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山文学】李树林:四太爷轶事
文摘
文化
2024-06-24 17:01
山东
四太爷轶事
◎李树林(福山区作协主席)
高祖一生育有五儿一女。太爷爷是长子,他性格质朴敦厚,弱冠之年,便以沉着干练为十里八村称道。四太爷比太爷爷小八岁,性格与长兄天差地别,从小就有戳破天的愣劲儿。太爷爷们生活的年代,国家已被列强瓜分。起初,国家厄运似乎还没影响到太爷爷们,依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高祖逛过烟台,去过青岛,算是见过外边世界的人。高祖让孩子们依次进入村学,就连女儿也没落下。四太爷对四书五经了无兴趣,上学不到三天,便再也不肯去了,嚷嚷着要跟村里的通背拳大师学拳法。高祖瞅了四儿子几眼,便由他去了。四太爷跟着拳师习武十年有余,把通背拳练得炉火纯青。四太爷本来底子就不错,加上十余年习武,十六七岁,就虎背熊腰,像松树一般挺拔,站在人堆里,真正是鹤立鸡群。习武之人自有一股英气:“一双眼睛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直如武松再世。税赋不知不觉间如庄稼地里的野草般疯涨,高祖实实在在地感到家庭的重负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大儿子二十出头,仍无人提媒,下边的四个儿子也肩挨着肩地杵在屋檐下。他们可是要一个挨一个地等着娶媳妇呢。娶媳妇靠啥?靠的是土地粮食和铜板抑或光洋。反观家庭状况——一家八口,靠着十几亩薄地,原本糊口都勉强,再加上多如牛毛的捐税,想讨儿媳妇进门,唉,难哪!儿子们真的要打光棍了?每想到此,高祖便仰天长叹。见过世面的高祖终于一跺脚一咬牙,做出一生唯一重大而正确的决定:带着孩儿们去东北挖人参!一个暮春的中午,高祖蹲在饭桌旁。高祖一边吸溜着能映出他脸面的稀粥,一边不动声色地说:“你们想要媳妇吗?”儿子们抬起正忙活的嘴巴,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然后齐声答道:“想!”高祖嘿嘿一笑:“东北那边有白胖的姑娘,跟爹去领吗?”太爷们异口同声道:“爹,我们跟你去!”春末夏初,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高祖背起昨晚就装好的一口袋火烧,领着太爷爷为首的哥四个向蓬莱湾进发——五太爷留守。老人家深知东北这一行,山高路险,万一有什么不测,也好留下根苗苗。爷五个步行一天一宿,到达蓬莱湾,搭上一条大帆船,又经过数日漂泊,终于在旅顺口靠岸。高祖与四个儿子陆续下船,踉踉跄跄,捱到一家三流旅店。谈好住宿价钱,高祖从面袋子里掏出五个火烧,谦恭地对店老板说:“不好意思啦,麻烦上五碗热水,我们吃完了就睡觉。”老板哈哈一笑:“天下穷人是一家,不要客气,你们也脱了外套,先暖和着等一会儿哈。”五碗热汤端上来,上面还飘着紫菜虾皮儿。爷五个吃饱喝足,美美地睡了一夜。第二天,在店老板的帮助下,高祖爷五个雇了一辆马车继续赶路。风餐露宿,几经辗转,身上的衣服变作丝缕,终于来到了大兴安岭的边缘地带,这地方大约是现在的牙克石。爷五个远远望去,一片沉沉的黛色高山横亘眼前,苍天之下,群山绵延起伏,一直延伸到到与天边相交之处。他们直觉得自己的眼睛不够大,不能将这辽阔的景色尽收眼底。马车颠簸前行,看累了,再加之饥肠辘辘,爷五个沉沉入睡……马车驶近一家车马店,车老板吆喝牲口停下马车,翻了翻他们随身所带的包裹,竟没发现一个铜子儿,口中呸呸呸:“真他妈的晦气,撞上穷鬼了!”不过,这个车老板还算仁义,他把高祖爷五个掀下马车,丢在车马店门前,算是给高祖爷五个留下了条活路。不知过了多久,高祖爷五个相继醒来,都感到身上暖融融的,一位白白胖胖的女人正在空旷的大屋子里忙前忙后,那女人看到他们醒了,抿嘴一笑:“哎呀,可吓死人了,幸亏你们醒过来了,要不然的话,我可要跟着你们吃官司啦。”高祖纳闷,我们怎么来到这儿了?怎么又会惹上官司呢?胖女人道:“鬼知道呢,大清早的,我一开门就看到你们横七竖八地躺在门口那旮旯。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所以就把你们一个挨一个地弄进了屋。我这儿是方圆几十里唯一的车马店,你们只能先在这儿住下了。”高祖嘟囔道:“我们……身无分文哪!”老板娘抿嘴笑了笑:“看样子,你们不是讨饭的,应该是到这旮旯来淘宝的,是不?既然如此,啥钱不钱的,等你们淘到宝后再一起算吧。”高祖就跟白胖女人说了实话:“我们是从山东来的,想进山挖点人参,贴补家用。不知大姐能否指点一二。”交谈中得知,老板娘是个苦命人,也是个刚烈的女人。五年前,一群胡子盯上了住在店里的挖参人,他的丈夫暗示挖参人危险在即,但那挖参人比较愚钝,没能及时逃脱,反连累女人的丈夫也陪他送了命。掩埋丈夫之后,为了生计,只有擦干眼泪,继续操持着这个车马店。车马店距深山老林数十里,在小小的车马店门前,群山似乎近在咫尺,只见群山更加翠绿,更加巍峨,呼吸之间也感到了大山深处飘来的原始森林的气息。高祖似乎看到了树荫下岩石旁绿色诱人的人参宝宝!高祖爷五个在车马店休养两天,第三天凌晨,睁开朦胧的眼睛,背起昨晚打点好的行装,便一头扎进山里。天擦黑,爷五个已脚踏森林边缘。高祖运用道听途说的挖参知识,言传身教,告诉儿子们如何找参,如何挖参。四个儿子,聪慧通透,在实战中很快就掌握了挖参的本领。高祖鸿运当头,第一次进山就和儿子们满载而归。一大堆人参,一需晾晒,二需向参贩推销,这就需要一人留守。高祖跟老板娘商量,能否在一楼再给开个价格低一点的房间。没想到,老板娘的回答,让高祖怔住了:一楼有个仓库,我倒出来,免费提供。不要感谢我,你们的憨厚勤劳诚实让我这么做的。说完,老板娘还给高祖做了个鬼脸。这让儿子们有些想入非非。休整三日,高祖对四儿子说:“老四,爹掂量来掂量去,还是你留下吧,你留下,爹放心。”高祖带着三个儿子又进山了,四太爷就留守店里。高祖爷四个走后,四太爷白天把人参搬到屋外晾晒,夜晚再搬进屋里,与参宝宝们同室而眠。高祖与三个儿子在山里埋头挖参,四太爷在店里恪尽职守。这期间,一位金发碧眼女子总是有事没事地与四太爷搭讪。那金发女郎的美貌毋庸赘述,其身段,其姿色,足以让七八十岁的老年男人微微一颤。可怕的是,她是胡子的密探。她利用自己的姿色,刺探挖参人的底细,然后报与外围的胡子,胡子们根据她的密报伺机下手。多年来,他们屡屡得逞。不知有多少挖参人白白地流了血汗甚至搭上性命。这个金发女郎,犯了江湖的大忌,她迷上了四太爷。四太爷,忙里忙外,不到半个月,就把人参卖掉了。白天四太爷腰间缠着成捆的票子,夜里四太爷又把钞票放在枕头下,四太爷与白花花的票子须臾不离。那金发女郎自然是不间断地找借口登门拜访。这自然就撩拨了四太爷那颗少男的心。这天下午,金发女郎右手提着两瓶伏特加,左手拎着一只烤羊腿,大咧咧地进入四太爷的房间:“大哥,老妹仰慕你,让老妹好好陪陪你!”说完就含情脉脉地盯着四太爷。四太爷的倔脾气,从无任何惧怕,你一个弱女子又能把大爷咋的?于是,四太爷爽快地与金发女郎相对而饮,唏哩哗啦地就跟女郎把两瓶伏特加吹了个底朝天。然后就迷迷糊糊地倒头便睡。半夜尿急,四太爷迷迷糊糊起床撒尿,返回屋里被吓得一个激灵——床上,金发女郎翕动鼻翼,四仰八叉睡得正香。四太爷揪着她的长发,一把薅起:“妈拉巴子,你怎么睡在我床上!臭婊子!” 金发女郎微睁双眼:“干嘛呀,大哥,昨晚人家不是把你陪的爽爽的吗?天没亮就不认识老妹啦?” 四太爷张口结舌:“那也不能赖在我床上,快起来,回你屋去!”金发美女笑呵呵道:“大爷,我已经是你的人啦!你看着办吧!”四太爷暴跳起来:“什么你就是我的人了,我把你咋了?再说就是咋了咋了,又能怎么样?说吧,要多少钱,大爷给你!”金发女郎嘿嘿一笑:“钱嘛,那是早晚的事,我要的是你的人!”四太爷似乎听出了金发女郎话中之音。他故作冷静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平静地说:“好吧,这事我可以兜着,我警告你不要过分,我还有亲爹和三个兄长!”金发女郎笑嘻嘻地说:“这还差不多,嗳,我是真心地喜欢上你啦。以后按我的意思办,好吗?”四太爷默不作声。此后的日子里,金发女郎基本上是吃住都在四太爷的房间里了。四太爷很烦恼,却又无法甩开。四太爷这位情窦初开的美少年,稀里糊涂地拜倒在金发女郎的石榴裙之下。又是一个月左右,高祖与三个儿子挖了足足一大口袋人参返回。四太爷跟高祖说:“爹,我们抓紧处理掉这批山货,快点回老家吧!”高祖沉吟道:“嗯,这批山货处理后,回家足够买房置地了,再说,我们也该回家种麦子了,老四,抓紧时间联系下家脱手。”四太爷急急离开车马店找寻合作商家而去。不出三天,山货出手。高祖将一堆票子分作五份,与儿子们各带一份,准备第二天早晨就踏上回家的路。高祖没忘了对老板娘重金厚谢。却说那金发女郎,高祖与儿子们返乡之事,自然躲不开她的窥视。她火速报与胡子们。他们这个团伙算金发女郎也就十几个人,且都是乌合之众,没啥战斗力。但有金发女郎这个暗线,再加上他们的心狠手辣,对远离家乡的挖参人,绝对是致命的祸患。黎明时分,高祖爷五个坐上了头天雇的马车,急急离开大兴安岭一带,奔向回家的路。走出不到五十里,前方突然冒出十几条汉子,汉子们身后站着的是那位金发女郎。四太爷弱弱地跟高祖说:“爹,四儿子一直不着调,没少给你惹麻烦,今天这事也与我有关,你就全交给四儿子处置吧!”高祖对四儿子的武功,平日里都是听家人和村里人口口相传是如何如何了得,并未亲眼所见。但此刻他只有相信自己的四儿子了,因为老大老二老三平日里是都不愿与人撕破脸皮的主儿,更别说打架了。于是,高祖就带着其他三个儿子后退百步。只见四太爷稳稳站在路中间,两手抱拳,口中威严地说道:“各位老大,俺原本山东人氏,只因家境贫寒,到此地弄点宝贝,回家安度日月,请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我这里多谢了!”这些话似一阵微风吹到胡子那边。只听为首的胡子哈哈一笑,轻蔑地吼道:“这地盘是我的,要想保命,就把钱财统统留下!”四太爷毫不慌乱,乜斜着眼说道:“那就自己来取吧!”胡子们一拥而上,他们想以多胜少速战速决。在胡子们起步之时,四太爷就从袖中甩出一把小斧头,那小斧头在空中划过彩虹般一道弧线,直取匪首的脖颈,只见那胡子头来不及吭一声,硕大的脑袋瞬间就耷拉在胸前——擒贼先擒王,看来四太爷不仅武功高强,还懂得兵法呢。匪首轰然倒地,正所谓树倒猢狲散,胡子们便成了一盘散沙,四太爷乘胜出击,淋漓酣畅地使出了通背拳的招数——月下偷桃,打得一小子四仰八叉;霸王举鼎,又把一个胡子甩出八丈之外;旋风踢腿,连着扫倒两三个匪徒,他们趴在地上,双手捂着双腿,哭爹喊娘;烈马分鬃,又生生的把两个胡子扔向半空。这一阵仗,“虽人有百手,手有百指,不能指其一端;人有百口,口有百舌,不能名其一处也”。四太爷腾挪躲闪,时而出拳,时而扫腿,时而老鹞腾空,时而猛虎下山,只杀得飞沙走石,天昏地暗。百步之外的高祖及太爷们看得眼花缭乱,目瞪口呆。胡子们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下呆若木鸡的金发女郎,只见她扑通一声跪在四太爷面前,泣不成声,语无伦次,求四太爷放过她:“大哥……大爷,饶了我吧,我是爱你的。”四太爷嘿嘿一笑,面露杀机:“我会记住你的恩爱,今天就送你彻底的恩爱去吧!”只见四太爷猛地一个箭步窜向前,双手捧住金发女郎的脑袋,对着她的额头,深深一吻,四太爷含泪说道:“这一吻,还你对我的付出!”转而,四太爷恨恨地说:“再见,这是还你对我的背叛!”话音未落,四太爷那簸箕般的双手顺势一转,金发女郎的脑袋就耷拉在胸前,死相与胡子头别无二致。四太爷在金发女郎尸首前默默站立片刻,猛地转身,走高祖身边,高祖嗔道:“老四,有点过了吧!”四爷回道:“爹,我不狠?那你和三个哥哥的命就要留在这儿啦!”高祖无语。此时,他明白,已经无法驾驭他的儿子们尤其是老四啦。高祖带四个儿子顺利离开大兴安岭。一个月后携大宗钱财回到家中。买房置地娶儿媳,是高祖回家后顺理成章也是最让他开心的事——历尽艰险,高祖多年的愿望就要实现了。三年之内,五个儿子都娶了媳妇。高祖满心高兴,但这也就意味着要分家而过了。分家,儿子们完全听从高祖的。高祖说:“老四劳苦功高,当分家产一半,剩下的平分。”高祖一句话,儿子们没有敢反驳的,只是顺从。这样,四太爷得到了三十余亩良田和一套四合院。其余兄弟均得到薄地七八亩,房屋三间。四太爷在东北留守时与各路商人打交道,就染上了大烟,回来后,因独立门户,更没了管辖,便日抽日深。四太爷闲来无事,喜欢到桃村街溜达,一是街上有大烟馆,可以让他过把瘾,另一点是桃村毕竟是个镇,比村里繁华,既可饱眼福,又可饱口福。这天,四太爷又来到桃村街,过完瘾之后,手里提溜着一包美食准备带回家给孩子们解解馋,正哼着小曲溜达着呢,一条恶狗猛地冲向四太爷,正当恶狗张开血盆大口扑上来之时,四太爷不动声色,迅疾抖动右小臂,那把从大兴安岭带回来的小斧头就从袖间飞出,恶狗来不及哼叫,眉心就炸裂开来,一个小马趴,就成了永恒的跪姿。旁边的桃村人惊呼:“四爷,这是孙大头的狗呀!”这孙大头是桃村街的首富,儿子在济南府当差,家中有数百亩良田,还有成片的山林。他跺一下脚,方圆百里之内,那必定是震颤的。六七个壮汉就涌上来,伸拳撸胳膊,要制服四太爷。只见四太爷嘿嘿一笑,站在原地,立马蹲裆:“小子们,你们不管用啥本事,能让四爷我动一下身子,便任凭你们发落!”六七个壮汉一会儿前,一会儿后,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四太爷借力发功,如不倒翁一样前后左右晃动,当身子就要贴近地面之时,只见他身躯如弯弓似的猛地弹射而起,又直立在地面上。桃村街的人们免费看了耍把式的,乐得欢呼雀跃,山呼海啸的声音,终于把狗主人引了出来。四太爷抱起双拳:“孙大爷,不小心得罪了!”对方也捧起双拳:“对不起老四,恶狗不通人性,得罪了!能否赏光,让老哥为你压惊?”四太爷啐了一口小斧头,用衣袖擦拭了一下斧头刃,泰然道:“悉听尊便!”桃村首富哈着腰把四太爷引到桃村最大的酒馆。四太爷酒足饭饱,才起身告辞。此后无事。四太爷的大烟一直没有戒掉,主要原因是,他有丰厚的家产供他烧泡,另一个原因是四太奶,对四太爷逆来顺受百依百顺。因此分家时得到的田产大多已被典当化做一股股青烟飘然而去。不久,村里进驻了土改工作组。工作组第一个举措就是禁毒,四太爷的大烟被掐断了源头。四太爷犯烟瘾时脑袋撞得墙壁咚咚响。时间久了,也似乎过了劲儿,但也时常会感到百爪挠心。这天后半夜,四太爷又发烟瘾,禁不住起身在街面上溜达,正烦躁之时,村里的一个民兵——这人原本是无赖,凭着装傻卖穷竟混进了民兵队伍,他发现四太爷摇摇晃晃地溜达着,故意挑逗道:“谁?站住!口令?再不说话,我开枪了!”四太爷原本就看不起这个游手好闲的家伙,一直没吱声,一味地自顾自地溜达着,等走到跟前,一巴掌甩过去,那家伙一个大趔趄趴在地上。四太爷恶狠狠地说:“妈的,你四爷爷都不认得了?”那人挣扎了几番才爬将起来,他伸出右手食指,指着四太爷:“你妈的,你给我等着!”话没说完就连滚带爬地跑开了。四太爷觉得这本是村民之间的小冲突,况且这个民兵小时候也没少挨四太爷的巴掌,也就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就是这一把掌,给四太爷及其家庭带来了厄运。作为佃户村,村里没有被划为地主富农的。就在土改代表要离村时,那位被四太爷打过耳光的民兵拽住工作组长恨恨地说:“咱们村有个比地主还地主的人,他原来有三十多亩地,现在虽然没那么多了,但他是抽大烟典当出去了,等他有了钱,难保不把地赎回来。再一个,他仇视新生政权,竟敢殴打值夜班的民兵。我认为他就是漏网地主。”土改组长随口回答道:“你反映情况很好,我回去就报告。”后来,既未听到口头通知也没见到白纸黑字的文书。在村里人眼里,四太爷就稀里糊涂的是地主了。四太爷命短,六十多岁就离开了人世。倒霉的是四太奶。四太奶明里看是富户人家的奶奶,但从嫁给四太爷那天起就没享过福,一杆烟枪渐渐地烧光了家产,四太奶的生活连中等人家都不如,四太爷过世后,她以较小的身躯承受了丈夫留下的所有“政治遗产”。我从刚记事的年龄起,就看到,豪气冲天的小将们拽扯驱赶着她游街示众。身强力壮的后生前后左右推搡着,她则踮着三寸小脚,石臼捣蒜似地趔趄前行,时不时就摔个跟头……终于有一天,八十余岁的四太奶扯下一缕白布,把自己悬挂在梁头上。四太奶带着她与四太爷所属的日月星辰悄然而逝,与四太爷一起渐渐地湮没于历史的长河中。
李树林,福山作协主席,高级退休教师,作品多发在《福山文学》。主编:李树林
执行主编:连迎 沈默
主管:福山区文学艺术界联合会
主办:烟台市福山区作家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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