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急匆匆地走了,突兀地冒出来冬天。浸骨的寒不由得人从头到脚,每一寸裸露的肌肤立挺挺的颤栗。冬天的样子——大概是孩时厚厚的一身衣物包裹着冻伤的耳廓、手背、脚趾吧!
农村长大的我久居城市数年,已经快忘了冬天的样子。细细地按照长大的时间线回忆起来,倒是有些许奇怪。没想到随着年龄的增加,不同年龄段能想起的关于冬天的点点滴滴反而是更少的,更多的记忆还是儿童时的样子,这让我久久难以平静。生物学有一个结论——掌管人记忆的脑细胞随着时间更新,时间越久,能回忆起来的记忆越少。可我能想起来的记忆却又是真真切切的相反。
小时候的冬天是从上学日开始的。五六点的早晨,太阳尚未升起,屋内外一片黑暗。兄弟姊妹三个人在公鸡打鸣声中醒来,洗脸,吃饭,背起书包,打上手电筒沿着大马路奔向七八公里外的学校。冬天的早晨,有时候是没有结冰的水田,把手伸进水里也感觉不到冷;有时候是铁马鞭覆着一层冰渣子的大马路,一脚踩上去,嘎吱嘎吱的,田里的水面也有一层浅浅的冰,通红的小手摸上去,滑溜溜的冷。不上学的周末是不用夏天一般做完农活才回家弄早饭吃的,一睁眼天已是大亮。吃过早饭,收货红薯时是从上顶往山脚一小背篼盘着红薯;农闲时是牵着老黄牛沿着干涸的小溪流慢悠悠闲逛;偶尔三两个小伙伴在大马路上沿着卡车轮胎印滚着大铁环;幸运时跟着长辈上街赶场,眼巴巴望着小贩手中的‘香艳’零食,以求的长辈‘垂爱’。
接着的冬天是坐在教室里上课,一周一周的重复着。稍有深刻一点的记忆莫过于中午和傍晚下课食堂路上的‘滔天人流’。体育课提前下课的,早早在食堂窗口排起队的同学是最能清晰地听见天桥上的洪水声,定时响起,先是断断续续的一两声,频率接着加快,再接着轰隆隆的响声由远而近,将刚刚报的菜名声淹没在其中……十多分钟后,又在一瞬间恢复的平静,只能不时传来一两个姗姗来迟的同学的谈话声。
再接着冬天就是周末蜗居着四个人的宿舍。四个人先后醒来,不约而同静默着,捂着被子玩着手机。十点五十左右,一位勇士大喊一声,顿时气血喷涌,起身几秒钟裹好了衣服,再洗个脸,梳妆打扮。饥饿难耐的难兄难弟结着伴来到食堂,一份5毛钱的米饭,再来个一素一荤,顺带给卧床的室友打包一份,有时还需要在小卖部买点瓜子、豆干、饼干、雪碧之类的。遇见天朗气清之日,几个人排排坐在中心湖边晒着太阳唠嗑,再晚点网吧几连坐到次日天明。
再后面的冬天好像就是去年、前年,每天上下班的拥挤公交和开着空调的工位——一年四季一个温度的工位。所以这是不配叫做冬天的,从它们抛弃了刺骨的寒开始。至今,仅剩唯一的冬天气息,大概是每天一睁眼转动身子时,整个人一刹那所感受到的寒气,和着以前一个样。其他的,还有…嗯…还有什么?什么也没有了!大抵也只剩下早晨的那一丝寒气,只是惊恐未来的某一天连这一丝寒气也没了。或许某一天用上了空调、用上了电热毯,冬天最后的一丝气息也将彻底消散。
到如今,年龄越大的我,究竟是要追求什么?重复的混着每一天罢了。我还是久久难以平静,却又无可奈何。今年冬至至今,都不算太冷,断断续续的几场雨也没有让冬天露出它的威严。两件衣物应付着,和着深秋没有任何变化。
然而就在今天,就在昨晚一场淅淅沥沥的冬雨后今天。至少是在此时此刻的上一秒及其之前,我都以为冬天离我很远,就像‘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一般。下一秒,我却从柜子里拿出了秋裤毛衣,三秒钟不到套在了身上,寒意在随后的几秒里消散,如同夏天雷雨的天空刹那间放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