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创业失败后,我全国爆红20天,净赚0元

情感   2024-10-14 12:10   湖北  


从艺19年的二人转演员葫芦古镇孩哥,去年12月意外登上热搜。平凡的演员突然走红,上热搜的视频全网播放量达6亿,他的直播间先后涌入100多万人,单个视频浏览量最高220万。

然而,仅仅热闹了20天,一切又迅速归于沉寂。他的直播间只剩下几百人,视频点赞量也跌落至两位数。

一场流量狂欢落幕,变回普通人的孩哥,如何让生活落回地面?以下是他的故事。


孩哥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能上热搜。在此之前,他甚至连热搜具体是什么也不太清楚。

上热搜那天是2023年12月1日。在意外走红之前,他对那天最深的印象是“寒冷”。

“那天特别冷,零下20多度,还下大雪。”

穿着蓝色戏服的孩哥,冻得直哆嗦,上台之前又套了一件黑色羽绒服。

前奏一起,他大跨步走上了梨园舞台,台下果然和预想一样,几乎没有观众。冬天的葫芦古镇只有节假日稍微热闹,其余时候客人一直很少,大雪天就愈发冷清。

习惯了没有观众,清冷的景区没有影响他的心情。他照旧唱演出曲目,大喇叭把他的声音传到了景区每个角落。

此时,舞台转弯处一个小巷,一个20多岁的女孩举着手机录视频,正追赶一只灰黑色的小野猫。她跟着猫跑过一条廊道,突然被孩哥的歌声吸引了。

“小风有点凉,吹来了情长......”孩哥当时唱的,是一首二人转歌曲《此处省略一万字》。

女孩一开始以为歌声是喇叭里播放的,当她跑到梨园,看见舞台上独自演唱的孩哥,感到十分惊讶。

“哇,没有人看他表演,但他好认真啊!”她拍摄的视频记录下了这一刻,镜头里舞台下一片空旷,只有孩哥一人卖力表演。

其实,女孩没注意,离舞台很远的偏僻角落,还站着一个老大爷,也在认真看演出。

不过,在孩哥的视角,台下只有一堆石桌、木凳,还有一片又一片的积雪,实实在在空无一人。

尽管如此,他还在舞台上对着空气互动,假装回应观众呐喊,“谁说再来一遍啊?”

“我说再来一遍。”女孩突然接了一句。

“行,这个小朋友让再来一遍,那就再来一遍。”

忽然有观众捧场,孩哥一遍接一遍地唱。唱到第3遍,孩哥脱掉羽绒服,心情有点激动了,浑身蹭一下就热了。

之后,他不仅倒立演唱、杂技顶椅子,又顶了一根8米多长的竹竿。几分钟后,台下多了几个观众,孩哥表演的更卖力了。

女孩一直在台下鼓掌喝彩,“我看他一个人表演好认真,我不想辜负他。”

看了半个多小时演出,女孩把当时录制的视频剪辑上传网络,并写道:“那天我在葫芦岛遇到一个很笨的人。”

这段3分36秒的视频发布后,仅在女孩的账号就有几千万浏览量,20多万人点赞,6000多条评论——孩哥意外走红了。

“说再来一遍的时候,我一下就泪崩了,共情到了台上的演员。”

“没人看,他还在努力表演,真好,每个人都在热烈努力的生活。”

孩哥对舞台的真诚感动了网友,一夜之间,这条视频被各大平台转载,甚至连新华社等媒体也转发了,全网播放量达到6个亿。

孩哥的妻子滢滢半夜就收到朋友的信息,给她发截图说孩哥上热搜了。她也是二人转演员,是孩哥多年的搭档,比任何人都清楚,孩哥一路走来有多艰辛。

突然降临的热度,让他们手足无措。性格内向不善言辞的孩哥,甚至无法用语言来描述当时的心情:“我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一打开手机,就刷到许多关于自己的视频。许久未曾联系的朋友、亲戚也给他打电话。最让他高兴的是,景区现场观众变多了。原本即使在节假日,台下观众也不多。热搜之后,现场观众突然从一百多增加到五六百人,很多人跟他互动,大喊“孩哥”。

点开短视频账号,他也吓了一跳,粉丝突然从几十人涨了3万多人,以前一条视频浏览量连1000都不到,现在能达到170多万。

他从未见过那么多好听话,评论和私信全是赞美,这带给他很大冲击,“我不会表达,就是眼泪直打转转。”

几天之后,孩哥开通了直播。他的直播间也涌入很多人,最多时能有一万多人同时在线,许多粉丝在公屏留言称:“准备准备升咖吧。”

孩哥看着这些留言,忽然感到慌张。他不擅长和网络打交道,以前也从未被高度关注,他不知道“升咖”意味着什么。


今年38岁的孩哥,真名叫杨海明,出生在吉林一个小村庄。

17岁之前,他没出过远门,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在他的认知里,唯一能让他改变命运的选择,除了学习就是当兵。

孩哥的父母是农民,家里只有二三亩地,全年收入微薄。

孩哥学习一般,初中毕业就不想再念了,家里太穷了,他没心思上学。

“不怕笑话啊,当年我家的小土房都要塌了,拿木头支着,每天吃的都是碎大米。”身为家中独子的他,唯一的奢侈,是偶尔吃一个鸡蛋。

他想靠当兵走出村庄,也被现实击碎了。按照国家政策,须年满18周岁才能参军,17岁的他,不想再等了。

“当时就想马上离开村庄,找到出路。”

2003年12月,村里来了二人转慰问演出团,舞台搭在村大队院里。这是孩哥人生第一次看二人转,当演到《丁香孝母》时,哭泣的唱腔一下就吸引了他。

在他的记忆里,演员们扮相很好看,穿着大袍子戏服,画着花脸大浓妆。其实,那会儿条件艰苦,二人转舞台就是一个简陋的小台子,没有音响,只有大广播喇叭。

孩哥形容当时的音效,“就像开会的大喇叭,噪音特别大。”

别的小伙伴听不到5分钟,就钻草垛嬉闹了,孩哥却坐在那听得入迷,还不知不觉跟着哭了。

母亲悄悄观察儿子,心里悄然有了一个想法。回家就跟孩哥说,她找唱戏的聊天了,“说他们可赚钱了。”

事后孩哥回想,所谓的赚钱,无非就比种地多赚一点点,父母种地一年收入五六千元,但唱戏一年能赚七八千。

身材瘦小的孩哥,干不了工地搬砖的体力活,跟着父母种地又不赚钱,学二人转是他当下最好的选择。

但孩哥性格内向,也没有天赋,他担心自己不适合这个职业。行不行的,总归要试一下,抱着这个想法,他和母亲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大客车,到了长春双阳区下面的小镇。

其实,距离演出过去10多天时,母亲曾给戏班子负责人打过电话,当时对方说可以来试试,但到了之后,对方却拒绝了孩哥。

“这孩子不是学艺的料啊,唱歌不行,动作也不协调,还不爱说话。”亲耳听到自己被否定,虽早有心理准备,孩哥还是被深深地刺激了。

“我怎么就不行了,还没学就说我不行。”

母亲也一直央求对方,“无论如何让孩子来试试吧!”

从戏班子回家一周后,孩哥又带着行李回来了,“他们同意让我试试,估计想让我知难而退。”

可彼时的他,并不知道,没天赋,会让他在学艺路上吃太多苦。

同期学戏的有5个人,17岁的孩哥最年长。师哥师姐们只有13岁左右,还有一个10岁的小男孩。

年纪大不算尴尬,最让他尴尬的,是年纪大还没天赋。起初半个月,他天天帮师傅干杂活。过了一段时间,他每天5点起床,跟着师姐、师兄到沙坑吊嗓子。回来又在院里,一个半截子墙头压腿,把腿一搭,就使劲儿往下压。

孩哥年纪大、骨头硬,练下叉时,好几个人硬掰他的腿往下压,疼得他嗷嗷叫。练到第四天,两个大腿根长了两个瓶盖大小的筋包。

“哭了好几次,不想学了,太遭罪了。”

真正教戏的是一个专业剧团的演员,大家叫他陈四。每次陈四一来,学艺的孩子都忐忑不安担心唱错,尤其是没天赋的孩哥。

“别人唱的都很顺溜,一轮到我,就很费劲,好像不会拐弯。”

他把放弃的想法跟戏班弹琴的明哥说了。20多岁的明哥,没说太多不能放弃的大道理,但在弹奏时,会帮他找调,空闲时带他打台球、打篮球,骑自行车散心。

放弃的念头在他心里盘桓很久,孩哥却从没给父母打电话说不学了。这里不收学费,只收一个月180元伙食费,母亲预先交了一年,孩哥想着起码撑过一年。还有一个支撑他不放弃的原因,是家里太穷了,他真的很想赚钱。

心态调整了4天,当师傅再问他,“还能坚持吗?”

他一点没犹豫,说:“能!”

从那之后,他开启了苦练模式,别人唱俩小时,他唱仨小时,别人压腿一个小时,他就压俩小时。

冬天时,他会先出去跑一公里,热身回来再练功。进入夏天后,他差不多一天都在外面练功,脸晒得破皮。每天早上5点起床,晚上10点才能睡觉。大半年过去了,他终于不跑调了,腿也能下叉了,又练了快两年,才有了第一次演出机会。

这一年,孩哥19岁,跟他同期学艺的演员们,早在半年前就已经演出了。


第一次登台,孩哥在忘词中结束演出。

他唱的是二人转经典曲目《劈山救母》。演出过程没有瑕疵,唱到最后一句,“我们唱好唱赖,请父老乡亲多多海涵,多多担待”,音乐没停,他却把词忘了。

弹琴的明哥,又给他起了一次调,他依然没想起来。回头看了一眼师傅,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出了一身冷汗。

表演结束后,师傅给他分了70块钱的演出费。

客观来说,他漏掉的这句话,不影响曲目的完整度,观众听不出来,师傅也没有过多责备他。但对孩哥来说,这就是一个失误。

“这句话必须说,是对观众的尊重。”从学艺第一天,师傅就告诉他,观众大过天。

头一次登台的失误,他始终谨记在心,也时刻提醒自己,对观众要永远都抱有最高的敬意。

第一次演出有瑕疵也有收获。他在观众的掌声和喝彩中提升了自信,开始随师傅四处下乡慰问演出,也慢慢成了台柱子。舞台也在一点点变好,不再用大喇叭,升级成了音箱。

有一次,他回村里给家乡父老演出,父母在台下看向他的欣慰眼神,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没天赋的他,凭着努力一步步走上了舞台中央。那些年他见过很多人找师傅学习,大多都放弃了。还有些人是因为嗓子处于变音期,唱坏了就不能唱了。

跟着戏班子历练了一年多,2006年他在电视上看到长春和平大剧院招聘二人转演员。100多人参加招聘考试,最后仅录取十几个,孩哥就在其中。

如果蜗居在师傅的小剧团,他还能继续唱主角。可来到更大的舞台,他连上台的机会也没有。

孩哥坦言:“不难受,也没有落差感,但是太想念舞台了,看别人表演,心里痒痒。”

不能上台,就沉下心学戏。他特别喜欢二人转前辈翟波的表演,每次大剧院有翟波老师演出,他就找个角落,把准备好的MP3掏出来,边看边录音。回去后拿纸和笔,把精彩内容记下来,再去模仿学习。

凌晨5点,他偷偷起床跑到大舞台上练习,一直练到6点。站在漆黑的舞台上,他面对空旷的观众席,激情澎湃。

这种状态持续了3个月。某一天,他又起早练习,在台上假装与观众热情互动。被吵醒的老板走过来,很惊讶的问:“你咋这么早起来练功了?”

他憨憨地笑,没回答。

老板又问,“你是新来的吗?有艺名吗?”

“没有。”

“你这天天黑灯瞎火的练,就叫‘黑孩’吧!”

此后不久,通过剧院考核的黑孩,有了登台表演的机会,也遇见了他的搭档兼爱人滢滢。

2010年,他和滢滢一起离开和平大剧院,开始了个体户演出生涯。此后,他们在全国各地的大小剧院跑场,直到2023年,来到葫芦古镇,成了景区签约演员,每天固定演出两场。

古镇很多工作人员叫他孩哥,他索性就注册了账号——“葫芦古镇孩哥”。

上热搜之前,他的账号才注册16天,粉丝还不到100人。如今距离热搜过去已经大半年,他的粉丝停止在3.6万人。


仅仅火了20天,孩哥就凉了。

他的直播间,再没有上万人进进出出,只剩下几百人,少的时候只有几十人。他发的视频,再没有上百万的浏览量,最多也就几千。

刚上热搜时,很多人恭喜他:

“马上你就得忙的连轴转了。”

“这泼天的富贵,就要来了。”

“你要抓住流量啊!”

可没人告诉他,应该怎么抓住。他也不知道,到底做什么才能抓住。

他也曾为流量努力过。新华社转发了他的视频,孩哥还特意去评论露脸,希望能有人关注。后来,几乎所有转发他视频的大号,他都会去评论。

但初中毕业的孩哥,写文案或评论并不容易。“每次写几十个字评论,都得半个小时,真是绞尽脑汁。”

2023年12月1日,他在热搜创作者女孩的视频下评论,“感谢大家支持”,获得3.9万点赞。同年12月4日,他在新华社转发视频下评论,一共50个字,主题仍是感谢,获得7万赞。

6天后,他又一次在新华社转发视频下评论,再次表达感谢,并表示一定不负期望,继续努力,但只获得76个赞。

流量刚来时,孩哥开启直播,但对此不得要领。每次直播都是剧团同事帮他把镜头对着舞台,播二人转演出现场,不演出时就不知道该播什么。过于单一的直播形式,并没让他留住粉丝。

热度一瞬间就消失了,孩哥却不清楚流量消失的逻辑。

“说不甘心是假的,真挺后悔的,直播间人多的时候,我也不跟大家聊天,就直播演出现场,时间一长,人家就看腻了。”

他短暂地体验了走红,生活很快归于平淡。再没那么多电话、私信,发视频也没什么人评论了。尽管孩哥自称,可以消解这种失落。但他的不甘和懊悔,都藏在他一遍遍重复发布的热搜旧视频里。

孩哥的账号主页一共170多条视频作品,其中50多条是重复发布之前上热搜的视频。有人在视频下批评他,“翻来覆去就这几个视频,一直拿这个发来发去。”

这种评论并不会让他难受,他难受的是,一个那么好的机会就在他手边溜走。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热度消退,却又无能为力。唯一能让他安慰的,是他的舞台依然在。

曾经,他短暂地离开过舞台。疫情时期剧场关门,孩哥夫妻半年没演出、没收入。该如何维持生活,是他必须要解决的困境,于是他向外尝试别的赚钱机会。

2022年初,朋友找他创业开传媒公司,他投了近万元。因为不太懂网络运营,而且给主播薪资也不高,公司始终没招到合适主播。孩哥自己试播,上午、中午、下午一天3场,每天至少6个小时,直播间最多也就5个人,播了几天他就放弃了。

不善言辞的孩哥,并不适应快节奏的直播间。

创业以失败告终,喜欢做饭的孩哥,想到了学厨师。他打听了一下,学成至少两年,他没有这么多时间。

2022年底,实在扛不住生活的重压,孩哥决定去送外卖。骑着小摩托送外卖的孩哥,一路驰骋一路唱歌,他不舍得二人转,也不知道何时能回到舞台,只能让街头飞扬他的歌声,让城市成为他的舞台。

庆幸的是,他只送了一周外卖,2022年12月5日,剧场解封开门,他和妻子回到了久违的舞台。

除去热搜火了20天,从艺19年的孩哥并没有大红大紫过。从艺第10年,他才给父母6000块钱,还是因为家里发大水受了灾。

如果人生重来一次,他太想抓住这波热搜带来的流量,“或许就能改变我和家人的命运了。”

可人生从来没有如果。在懊悔夹杂的情绪之下,他买了几本网络运营的书,每天看一会儿,还利用各种搜索引擎,学习如何把握流量,也许他还有下一次机会。

变回普通人后的一天,景区下了大雨,梨园舞台10:00准时开场,台下门可罗雀。

孩哥对着空无一人的观众席,卖力表演,“谢谢观看啊,我再给你们整个绝活。”

乐队成员听见他热情互动,从后台跑出来一看,疑惑地说:“这也没人啊。”

孩哥笑了,他说:“你们看不见,观众在我心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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