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山文学】蔡华先:一方澄泥砚
文摘
文化
2024-06-15 19:43
山东
一方澄泥砚
◎蔡华先
在我的案头上,摆着一方砚台,一方澄泥砚。那是前些日子,女儿去婆婆家,回来的时候,亲家让她给我带的一件礼物。砚呈紫红色,中国传统工艺美术大师惠东存的作品,非常美好的连年有余造型。我非常喜欢这方砚台。其实,不止我喜欢砚台。“文人之有砚,犹如美人之有镜,一生中最相亲傍”。砚台,作为文房四宝之一,中国独有的文化神器,在人们心目中一直有着很高的地位。古有“以文为业砚为田”之说,文人墨客均将砚台视为知已好友,而且古人还曾用砚来喻德,用一句谚语来形容:“砚田有谷,耕之有福。” 宋朝苏易简在《文房四谱》中所说:“四宝砚为首,笔墨兼纸,皆可随时索取,可终身与俱者,唯砚而已。”砚台在文人心中有如此高的地位,所以藏砚、赏砚、赠砚、铭砚之风一直盛行不断。历史上与砚台有关的故事也有不少。其中就有一个是苏轼铭砚教子。宋神宗元丰七年(1084年),苏轼长子苏迈被朝廷任命为饶州德兴县尉。分别之际,苏轼将一方石砚赠予苏迈,并于砚底铭诗一首:“以此进道常若渴,以此求进常若惊。以此治财常思予,以此书狱常思生。”期望他不忘初心,善始善终,做一个利国利民的好官。中国最早出现“砚”字的典籍,是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砚者,研也。”一字说尽砚的根本属性和功能——砚,就是用来研墨的。关于这一点,苏轼的论述最为精到:“砚之美,止于滑而发墨,其他皆余事也。”上个世纪,考古学家在湖北云梦睡虎地秦墓中发掘出土有战国至秦代时期的石研、研石和呈圆柱状的墨块,研面和研石都有使用过的墨痕迹,这被专家认为是最早的书写砚与人造墨。从那以后,砚台开始不断发展,材质多种多样,汉代的砚所取材料已十分丰富,有石砚、陶砚、瓦当砚、漆砚、铜砚等。魏晋南北朝时期石砚较为盛行,并伴随着制瓷业的兴起,出现了一种新的品种瓷砚。砚台历经秦汉、魏晋,至唐代,由于书画艺术的不断发展,对文房用品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为了适应这一形势,一些制砚名家就四处寻找更好的制砚材质,制砚技术也不断地提高。各地相继发现适合制砚的石料,开始以石为主进行砚台制作。其中采用广东端州的端石、安徽歙州的歙石及甘肃临洮的洮河石制作的砚台,被分别称作端砚、歙砚、洮河砚。史书将端、歙、临洮砚称作三大名砚。清末,又将山西的澄泥砚与端砚、歙砚、洮河砚,并称为中国四大名砚。在这四大名砚中,端、歙、洮砚均为石砚,由石雕刻而成,而澄泥砚,是唯一由河泥烧制而成的砚台。以石制砚,已属不易。以泥烧砚,更是一绝。澄泥砚就是一个土与火的传奇。澄泥砚产于山西。它始于汉,盛于唐宋,迄今已有千余年历史。对于澄泥砚的地位,宋人《砚谱》赞曰:“唐人品研澄泥砚以为第一。”澄泥砚是以沉淀千年的黄河澄泥为原料,它取之于水而成之于火。想要做成一方澄泥砚,原料的来源就不简单。对于澄泥砚的制作,南唐杨洎所著《贾氏谈录》中记载了古时如何取泥:“绛人善制澄泥砚,缝绢囊置汾水中,逾年而后取,泥沙之细者已实囊矣。陶为砚,水不涸焉。”澄泥砚的取泥方法十分讲究,是把缝制的绢袋放于河中,经过相当长的时间等待,水流将黏土细粒充满囊中后取出。而想要让来自于河中的澄泥成为贵如黄金的成品,还必须经过烈火的考验。经煅烧后,其质地细腻,犹如婴儿皮肤一般,而且贮水不涸,历寒不冰,发墨而不损毫。由于原料及烧制火候、时间的不同,呈现在人们面前的澄泥砚可谓是色品多样、绚丽多彩。清代朱栋所著的古砚专著《砚小史》中是这样对其进行等级分类的:“澄泥之最上者为鳝鱼黄,其次为绿豆沙,又次为玫瑰紫……然不若朱砂澄泥之尤妙。”极尽工序之繁复,经历一番土与火的淬炼,泥土的“柔”终于化作砚台的“刚”,澄泥砚质坚耐磨,观若碧玉,抚若童肌,储墨不涸,积墨不腐,厉寒不冰,呵气可研,不伤笔,不损毫,倍受历代帝王、文人雅士所推崇,唐宋皆为贡品。要想得到一方好的澄泥砚,并不容易,有一个细节我们不能不提到。在四大名砚中,端砚、歙砚、洮砚都以产地命名,唯有澄泥砚是以制作工艺命名的砚种。按理说,砚台入窑焙烧,是制砚最重要、最关键的一道工序,但澄泥砚偏偏是以制作工艺中的第一步取泥中的一个动作命名,可谓是千淘万洗方为澄。由于材质的特殊性,澄泥砚的制作工序十分精细繁杂。古时候,工匠们要先到黄河沿岸进行采泥,将采来的泥料淘洗后放入绢袋之中,对泥料进行进一步的筛选。口袋在空中不断地晃动,最细致的泥料便留在了袋中,再将绢袋抛入河水,继续受河水冲洗。如此,两三年之后,绢袋中的泥沙越来越细。对泥料不断筛选的过程,被人们称为“澄泥”。后来由于种种原因,到明末清初时澄泥砚的制作工艺就已失传,绛州澄泥砚的生产出现了一个近三百年的断档。澄泥砚选材有特殊要求,制作工艺又极其繁琐、复杂,一旦失传,复活极为不易。乾隆自诩风雅、酷爱收藏,在其钦定的《西清砚谱》中所载二百余方古砚中,澄泥砚就有五十一方。据传乾隆曾令制作澄泥砚,以其皇帝之尊、举国之力,最后也不了了之。成功“复活”澄泥砚之难度,由此可以想见。上世纪80年代中期,山西三路人马相继成功复活澄泥砚。分别是山西省博物馆馆长徐文达的团队研制的“徐氏澄泥砚”、新绛县博物馆蔺永茂研制的“绛州澄泥砚”、定襄惠东存研制的“惠氏澄泥砚”。这三路人马中,徐文达老先生为三晋文化大家,新绛蔺永茂占有“地利”,而惠东存,只是一个会石雕的农民。我手中的这方澄泥砚,就是来自于被誉为“当代砚魁”的惠东存。听亲家介绍说,1983年的一天,惠东存遇见多时不见的师兄。师兄当年曾与惠东存一起在石刻工艺厂雕砚,两人朝夕相处,结为莫逆。后来,师兄调到山西省博物馆工作,颇受馆长徐文达赏识,与徐文达共同研发、恢复澄泥砚的制作技艺。这次见面,师兄说,他们试制澄泥砚已获成功并注册了专利,具体做法就没有透露。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惠东存想,咱本就是个做砚的,人家能做出来,咱为啥不试一试?与师兄的偶然相逢,激发了惠东存试制澄泥砚的决心。1984年,惠东存回到定襄创办河边传统雕刻工艺厂,一门心思致力于复活澄泥砚。历经一番艰辛,澄泥砚终于再获新生。在2000年第8届“文房四宝”博览会上,“惠氏澄泥砚”被评为中国“十大名砚”。每天,看着案头的这放澄泥砚,我明白,这方澄泥砚的诞生,定是经历了一个不平凡的过程。就如冰心的一首诗所说:成功的花儿,人们只惊羡她现时的明艳!然而当初她的芽儿,浸透了奋斗的泪泉,洒遍了牺牲的血雨。很多时候,世人只能看得到表面的光辉荣耀,却不知道其中蕴藏的诸多辛酸。这方澄泥砚,的确来之不易,跨越山山水水,从山西到山东,是一番人间情意。我,须珍惜。这方澄泥砚,的确来之不易,历经水的洗礼,火的淬炼,完成了从土到砚的华丽转身。我,须好好品味。这方澄泥砚,的确来之不易,经历千年,又浴火重生,贮藏了多少艰辛与坚韧不拔,凝聚了多少成功哲理,我,须天天警醒自己。明代高濂所著《遵生八笺》中说:“砚为文房最要之具。”蔡华先,教师,烟台市作家协会会员,福山区作家协会会员,烟台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专注散文创作,已在《中国教育报》《山东教育》《齐鲁晚报》《烟台日报》《烟台晚报》等报刊发表散文近百篇。主编:李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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