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纳德·特朗普和乔·拜登的领导下，美国决心“让芯片制造业回归本土”。现在，资金和庞大的基础设施正涌向英特尔位于俄亥俄州的大型工厂——就在这家公司举步维艰的时候。
玛丽·斯普林诺斯基自 2016 年发生事故以来，她一直对微芯片着迷。那一年，俄亥俄州东北部一家福特工厂的一辆满载零件的推车撞到了她的腿，撕裂了她的跟腱，导致她卧床数周。
斯普林诺夫斯基在福特和全美汽车工人联合会工作了 25 年，曾担任克利夫兰发动机厂的团队负责人，为几种不同的车辆制造四缸发动机。她还是俄亥俄州洛兰市议会的成员，她的家乡位于伊利湖以西约 25 英里处。洛兰是一座拥有约 65,000 人口的城市，曾经依靠工厂而繁荣：制造船舶和汽车、锻钢和青铜的工厂。其中一家工厂在近五十年内生产了近 1600 万辆福特汽车，包括 Thunderbirds、Fairlanes 和 Falcons，直到 2005 年关闭。洛兰仍然被两家大型钢铁厂的园区所主导：其中一家在斯普林诺夫斯基发生事故那年早些时候刚刚停产，另一家刚刚解雇了约 800 名工人，理由是国际市场发生了波动。斯普林诺夫斯基说，洛兰“不太好”。
因此，受伤后，斯普林诺夫斯基花了很多时间坐在沙发上，打开笔记本电脑，抬高腿，试图解决洛兰的问题。环境保护局最近要求该市花费数千万美元维修其老化的下水道系统。该镇提议提高水费，人们抱怨不已。所有这些都让斯普林诺夫斯基开始思考水的价值：洛兰坐落在伊利湖畔，位于其主要支流之一黑河的河口。她在谷歌上搜索了“哪些行业在生产过程中用水最多？”
很快，她就找到了答案：微芯片。原来，全世界的芯片制造商都在担心干旱问题。斯普林诺夫斯基在 Facebook 上发帖指出，洛兰拥有半导体行业所需要的一切：“我们有水！很多水！”斯普林诺夫斯基认为，芯片将拯救洛兰。多年来，她一直在谈论和发帖。“这就是我的想法，”她告诉我。
直到新冠疫情期间全球芯片严重短缺，一些人才开始倾听。在工作中，斯普林诺夫斯基的装配线开始出现大量停工时间。“我们的发动机就闲置着，”她说——等着装进等待芯片的汽车，而初级工人则领取失业救济金。“我们有些人连加油钱都没有。”
斯普林诺夫斯基读到全美汽车工人联合会正在推动美国制造自己的芯片，于是她给工会领导人和俄亥俄州的一位女议员发了一封电子邮件。她写道：“如果你正在考虑芯片制造，你需要看看洛兰。”她没有得到答复。斯普林诺夫斯基没有放弃。“我们这里有一个黄金机会！！！”第二年她在 Facebook 上发帖说。“你想要大手笔吗？就像造船厂和福特那样？就是这里！！！！”
最后，斯普林诺夫斯基意识到她必须直接找到消息来源。她打开了发给 UAW 的电子邮件，重写了它，并开始研究所有生产芯片的公司，试图弄清楚如何联系他们的高管。她在 RocketReach.com 上花了 3.99 美元，获得了世界上最大的半导体公司之一英特尔首席执行官帕特·基辛格的电子邮件地址。2021 年 4 月 28 日，在她的福特工厂缺少一些零件（再次停工）期间，斯普林诺夫斯基开始点击发送。她给基辛格和她能想到的尽可能多的芯片制造商的首席执行官发了电子邮件，总共大约有十几家，列出了他们应该来洛兰的理由：充足的淡水；通往主要港口、公路和铁路的便利；一所蓬勃发展的社区大学准备培训新的劳动力。
她以斯普林诺夫斯基标志性的热情结束了她的呼吁。“让我们想办法实现这一目标！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一切都可以讨论和考虑！”
第二天，斯普林诺夫斯基收到了英特尔州政府关系高级总监的回复。他表示，公司正在为新芯片制造厂选址——这是几十年来英特尔在美国新建的第一个工厂。斯普林诺夫斯基的邮件到达时，俄亥俄州甚至还没有被考虑在内。“我很乐意讨论英特尔的选址要求和洛兰的机会，”他写道，并要求第二天见面。斯普林诺夫斯基在客厅里大喊，声音大得就像有人死了一样。
“什么？！”她的丈夫在厨房里喊道。
“英特尔回信了！”
“绝对不可能！”
“真该死。”
安排了一次 Zoom 电话会议。斯普林诺夫斯基联系了洛兰港务局的官员，后来又联系了地区经济发展团队。最后，她直接联系上了基辛格。
斯普林诺夫斯基不知道的是，当时这位首席执行官正在大规模游说国会，要求国会大力补贴国内芯片制造业。这一想法是为了“重新扶持”该行业，此前数十年来，该行业一直由中国台湾芯片制造巨头台积电和位居第二的韩国三星主导。这事关国家安全：在新冠疫情期间，微芯片的供应链已经完全中断，如果发生地震，或者更糟的是，中国袭击台湾，供应链很容易再次中断。
当然，芯片无处不在，它们驱动着汽车、手机、冰箱、军事武器系统，以及人工智能——如今对许多政策制定者来说最重要的人工智能。美国制造的芯片数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少，仅占全球供应量的 12%，低于 1990 年的 37%。亚洲现在占 70%。
基辛格向议员们指出，台积电和三星——以及最近的中国大陆芯片制造商——都从政府那里获得了巨额补贴。他认为，美国竞争的唯一途径就是获得类似水平的政府支持。为了表明英特尔认真履行自己的职责，基辛格于 2022 年 1 月宣布：在与斯普林诺夫斯基进行第一次 Zoom 会议八个月后，基辛格宣布英特尔将把其庞大的新美国制造项目以及数千个工作岗位带到俄亥俄州——这项耗资 280 亿美元的项目将成为该州历史上最大的单笔投资。
那年夏天，国会通过了《芯片与科学法案》，该法案为芯片制造商提供了超过 520 亿美元的补助、贷款和其他福利，其中最大的部分，85 亿美元的补助和 110 亿美元的贷款，都给了英特尔。该法案是在特朗普总统任期内诞生的，并由拜登签署，这是在如何创造美国就业机会和对抗中国方面达成一致意见的罕见例子。
问题在于，英特尔背负着沉重的包袱。在 Windows PC 成为科技界最热门的事物时，该公司占据了绝对主导地位，但由于一系列失误，它错过了为下一个时代打造应用处理器的机会：智能手机，然后是人工智能。现在，正当美国开始将英特尔描述为芯片制造军备竞赛中的全国冠军时，所有这些失误带来的商业影响即将到来：在过去的几个月里，英特尔的股价暴跌，它解雇了 15,000 名员工，开始进行重大重组，并面临着一系列关于它将被拆分甚至直接出售的谣言。
基辛格表示，他只是需要时间来扭转公司的局面。“英特尔十多年来一直在做出错误的决定，”他告诉我。“我总是说，我们花了五年的时间才恢复过来。我们现在已经坚持了三年半。”问题是，基辛格的计划会在英特尔分崩离析之前实现吗？那些现在可能指望英特尔拯救它们的州和社区又该怎么办呢？
对于斯普林诺夫斯基来说，英特尔将进军俄亥俄州的消息是喜忧参半：她成功地引导英特尔进入了她的州，但未能进入洛兰。在权衡了各种选择之后，该公司最终在新奥尔巴尼（州首府哥伦布市外的一个小镇）的一大片农田上落脚。
建造一个微芯片制造厂，或称晶圆厂，是一项极其复杂的工程。它需要的基础设施和专业设备规模堪比现代金字塔建筑——所有这些都是为了大规模生产纳米级的物体。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所有这些巨大的东西都将集中在俄亥俄州中部的几块油田上。该工厂有很多优势，但与洛兰不同，它没有港口；最近的一个港口也在 140 英里之外。因此，英特尔必须想办法把所有东西一英里一英里地缓慢地运送到半个州。
现在还很早2024 年夏天的一个早晨，在我想要醒来的几个小时之前，也是在天气变得炎热的几个小时之前。我站在俄亥俄州最南端朴茨茅斯镇附近，距离洛兰以南约 200 英里，位于俄亥俄河弯道上方的洪泛区。我停在加油站对面的停车场里，旁边是一家名为 Mex-Itali（“两全其美！”）的餐厅。大约有二十几个人——是的，他们都是男人——在我周围转悠，戴上头盔，穿上黄色安全背心，喝着咖啡，抽着烟。其中一个人叫穆斯。
我们聚集在这里是因为大约 100 英尺外的地方有一条双车道公路与另一条双车道公路以 90 度角交汇。大多数日子里，这不会很有趣，但大约一个小时后，这个巨大的，我的意思是巨大的……有 172 个轮子的东西会隆隆地驶来转弯。
墨西哥-意大利停车场的人们正在讨论如何运作。穆斯简要介绍了安全情况，提醒大家补充水分，并告诉大家在通过无线电通话时要注意礼貌。
经过近两年的筹划，这批货物终于抵达了这里。这是大约二十几辆“超级货物”中的一辆。这些货物是重达 12 万多磅的公路货物，将穿越俄亥俄州运往英特尔。今天的货物是第 13 辆，长 280 英尺，高 23 英尺，宽 20 英尺。这台重达近 100 万磅的巨型设备被叫做冷藏箱，这名字很不靠谱。它由一家欧洲公司制造，运往新奥尔良，通过驳船沿密西西比河和俄亥俄河运送，在附近一个简陋的专用港口卸货——现在它需要通过陆路运输到英特尔希望有朝一日成为全球最大 AI 芯片来源地的工厂。
事实证明，要做到这一点，你需要七天时间、一大堆卡车、大量许可证、所有这些人——来自有线电视公司、电力公司、运输公司——再加上一些当地警察和公路巡警。沿途，你需要移动电线和交通信号灯，才能让货物通过。而且由于这会对沿途居民造成很大的干扰，最大的超载量需要在学年开始前运送。
我们先听见了它，然后才看见它——从西边传来一声低沉而响亮的嗡嗡声。
顺便说一下，冷箱是空气分离装置的一部分。要制造微芯片，工厂车间必须是洁净室，因为即使是微小的灰尘也会毁掉硅片。因此，你需要将空气分离成其成分气体，并使用氮气去除所有用品和工具中的任何其他气体、水分和颗粒。（制造过程中还会使用其他空气成分。）最终，英特尔占地 1,000 英亩的新工厂将有四个这样的冷箱，像摩天大楼一样垂直竖立起来。
沿途，超载货物的人们都有追随者。人们在 Facebook 上关注俄亥俄州交通部的最新消息。在评论中，许多人都表示支持——一位女士向工作人员赠送了黑莓馅饼——有些人对堵车感到愤怒，有些人对搬运如此大件物品的物流感到兴奋。有些人想看着这一切过去。
艾米丽·斯通带来了她的露营椅。她的朋友称她为“负荷追逐者”。这是她第二次超负荷。“美国小镇——这种事不会发生，”她说。她出生在这里，在这里长大，喜欢这里。过去，朴茨茅斯有鞋厂、钢厂、砖厂。附近有一家大型工厂，用于浓缩核武器用的铀——当时这是超级大国争夺的技术。斯通的父亲在那里工作了 35 年。2001 年工厂停止浓缩铀后，他死于白血病。附近的一所中学后来因放射性物质检测呈阳性而关闭。斯通一直在抗议工厂运营商拒绝承担公共责任。
在大多数工业消失后，朴茨茅斯成为药物泛滥的典型代表。这里一度是全国人均药丸工厂数量最多的城市；后来，一本关于这场危机的开创性书籍《梦境》就是以这里为背景。据这本书称，在 21 世纪初期，奥施康定是当地货币。一名妇女说，她可以用药丸买车。当时担任药剂师的斯通说，她认识从药物中获利的人和因药物而死亡的人。
所以对于斯通来说，超载确实是一种消遣。但当它从俄亥俄州最贫穷的地区之一驶向最富裕的地区之一时，她明白了为什么该地区的一些人持怀疑态度，甚至更糟。“他们已经很紧张了，”她说。“然后你就会看到这些大而重的货物从这里经过，没有人真正理解。”
“有人想知道这些超载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吗？”一名男子在 Facebook 上写道。
另一位网友发帖称：“我对这整件该死的事情感到恶心。大企业往往会在每个环节践踏每个人，同时给人们洗脑，让他们以为他们在帮我们忙。”
还有人写道：“它们根本没有给俄亥俄州南部的任何人带来任何好处。”
在我和斯通看到它之前，我们就听到了它的声音——西边传来一声低沉而响亮的嗡嗡声。这是一个巨大的白色箱子，比 747 的机身还要长。需要两辆半挂牵引车才能移动它，一辆在前面拉，一辆在后面推。还有第三辆牵引车，专门用来帮助将超载货物推上山；其余时间它都处于待命状态。两名工人站在货物后面的小甲板上，操作着一个操纵台，帮助引导冷箱通过急转弯。
我和俄亥俄州交通部发言人马特·布鲁宁一起上了一辆公车。布鲁宁曾是一名新闻广播记者，他说人工智能现在正在他以前的一个电台做广告配音。布鲁宁和穆斯因为加入这个团队而在 Facebook 上出名了。布鲁宁发帖称：“超级载重 13 号列车正在转弯。”我们驶过它前面，向北驶入俄亥俄州。
英特尔想要我们这里。是他们让我跟着超载。公司部署了一支规模虽小但很快乐的队伍，他们穿着统一的 T 恤，在沿途的城镇里制造兴奋气氛，在交通堵塞时试图转移恼火的人，并在该地区发布有趣的事实。他们搭起英特尔帐篷，向孩子们分发英特尔发声器和英特尔玩具，在食品卡车旁边设立英特尔展位。他们把人们绑在虚拟现实头盔上，向他们展示在工厂工作是什么样子：穿着白色兔子套装的工程师在装满昂贵机器的无菌室里走来走去。
回到车队，我们正式进入了一天中最炎热的时段，我们甚至还没有离开朴茨茅斯。超载列车平均时速约 6 英里，现在转向控制台的发动机皮带断了。当工作人员努力修复皮带时，整个车队都停了下来。
人们走出门廊，观看一些开着铲车的人松开悬挂在十字路口上方红绿灯的巨大悬臂。当货物通过时，他们会把那些臂摆开，然后再摆回来。一群观众在戒毒中心外面观看。这就是朴茨茅斯如今的特色——一个患者可以来接受治疗、咨询、职业培训和工作的地方。《梦境》的作者最终回来写了一篇关于朴茨茅斯的新文章，讲述了这个小镇在阿片类药物危机最严重时期之后如何重建。
布鲁宁建议我们待在车里，打开空调。但随后我们意识到我们停在了一家名为 Malt Shops 的老式小店附近，这家店的广告是“冰淇淋、奶昔、圣代、三明治和 Footers”。我和几个工作人员、情报人员进去点了各种东西。
工作人员来自世界各地。乔·琼斯和他的伙计们从底特律开车过来。他曾经在一家为福特生产零部件的公司工作。他说，在新冠疫情之前，汽车工作很棒。在芯片短缺之后，“压力太大了”。他说，福特汽车“装了芯片”，每辆车上都有数百甚至数千个微芯片。如果你没有付款，汽车甚至可能被停用。他说，芯片是“下一场战争的主题”。现在琼斯在堂兄的公用事业公司工作，帮助将电线从超负荷的道路上移开。
里克和朱莉娅·米勒来自佛罗里达州北部。他曾负责监督屋顶施工队，但在疫情期间被解雇了。她饲养的鸡产的鸡蛋是红褐色的。一位朋友告诉他们，他们可以游览乡村，并通过领航车业务赚钱。现在，这对 70 多岁的夫妇开着一辆挂着橙色旗帜的卡车，带领着超载车队，卡车上有一个大黄色标志，上面写着“超大载重”。
丹尼·霍克来自肯塔基州中部。他驾驶着牵引超重卡车的领头卡车。他开卡车已经将近 50 年了。“我两年前就退休了，”他笑着说。“我还没打算辞职。”他说他不断接到工作邀请，因为没有足够的人有资格做这项工作。
然后就是 Moose。他当然很厉害，在社交媒体上玩弄表情包。他的全名是 Kieran Drylie，来自新泽西。我们开始在收音机里听到有人说方向盘已经修好了。我们终于看到这辆超载卡车缓缓驶向麦芽商店。Moose 的老板后来告诉我，他们没有拆开发动机更换断裂的皮带，而是买了一台完全不同的发动机并安装上去。
帕特·盖辛格来了回到英特尔来修复它。
他第一次在英特尔工作时只有 18 岁，而英特尔正处于科技行业的中心。摩尔定律——这一观察结果变成了预言，即微芯片上的晶体管数量每两年翻一番，但成本却不会增加太多——是由他的老板、联合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戈登·摩尔创造的。英特尔发明了世界上第一款商用微处理器，并帮助硅谷成为一个不以果树为主的地方。人们称其为科技“四骑士”之一。
基辛格参与了这一切。他是首款包含超过一百万个晶体管的处理器的首席架构师。但当他在公司的第一个任期结束时——2009 年，他被“赶下台”，用他的话来说，是首席技术官——英特尔已经开始陷入困境。
英特尔当时仍在 PC 芯片市场赚取巨额利润。但 2006 年，该公司当时的首席执行官保罗·欧德宁 (Paul Otellini) 决定放弃与史蒂夫·乔布斯 (Steve Jobs) 达成的为新款 Apple 设备制造芯片的协议。欧德宁认为这款设备的销量会很差。iPhone 就是个例子。此后，整个手机行业都采用了非英特尔的芯片标准。
几年后，一群人工智能研究人员开始使用 Nvidia 设计的芯片架构来训练神经网络（长期以来被认为是技术死胡同）。他们令人印象深刻的成果在当今令人窒息的人工智能时代以及 Nvidia 的主导地位中引起了轰动。（更糟糕的是：据报道，在过去 20 年里，英特尔有机会收购 Nvidia和OpenAI 的大部分股份，但都错过了。）
与英特尔越来越多的竞争对手一样，Nvidia 是一家“无晶圆厂”公司，即设计芯片，然后将生产外包给亚洲的芯片代工厂，主要是台积电和三星。在大多数情况下，英特尔坚持自己生产尖端芯片。半导体行业专家 G. Dan Hutcheson 表示，这本来可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在 2010 年代初，英特尔在其晶圆厂采用了一种新的制造技术，事实证明这种技术过于复杂，产量太少。
哈奇森说，这些错误让英特尔落后太多，到 2010 年代末，台积电已成为全球唯一一家能够生产最先进处理器的公司。对美国政府来说，这开始显得非常成问题——因为该公司离中国很近。随后，新冠疫情和芯片严重短缺，进一步激发了华盛顿的紧迫感。
哈奇森说，到 2021 年初基辛格重返英特尔首席执行官职位时，英特尔董事会成员建议公司完全退出制造业务，只专注于设计。但基辛格态度坚决：英特尔需要继续大规模设计和生产自己的芯片，同时也要成为一家为英特尔“无晶圆厂”竞争对手生产芯片的代工厂。事实上，他希望英特尔到 2030 年成为全球第二大代工厂。基辛格还着手围绕一种名为 18A 的全新先进制造工艺重塑公司，这种工艺比十年前让公司陷入困境的复杂但产量低的工艺高出几代。
盖尔辛格认为，要实现这一切，他将需要联邦政府数百亿美元的资金。因此，他呼吁华盛顿日益高涨的经济民族主义精神。上任首席执行官四个月后，他在 Politico 上发表了一篇专栏文章，认为美国“迫切需要采取行动解决国家安全问题”。他谈到了“美国芯片领导地位”，后来甚至称英特尔是一家“爱国”公司。（但显然只是在一定程度上。盖尔辛格对拜登政府的宣传很简单：补贴美国制造业，否则我就把工厂建在别处。）
2021 年，基辛格大部分时间都在与美国和欧洲官员会面。在华盛顿，这位首席执行官专门游说将资金完全用于美国公司。
“上帝决定了石油储备在哪里，”基尔辛格喜欢说，“而我们可以决定晶圆厂储备在哪里。”就在华盛顿拖延不前的时候，英特尔在亚利桑那州现有的工厂破土动工建造了两座新晶圆厂，扩大了新墨西哥州工厂的运营，并在美国各地寻找新工厂，最终采纳了斯普林诺夫斯基的想法，在俄亥俄州建厂。
最终决定不在洛兰建厂是因为土地问题。英特尔官员表示，他们需要近 1,000 英亩的土地，随时可以动工，但洛兰没有。因此，斯普林诺斯基让英特尔联系了一些人士，这些人最终联系了俄亥俄州经济发展机构的私有化机构 JobsOhio。另一家名为 One Columbus 的机构提议在新奥尔巴尼建造一大片农田，新奥尔巴尼是首都郊外的一个小镇，恰好紧邻一个巨大的国际商业园区。这笔交易涉及买断 50 多名土地所有者的土地。俄亥俄州自己也获得了巨额补贴——约 20 亿美元用于基础设施改善、成本补偿和所得税激励。
2022 年 1 月，英特尔宣布进军俄亥俄州，承诺最终在该州投资 1000 亿美元，建造 8 座晶圆厂，这将使其成为全球最大的微芯片制造基地之一。同年 3 月，基辛格作为嘉宾出席了国情咨文演讲。对于拜登政府来说，英特尔是唯一一家能够生产先进半导体的美国公司，这一点至关重要。哈奇森说，在基辛格的领导下，英特尔看起来有机会东山再起。拜登总统称俄亥俄州的工厂是“梦想之地”，并敦促国会通过《CHIPS 法案》——该法案于 2022 年 8 月通过。商务部长吉娜·雷蒙多开始称英特尔为“美国冠军半导体公司”。
但美国政府最终也采取了两面下注的做法，违背了基辛格只投资美国公司的呼吁。它决定也补贴其他公司。2024 年 3 月，英特尔承诺获得 85 亿美元的补助金和 110 亿美元的贷款，这是《CHIPS 法案》拨给一家公司的最大一笔资金。紧随其后的是英特尔的主要竞争对手：台积电承诺获得 66 亿美元的补助金和 50 亿美元的贷款，用于在美国本土建造晶圆厂——其第一家晶圆厂将于明年在亚利桑那州投产——三星获得了高达 64 亿美元的补助金。
然后，下个月，在这些联邦资金真正进入英特尔银行账户之前，该公司就向投资者透露了自己陷入困境：去年亏损 70 亿美元，第二季度又亏损 16 亿美元。该公司股价大幅下跌——这是半个世纪以来的最大跌幅。英特尔暂停派息，并宣布将裁员 15%，约 15,000 人。
部分问题在于，与几乎所有其他科技公司一样，英特尔在疫情期间过度承诺了乐观的预测，当时人们的生活似乎将永远转移到线上。“我们都没有完全意识到这个行业在多大程度上受到了新冠疫情的影响，”基辛格说。但英特尔的根本问题根深蒂固。
国家安全风险再高不过了。“如果英特尔不解决，”哈奇森说，我们就“完蛋了”。
我问 Gelsinger 是否后悔花了这么多时间推动政府补贴，而不是专注于英特尔的内部问题。他说，如果他和其他人没有抓住时机，《CHIPS 法案》就永远不会出台，而且他对重塑英特尔的计划一如既往地充满信心。“当然，我会改变一些策略，”Gelsinger 说。“但我会改变策略吗？不会。”他说，英特尔只需要度过糟糕的一年。“新工厂还没有开工。新工艺技术还没有出现。新产品才刚刚开始量产。”
英特尔最近宣布已与亚马逊和微软签署协议，使用该公司的新制造工艺为他们提供定制的人工智能芯片，该公司最近还获得了一份价值 35 亿美元的合同，为五角大楼制造芯片。尽管如此，投资者仍质疑 Gelsinger 对设计和制造微芯片的承诺；许多人认为，该公司的两个部分应该分开。高通等规模小得多的公司也提出了直接收购英特尔的出价。几乎每天都有科技媒体出现另一个令人沮丧的头条新闻。10 月，《纽约时报》报道称，商务部长雷蒙多一直在积极尝试在其他美国科技巨头中为英特尔招揽新客户——但收效甚微。
哈奇森表示，我们至少还需要一年时间才能知道英特尔是否能够扭转局面。他说他对英特尔新的 18A 芯片制造工艺“非常乐观”。但国家安全的风险再高不过了。“如果英特尔不解决问题，”哈奇森说，我们就“完蛋了”。
无论英特尔发生什么，都可能会讨论《CHIPS 法案 2》 。《芯片战争》一书的作者克里斯·米勒说，国会当然会问《CHIPS 法案 1》是否奏效。“但我认为国会也会关注国际环境，”他说：中国已经相当于《CHIPS 法案 5》或《CHIPS 法案 6》。
因此，对于米勒来说，即使一两项《芯片法案》无法让英特尔等公司主导的美国半导体制造业健康发展（如果事实上，这种推动国家产业政策的做法会抑制而不是促进竞争），这仍然是值得下注的。
俄亥俄州新奥尔巴尼，看起来有点眼熟，但我知道我从未来过这里。四十年前，这里是一个距离哥伦布约 20 分钟车程的小农场镇。镇长斯隆·斯伯丁说，当时这里有一个奶制品市场和一家饲料店。后来，一个名叫莱斯利·韦克斯纳的富人开始购买土地。“就像沃尔特·迪士尼一样，”斯伯丁说。
韦克斯纳是亿万富翁，是俄亥俄州首富。他在代顿长大，父亲是俄罗斯移民服装商。1963 年，他从一位姑妈那里借钱开了一家名为 The Limited 的商店，基本上就是发明了快时尚。1982 年，韦克斯纳收购了一家名为维多利亚的秘密的小型内衣公司。
韦克斯纳说，他心中的“偶像”是拉尔夫·劳伦，他也是移民之子，靠销售田园诗般的 WASP 幻想而出名。韦克斯纳围绕一个名叫维多利亚·斯图尔特-怀特的虚构人物建立了维多利亚的秘密的理念。早期目录上的地址是伦敦 W1 区玛格丽特街 10 号，但这是假的：该公司的总部位于哥伦布。
“我创办企业是为了创造自己的世界，”韦克斯纳当时说道。随着维多利亚的秘密的发展，他试图重塑哥伦布市中心，但遭到了市政府的拒绝。于是，他转向新奥尔巴尼，在一座占地近 400 英亩的庄园上建造了一座 60,000 平方英尺的庄园，庄园内有马厩、花园和网球场，还有一个带 27 洞高尔夫球场的乡村俱乐部。从那里开始，他开始发展一个拥有自己故事的整个社区——根据韦克斯纳帮助建立该镇的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说法，这里“19 世纪城镇的悠久传统在建筑和土地之间创造了和谐”。
韦克斯纳在塑造新奥尔巴尼的过程中，他的一位亲密伙伴是他当时的财务经理兼顾问杰弗里·爱泼斯坦，他后来因引诱妇女和儿童进行性虐待和卖淫而臭名昭著。韦克斯纳表示，他于 2007 年与爱泼斯坦断绝关系，并表示他不知道有任何非法活动。
如今，新奥尔巴尼约有 11,000 人，住在远离道路的砖砌迷你豪宅中。开车四处转悠，你会误以为自己身处一个比俄亥俄州更古老但更奇怪的地方，或者你误以为自己买了一个殖民地威廉斯堡的门票，那里每个人都穿着马球衫。
这所高中看上去就像蒙蒂塞洛。到处都是白色的马栅栏，让你感觉自己总是在农场的边缘，尽管你不是。看起来像谷仓的东西实际上是餐馆。“零售中心”被降级到郊区——因为加油站和快餐店等不雅观的东西。虽然新奥尔巴尼的 16 页设计原则承认 18 世纪英国的乔治亚风格从未在俄亥俄州存在过，但他们建议它应该主导该镇的建筑。所有其他设计“应以美国风格为基础……不包括 20 世纪”——大概还有 21 世纪。“它是永恒的，”斯伯丁市长说。“我想说，非常美国化。”
毗邻该镇的是整个企业的真正驱动力——新奥尔巴尼国际商务园区，这里是 Abercrombie & Fitch 和 Bath & Body Works 等韦克斯纳附属公司的所在地，也是 Discover Card、State Farm、美国电力、Aetna 以及亚马逊、谷歌和 Meta 的数据中心——现在还有英特尔。
一英里外就能看到起重机。英特尔称其为“大型工地”，占地面积相当于两个迪士尼乐园。英特尔军队不让我进去，但开车绕商业园区一圈需要一个小时。工业园区也有自己的景观设计和标准——比如用新护堤和幼树遮盖丑陋或未完工的建筑。
为了到达新奥尔巴尼，超载货物必须绕远路，以避开哥伦布的立交桥和障碍物。对于未来的交付，英特尔军队将与当地农场摊位和商会合作，在车队驶过时举办“英特尔超载观看派对！！”对于我们的交付，大部分欢呼都发生在网上。来自 ODOT 的 Matt Bruning 发帖称工作已完成，然后有人发帖说：“Moose，这个花蕾是给你的”，Moose 用“你真是好心人”的表情包回应道。
在这些英特尔快闪店中，他们喜欢展示一张俄亥俄州的木制地图，上面标出了所有 88 个县，并用它来谈论他们的项目将如何造福整个州。他们承诺在工厂创造 3,000 个高端工作岗位，在建设工厂时创造 7,000 个建筑岗位。JobsOhio 预测，额外就业岗位的乘数效应至少是上述三倍。到目前为止，英特尔报告称已填补了 2,300 个建筑岗位，由于尚未建成并运营任何工厂，因此制造业岗位不足 100 个。
当我问经济发展机构 One Columbus 的负责人肯尼·麦克唐纳，他认为英特尔项目是否只会帮助哥伦布附近该州最富裕的县，还是也会帮助俄亥俄州南部和东北部的较贫穷的县时，他告诉我，该项目将如何为中西部带来更好的竞争。政治学家、《地下帝国》一书的合著者亨利·法雷尔说，像这样的项目可能不会让美国成为曾经的制造业超级大国。然而，州政府和联邦政府仍然愿意进行“对就业没有太大直接影响”的大规模投资，因为两个政党都想控制后工业化的中西部。
斯普林诺斯基说，她只是希望洛兰得到公平对待。她说，她的城市从未真正走出 2007 年的经济衰退，而哥伦布及其周边地区却蓬勃发展。英特尔已承诺向俄亥俄州的高校（包括洛兰县社区学院）提供数千万美元，这让她感到些许安慰。她仍在游说芯片制造商和英特尔的供应商来洛兰。她仍在互联网上搜索有关芯片制造的信息。这些天来，她对稀土矿物的加工方式非常着迷。
但她说，她所在的城镇一开始没有土地给英特尔公司，是因为一个世纪前来到洛兰的工厂和工厂现在都空了，摇摇欲坠，其中一些工厂占据了镇中心的数百英亩土地。“我们为什么不开始拆除这些东西呢？”她问道，这样就有空间建造下一个工厂了？
（更新：10 月 25 日，在 Joe Rogan 的播客中，唐纳德·特朗普对《芯片与科学法案》大加批评，称其“如此糟糕”，因为它“为富有的公司投入了数十亿美元”，而不是使用关税将芯片制造引向美国。接下来的一周，众议院议长迈克·约翰逊表示共和党“可能会废除”该法案，但后来又收回了这一言论，并表示该法案“不在废除议程上”。英特尔似乎并不太担心，在特朗普当选总统后的几天里，其股价上涨了 12%。虽然英特尔尚未收到《芯片与科学法案》拨给它的全部资金，但该公司的一位发言人表示，“商务部已公开表示希望在年底前完成这一过程。”
此外，我们有理由预期，美国唯一的尖端芯片制造商将受益于美国优先的政府，该政府表示将对外国商品征收关税。“《芯片与科学法案》背后的想法始于特朗普第一届政府，并得到了两党的大力支持，”英特尔发言人表示。“我们期待与特朗普政府就这一共同优先事项展开合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