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裴 阳：IDEAS研究助理，莫斯科大学社会结构、社会制度与进程专业博士生
余 霄：IDEAS政策研究室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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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介绍
能源转型是绿色经济转型和应对气候问题的关键之举，同时也是技术研发与学科进步的重要过程。1980年起，可持续发展的概念开始在国际层面上被提出[1]。此后，可持续发展和能源问题被正式纳入全球发展与治理体系中被讨论和研究。商务部国际贸易经济合作研究院研究员周密指出，随着能源技术进入快速发展阶段，2024年以后其将可能成为世界经济发展重要的支撑力量，但并非所有的国家都具备一定程度上的独力开发新能源的能力[2]，这关系着国际经济与政治秩序的走向与变革。因此，在能源转型过程中建立合作与发展战略就变得极为重要，是金砖国家近些年着重推动的关键项目。2006年，金砖国家领导人在俄罗斯叶卡捷琳堡首次会晤，并在能源合作尤其是石油和天然气勘探开采领域达成了共识。继2015年推出2030年议程、《巴黎协定》等全球倡议后，金砖国家启动了以“促进能源效率、可再生能源和能源存储领域的合作研究”为目标的能源研究平台。平台资助了包括太阳能、生物能源等在内的多个研究项目。过去10年，金砖国家持续关注并在可再生能源及能源转型上做出了重大努力，逐渐成长为一股强大的主导力量，推动着绿色能源研究和新能源技术探索等的持续发展，以及跨区域产业合作和全球经济新秩序的建立。
当前能源转型的主要目标是“脱碳”。然而，在仍然依赖着化石能源的今天，实现全面“脱碳”的马车仍需在漫漫长路上跋山涉水。2024年11月，第29届COP论坛即将在巴库举行，阿塞拜疆方面发布了本国的可再生能源开发的优势、进展和目标。该国主要的绿色能源开发包括风能、水能、太阳能和绿色氢气[3]。目前金砖国家的能源氢化主要包括低碳氢的制作、存储与生产，氢燃料电池的研发、应用与推广，加氢站基础设施建设等几个方向，涉及化工、建筑、电力以及交通运输等与民生问题息息相关的重要领域。但基于各国自身条件与优势，能源氢化战略在经济合作与发展、政策制定与推行、民生问题等上目标各异，影响各异。除绿色氢化战略外，核能开发也是金砖国家乃至全球普遍关注和重视的能源转型方向之一。能源转型大势所趋，也必将和已经在经济合作与转型、国际关系与秩序、社会民生与环境保护、技术发展与学科进步等多个方面产生了影响，且这种影响将是长期的，持续性的。但与此同时，能源转型也面临着发展瓶颈和困境。本文全面分析了金砖国家在能源转型领域的合作进展、战略规划、所面临的挑战与未来发展前景，旨在为读者提供深入的洞见，展现金砖国家如何通过互补优势、跨国合作与交流平台推动绿色能源产业发展，以及在构建安全可靠的能源合作体系中所扮演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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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摘要
◎能源合作促发展：新投资、新市场、新就业
一项合作战略的达成，往往同时兼具政治性和经济性，金砖能源转型合作除促进了各国力量的凝聚外，也进一步打开和拓宽了国际能源市场。以中东地区为中心展开的战略合作为例。2023年，巴西和阿联酋确立了新的合作意向。这次合作一方面为加强两国在能源转型相关多个领域的合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对两国邦交以及双方共同建立起高质量的合作伙伴关系有着深刻的积极意义。另一方面，本次合作共识的达成拓宽了两国的经济发展路径，使两国经济合作范围扩大化，打开了双方经济新市场。第三，将能源领域专业公司的力量集中在了一起，鼓励了同行业企业间的合作与交流，共同开发创新解决方案。此外，本次合作还推动了实现能源领域材料、产品和服务以及供应链和相关技术在两个国家的本土化，带来了新的投资和就业机会[4]。
此外，长期以来，金砖国家始终都在不断地探索和研究彼此在能源发展中的优劣势，以试图找到既立足于各国的实际国情又能达成共同发展的解决方案。例如，在2024年KEPT发布的《金砖国家：能源和气候能力发展分析》报告中，就分别概括和分析了巴西、俄罗斯、印度、中国、南非、埃及、伊朗、阿联酋、埃塞俄比亚9个国家的相关国情、能源三项指数（能源安全指数，环境可持续指数、能源平等指数）、能源开发与消费结构、气候承诺、战略调整及可能性预测，总结并给出了未来俄罗斯与这些国家在能源领域可以合作的前景性方向和具体建议[5]，一旦这些方案得以落实，就意味着新一轮投资风向和发展机会的到来。
◎“能源氢化”，深度脱碳发展进程加快
深度脱碳意味着必须在在最大程度上用其他的绿色能源替代传统化石能源。氢能“来源丰富，绿色低碳”，是当前可持续能源中最为稳定的，可广泛应用的二次能源能源，“对构建清洁低碳安全高效的能源体系、实现碳达峰碳中和目标，具有重要意义”[6]。能源氢化既能保障能源安全又能促进经济增长，被许多国家认为是实现深度脱碳和能源转型的重要途径[7]，也是当前金砖各国主要推进的能源转型项目方向和侧重领域之一。近年来，金砖国家陆续发布了氢能发展战略和计划。2020年，10个国家通过了氢能战略，其中就包括俄罗斯[8]。2021年11月和2022年2月，阿联酋与南非相继推出氢能战略方案。2023年7月，阿联酋基于原先在COP26上提出的氢能路线图，提出了新一版的《国家氢能战略》。2022年3月，我国国家发改委、国家能源局也正式联合发布《氢能产业发展中长期规划(2021—2035年)》，将氢能正式纳入能源体系[9]。目前，全球已经有超过30多个国家表示支持能源氢化发展战略[10]，一个有利于能源氢化全方面发展的大环境正在逐渐形成。
◎绿色能源产业扩张，世界经济体系变革迈进一步
获得能源对于未来可持续发展经济新模式的推进而言至关重要，各国对能源氢化战略的态度变化反映了绿色能源的乐观发展趋势以及世界能源需求的变化。未来，全球对除天然气以外化石能源的需求，尤其是对石油的需求增长将逐渐进入平台期，对可再生能源的利用度则将大大增加[11]，绿色能源产业将慢慢占据能源市场的头部位置，相关投资增加，新能源消费类产品和设备在全球贸易中的比重大幅提升，产业链得到扩张。这和如太阳能、风能等的可再生能源成本的大幅度下跌有很大的关系。与其他一些发展中国家不同，金砖国家经历了从环境盈余到环境赤字的快速转变，这主要是由于这些国家在过去的十来年，经济得到了快速发展。但同时这也是全球二氧化碳排放的重要源头所在，截至2022年各国约消耗了世界40%以上的能源[12]。在这种情况下，有必要实施特别限制碳氢化合物的能源政策[13]，又稳又好地迈向新能源经济模式。
◎优势互补，深化广化金砖能源合作
金砖国家拥有全球最大的原材料基地[14]，在能源领域各有所长。在能源贸易上，俄罗斯作为全球最大的天然气出口国，第二大石油出口国，第三大煤炭出口国，北极核力量第一位，发挥着巨大的作用[15]。作为全球重要的能源生产和消费中心，中东地区的国家如阿拉伯具有得天独厚的地理和资源优势。能源基础设施方面，“中印两国在风光电领域的产业链供应链居世界前列”[16]。印度的风电装机容量全球第四。除风电项目外，印度还大量投资和积极发展太阳能产业。能源生产和消费方面，巴西的水力发电量位于世界第二，同时也是世界第二大生物燃料生产国，“是全球生物质能行业发展的先锋”[17]。在巴西能源消费结构中，在生物燃料和废物利用一项上占比达28%。核电建设方面，“中国和俄罗斯在核电建设”上“经验丰富”[18]，南非和埃及的核电建设也颇有成绩。相比南非，埃及的可再能源发电量更高，在非洲国家中排名第一。在阿联酋和埃塞俄比亚的发电结构中，天然气占比最高[19]。在替代能源开发上，我国拥有丰富的风能和水能储量，某些地区在地热和沼气方面也有着不小的潜力。
2024年6月，普京在访问越南期间指出“能源领域是伙伴关系的战略领域之一”[20]。借助优势互补的条件，对金砖成员国达成更多更广泛的双边、多边、乃至与世界其他国家的跨区域合作十分有利[21]。以中俄为例：在俄罗斯进出口总额中，中国是金砖国家中所占份额最大的国家，进口上占总额的38%（从中国进口包括电机、设备和交通等类产品），出口总额上占到了20%，（主要向中国输出矿物燃料和石油等能源类商品）[22]。中俄双边互通有无，对双方发展助益颇多。金砖国家在能源领域的“先天优势”既是深化广化金砖能源合作的基础，也是形成稳定可持续的金砖绿色能源产业合作与经济发展新模式的必要条件。
◎金砖国家实力与国际地位提升，稳定可持续的金砖合作新模式逐渐成型
金砖机制启动以来，各国已在不同领域以不同的形式广泛展开了双边与多边合作，积极地探索可持续经济发展的新路径，构建起金砖国家能源产消联盟。在此过程中，各国经济实力以及国际地位得到提升的同时，金砖内部国家间的经济联系和政治紧密度也不断得到了强化，金砖组织在国际社会的形象和地位。近三至四年，各国能源合作的项目颇多。2021年11月，俄罗斯和阿联酋签署达成合作意向，共同开发氢能。议定包括气体液化、氢气储存和运输设备的设计和建造，以及国家和国际标准的制定在内的主要任务[23]。2023年11月28日，巴西和沙特阿拉伯签订协议，成为能源转型合作伙伴。协议涵盖了包括石油、天然气、电力、可再生能源、能源效率、石化和氢能等广泛的战略领域[24]。近日我国企业也就氢能开发与阿方达成了合作共识。政治稳定是一切跨区域和跨国发展与合作的前提。这样的合作落实得越多，金砖国家在能源转型上就可能越快地取得成绩，从而缓解自然资源压力，并促进各国的能源独立。能源转型做为金砖国家之间稳定的连接要素之一，通过以跨国合作的形式增强了金砖组织内部国家的互动粘性和关系的稳定性。金砖国家长期稳定合作伙伴关系的建立又反过来促进能源转型以及可持续经济的发展。
◎低碳交通、绿色城市建设进入新阶段
全球气候变化被视为是“对社会和国家的生存基础提出质疑的全球威胁”之一，对此金砖国家一直在努力不断提出和尝试新的环境保护方案，在能源领域，主要致力于绿色能源的开发和生产技术的研究与应用。在去年11月巴西与阿拉伯达成的协议中主张了循环碳经济和技术对减少气候变化影响的重要性，主张通过碳捕获、再利用、转移和储存等措施，以减轻环境破坏[25]。尽管如此，距离实现城市“脱碳”仍然需要不短的时间。进一步提升清洁能源生产技术的成熟度是目前能源转型面临瓶颈的关键一环。以氢能生产为例，当前氢能的制造方向主要有三个，即灰氢、蓝氢和绿氢。从可持续发展和绿色生产的角度来看，生产和应用绿氢显然是最优解。但就总体来看，中国制氢路径以煤制氢为主，全球制氢路径以天然气制氢为主[26]。
目前城市建设中的氢能主要应用于交通领域。电动汽车技术，尤其是最关键的电池技术的发展，如氢燃料电池，是推动绿色交通发展的一大重要推动力量。汽车产业低碳化是绿色城市公共交通事业低碳化的关键一步，也是运输经济低碳化转型的关键一步。相关技术的发展既对传统汽车产业链形成了巨大的压力，但也是推动绿色公共事业发展，绿色城市进入新阶段的必要之举。政策支持是绿色城市建设的重要动力来源。多年以来，金砖国家于世界各国在绿色城市建设的路上都将实现交通“脱碳”作为打造低碳城市的重点项目来推进。许多国家都宣布了要停止内燃机汽车的新政令，在德国和印度分别宣布“2030年起停止生产内燃机汽车”[27]、“汽车销售仅限电动汽车”[28]，英国和法国也将于2040年起，全面停止内燃机汽车的生产和销售[29][30]。近些年来，我国也在大力推行电动汽车的更新迭代。
◎多元功能跨国能源合作与交流平台推动能源转型走上正轨
自环境恶化问题引起世界关注以来，关于在多领域构建可持续发展模式的相关研究被世界各国普遍关注。基于广泛的政治支持和投资引流，企业、大学和研究中心等在能源领域的联合研究得到了鼓励[31]。各种与之相关的国际论坛及会议平台被设立起来，开展了不同主题和内容的国际交流活动，对能源合作和技术发展上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在2022年于北京举办的首届金砖国家能源合作论坛上，金砖国家工商理事会中国分会成员、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公司董事长戴厚良从平台功能的角度指出了共建共享金砖国家能源信息平台在能源技术领域的积极意义。基于“金砖国家能源信息平台”，首先可以促进“能源政策、信息、案例、合作项目的交流共享，拓展能源合作机遇”[32]。借助平台提供的交流机会，可以不断“巩固金砖国家合作机制，拓展市场，增强发展动力”[33]。同时还可利用平台“定期发布能源政策、市场、技术研发与重大项目进展，持续充实《金砖国家能源报告》等内容，努力提升金砖国家能源领域开放和多边协作水平，深化全方位多层次合作，共同参与全球能源治理，形成发展融合、利益共享的多方合作环境。把金砖国家能源合作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利益，加强相关政策体系、基础设施建设和促进技术成果转化应用的基础理论研究”[34]，推动加快各国能源转型改革的步伐。
在动荡的国际局势下，各国都需要更快地实现从生产主权到技术主权的转变，掌握一定的主动权。在以课题研究为纽带的国际交流平台上，开展能源战略与规划沟通、论坛研讨、案例分享等，加强了智库间地联合研究与交流[35]，为各国技术上共同进步提供了可能。
◎能源竞争战略化，孕育世界能源安全体系
随着金砖国家在能源领域的合作，各国基于自身能源优势成长起来的相关产业也被带动着发展起来，产业链与供应链间逐渐形成了联通互动通道，这对进一步细化和完善金砖国家合作体系提出了新要求：构建安全可靠的金砖国家贸易结算体系，维护各国能源安全。
在向绿色能源的过渡阶段，经济产业链与供应链同时也在逐步转型。金砖国家能源合作新模式的达成凝聚了多方力量，打破了原先的国际贸易体系，旧的能源地缘政治纽带被切断，绿色金融将可能成为新的经济增长点，大国竞争的焦点逐渐转移到低碳技术价值链（新能源技术研发、低碳能源生产和应用等）的控制上[36]。能源竞争战略化关系着国家竞争力、经济发展、能源主权甚至国家安全[37]，全球势力格局面临重新洗牌。尤其是对于那些在经济发展商严重依赖传统化石能源的地区和国家而言，能源转型实际上带来的挑战是非常艰巨的。这些地区和国家经济结构单一，一旦能源转型，当地经济赖以生存的基础就会被瓦解，随之二而来的就是一系列社会问题，甚至可能影响当地的社会稳定。
在当前日渐复杂的世界金融背景下，金砖国家要想谋求稳定和平的能源转型，必须尝试推动构建形成世界经济新秩序，打破逆全球化和贸易保护主义，发展国际贸易，进一步“去美元化”，以减少依赖单一币种结算对能源合作安全的影响[38]。这就意味着金砖各国在发展自身实力，提升国际地位和影响力的同时，必须积极研究、探索和寻求与其他各国进行跨地区联合发展的可能性，建立更为深厚的利益共同体，一方面缓解因过度依赖以及获取化石能源导致的地缘政治政治紧张局势，另一方面则要通过建立大量的能源合作战略逐步构建起世界能源安全体系。
尽管近年来，金砖组织内的各个成员国分别和在总体上都已经取得了一些阶段性的成绩，但这主要得益于可持续能源成本的大幅度下降，和基于政治支持与政策引导[39]下投资的增加。绿色能源的研发与应用得以推动和深化的同时，也牵动了传统能源产业与之相抗衡。且世界能源消费结构整体上依然以传统能源为主。金砖国家，尤其是中国，在能源消耗结构中石油产品、煤炭和天然气等传统能源的消耗占比极大[40]。能源全面转型并不能被看作是简单的能源替换，须大规模改造甚至重建大量的基础设施，且牵涉一系列的相关部门和企业，能源产业链要改组，工业体系要重塑，是整个能源系统的大换血。如何将平稳实现可持续能源过渡和转变为世界能源消耗来源的主力，是能源领域目今乃至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必须攻克的难题。
金砖国家与俄罗斯间进出口结构[41]
注：参数适用于 2022 年（除非另有说明）
数据来源: МЭА, IRENA, EIA, Всемирный банк, «РИА новости», BRICS Joint Statistical Publication, Trade ma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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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 稿 : 裴 阳、余 霄
编 辑 : 陈焱婷
核 稿 : 杨蕙菱
审 稿 : 余 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