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炳光:妈妈的发簪(散文)

文摘   2024-11-23 00:01   贵州  

妈妈,她是在1944年的一个普通农家小院里来到这个世界的。那时的天,蓝得透亮,阳光慷慨地洒在外公外婆忙碌的身影上,给那些平凡的日子镀上了一层希望与温暖的金色。外公外婆,一对地道的庄稼人,用他们的双手和汗水,在土地上耕耘着一家人的生计。在那个物质并不富裕的年代,凭借着勤劳本分和精打细算,他们的日子在村里还算过得去,有着一份难得的安稳与满足。

而妈妈,作为家中的长女,更是外公外婆的心头肉。在那些简单却温馨的日子里,她不仅承载着家人的期望,更在点点滴滴中感受着来自长辈们的深深疼爱。

在妈妈十五岁的那个绚烂夏日,生日的钟声悄然敲响,外婆以一种近乎神秘的姿态,赠予了她一份特别的礼物——一枚精巧绝伦的发簪。这不仅仅是一件冰冷的首饰,它更像是外婆心中那份温暖而深沉的爱,化作实体,轻轻依偎在妈妈的掌心。每一个细微的雕琢,都蕴含着外婆对妈妈未来的无尽期许与美好祝愿。

妈妈,如同守护一份无价之宝,将这枚发簪视为生命中最珍贵的宝藏。平日里,它静静地躺在那只充满岁月痕迹的小木箱里,仿佛是等待着某个特殊时刻的召唤。每当逢年过节,家中的每一个角落都洋溢着欢声笑语,妈妈才会满怀仪式感地打开小木箱,小心翼翼地取出这枚发簪,如同捧起一颗璀璨星辰,轻轻插入发间。那一刻,她的眼中似乎有星光闪烁,那是幸福的光芒,是对外婆深深爱意的回应,也是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然而,节日的喧嚣总会散去,当一切归于宁静,妈妈又会带着一丝不舍,将发簪重新放回小木箱,轻轻合上盖子,仿佛是在为下一个重要的节日,悄悄酝酿着一份新的期待。这枚发簪,就这样成为连接过去与未来,承载着爱与梦想的桥梁,静静地躺在妈妈的心底,等待着下一个闪耀时刻的到来。

后来,妈妈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嫁给了我的爸爸,两人携手并肩,共同经营起了他们温馨的小窝。在那个物质并不充裕的年代,虽然日子紧巴巴的,但凭借着爸妈的勤劳与智慧,家里总算是能勉强填饱肚子,日子过得还算安稳。

然而,随着大哥、二哥、我,还有三个妹妹的相继到来,家里的小日子便开始有了几分沉甸甸的感觉。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地长大,家里的人口越来越多,生活的担子也逐渐加重了。特别是当我们几个孩子都到了该上学的年纪,学费的问题就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了爸妈的心头。每当夜深人静,我总能看到他们紧锁的眉头,那是对未来的忧虑,也是对孩子们深深的爱与责任。

尽管如此,爸妈从未有过一句怨言,他们总是默默地耕耘,用汗水浇灌着这个家,希望我们能通过知识改变命运,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在那些日子里,虽然生活充满了挑战,但家的温暖与爱,始终是我们最坚实的依靠。

为了让家里的孩子能有书读,父母心里头经历了多少煎熬,最终做出了那个让人心酸的决定。二哥,那个总是笑眯眯地跟在我们后面的大男孩,不得不放下了书包,留在家里,用稚嫩的肩膀挑起了农活的重担。而三个妹妹,她们的眼神里闪烁着对知识的渴望,却因为性别的原因,没能踏上校园的路。

这样一来,家里就只剩下大哥和我,还能握着笔,坐在学校的教室里。我们心里头明白,这读书的机会,是爸爸妈妈用汗水换来的,是用二哥和妹妹们牺牲自己学习的机会换来的,它是那么的来之不易。在学校里,我们就像是久旱逢甘霖的幼苗,如饥似渴地吸收着知识的养分,生怕浪费了一分一秒。我们暗暗下定决心,要用最好的成绩,来回报爸爸妈妈那份沉甸甸的爱,来告慰二哥和妹妹们未能实现的梦想。

每当夜深人静,想到这些,我的心里总是五味杂陈。但更多的是力量,是那份来自家庭深处的温暖与坚韧,它激励着我,不断前行。

然而,即便家中只有我和大哥两人继续求学,经济的重担仍旧如影随形,压得人心头沉甸甸的。1989年,大哥正值高三的关键时刻,而我,也从小学的门槛跨出,即将迈入初中的大门。随着报名日的步步逼近,家中的气氛却日渐凝重——我们的学杂费,还差着十五元的缺口,就像一块巨石,堵在了全家人的心头。

妈妈,那个总是默默承担一切的女子,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坚毅,也多了几分无奈。经过无数个夜晚的辗转反侧,她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那决定里,藏着无尽的牺牲与不舍。她轻轻捧起那只陪伴了她多年的发簪,那是外婆留给她的,承载着无数温情与回忆的宝贝。她带着它,踏上了前往打王寨的路,去找那位名叫韦某的人,只为询问这发簪能换得多少银两。

最终,妈妈以二十元的代价,将那只发簪交给了韦某,那一刻,她的眼里有泪光闪烁,但更多的是为我们能继续学业而感到的释然。这二十元,成了我们学费的救命稻草,却也成了妈妈心头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痕。每当夜深人静,她总会默默凝视着空荡荡的梳妆台,那里,曾经躺着她的宝贝发簪,如今,只留下一份深深的思念与遗憾。

卖掉了那支承载着无数回忆的发簪后,妈妈像是丢了魂一般,连着好几日,都躲在角落里,悄悄地抹着眼泪。那些日子,她的笑容变得格外勉强,仿佛每一道皱纹里都藏着无尽的忧伤。往后数年里,每当夜深人静,或是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想起那只心爱的发簪,她的心就会不由自主地揪紧,泪水又一次不自觉地滑落。尽管在我们面前,她总是努力挤出笑容,把所有的苦涩都咽进肚子里,但那份失去至宝的伤痛,就像一道看不见的裂痕,永远地留在了她的心上。

直到我长大成人,踏入了社会的大门,妈妈才在一次与邻居的闲聊中,轻轻地吐露了心声:“虽然那时候,我狠下心卖了自己最宝贵的发簪,但只要想到孩子们能有出息,能自己养活自己,这发簪就卖得值。”那一刻,我的心像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无以言表的难过。我深知,那支发簪,对妈妈来说,远不只是一件简单的饰品,它是外婆的爱,是妈妈的青春,更是她对我们无尽的爱与期望,是那份愿意为我们牺牲一切的深情厚谊。这句话,像是一股暖流,温暖了我,也让我更加明白了母爱的伟大与无私。它提醒我,无论走到哪里,都不能忘记那份来自家庭的温暖与支持,那是我们前行路上最坚实的后盾。

如今,妈妈已经离我们而去,整整七载春秋悄然流逝。每当夜深人静,或是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思念便如潮水般涌来,将我带回那些与父母共度的温馨时光。那些记忆,如同老电影般在脑海中一幕幕回放,清晰而又遥远。尤其是关于发簪的故事,每一次想起,都像是心头被轻轻划了一刀,隐隐作痛。

妈妈,她用自己的一生,为我们诠释了“可怜天下父母心”的深刻含义。她的每一个举动,每一次牺牲,都饱含着对我们深深的爱与期望。那支发簪,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物件,却承载了太多太多的情感与记忆,它成了我心中永远的痛,也是无尽的思念。

但正是这份深沉的爱,这份厚重的期望,成为我前行路上的灯塔。它照亮了我脚下的路,让我在遇到困难时,有了坚持下去的勇气;它激励着我,不断超越自我,努力成为更好的人。我知道,妈妈虽然不在了,但她的爱,她的期望,会一直伴随着我,成为我生命中最宝贵的财富。

所以,每当思念涌上心头,我都会告诉自己,要坚强,要勇敢,要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因为,这一切,都是妈妈用她的一生,为我们换来的。

这段往事,如同一幅褪色的老照片,静静地躺在记忆的深处,提醒着我们,那份来自母爱的伟大与无私,是任何岁月都无法磨灭的印记。

 

作者:蒙炳光

单位:望谟县史志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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