精”却译为 Ginsengling，使用了“灵”的拼音异化策略。这也许是为了和其他植物类敌人的命名统一，如“小菌君”译作了 Fungiling 。

同时，“骨灵精”则是 Blazebone，也没有沿用 Guai 的译法。这或可同样理解为与其他石头类敌人的命名统一，如“石嶙嶙”和“石苍苍”译作了Pitstone 和 Palestone 。

在中文语境下，这看起来也许有些混乱，一个“精”同时存在三种译法。但这样翻译的好处是给英语使用者一个清晰的分类，即 Guai 是动物类妖怪、Ling 是植物类妖怪。

不过，游戏中对“鬼”一类敌人的翻译确实没有统一。例如，“巡山鬼”（Yaksha Patroller）、“穿云鬼”（Yaksha Archer）和“赤发鬼”（Red-Haired Yaksha）中的“鬼”都译作了 Yaksha，采用佛教中对“夜叉”的叫法——梵文中 Yakşa 的译音；而“冻饿鬼”（Starved Abomination）中的“鬼”则译为了 Abomination 。

这里没有使用类似 Gui 的拼音异化，好像突然摈弃了对鬼怪名称进行异化的翻译策略。笔者猜测，可能是游戏中这些“鬼”的形象并不具有代表性，不足以支撑中文里“鬼”所能代表的一类特殊妖怪，因此弱化其存在，而选择了更贴合《西游记》原著的表达含义。同样，这也是为照顾英语使用者的阅读感受所做出的改变。

结语

不难看出，《黑神话：悟空》影神图中“精怪人物”名称的翻译，并非一直按中文文本的规律进行对照，而是更趋向于服务英文翻译取得的效果，同时大量采取了以读者为中心的异化翻译策略。

深圳市游科互动科技有限公司（简称“游戏科学”）在这里最大限度地保留了《西游记》原文的语言和文化特点，展现了《西游记》独特的中国魅力，彰显出对传统文化和《西游记》语言特色的尊重，最重要的是鼓励了无数英文使用者直面并参与这种文化差异，迫使他们走出自己的文化舒适区，从而促进文化交流、增强语言多样性。虽然这种方法可能极具挑战性，但它最终有助于带来更真实、更丰富的游戏和阅读体验，也让我们切身体会到“游戏科学”为弘扬中华文化急迫的心情。

翻译策略到底该选择归化还是异化？学者吴文南认为，除了一些需要考量的基本要素，译者的身份和时代的特征也是必须要考量的。

作为中国第一款真正意义上的3A游戏，《黑悟空》的开发商承载着众多中国游戏人一种心照不宣的使命感——让中华文化走出去。而中国，作为游戏、娱乐、文化传播方面的大国同时也是后发国，随着文化软实力的不断增强，有必要也有信心在更多文艺和娱乐作品中使用异化翻译，让更多人直接感受到中国文化和中文的独特魅力。同时，游戏这个由文本、图片、声音、影像、实际交互等共同构成的多模态集合体也给了异化翻译后极具挑战性的内容更多的理解容错率：也许你不知道 Baw-Li-Guhh-Lang 或 Yaoguai 是什么意思，但当你与这些精巧构思的敌人在《黑神话：悟空》的奇特世界中鏖战几十小时后，你一定会强化对它们的理解和表达能力。

正如孙致礼教授在21世纪初大胆预言的那样：“21世纪的中国文学翻译将进一步趋向异化译法。”

北京化工大学《笔译实践》课程组

高兴撰文

张菊审订

英语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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