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蒙古】斯琴别立格|祥泰隆在阿拉善的兴衰史(二)

文摘   2025-01-07 07:06   内蒙古  

作者:斯琴别立格|内蒙古


【内蒙古】斯琴别立格|祥泰隆在阿拉善的兴衰史(一)



三、 祥泰隆的组织机构

祥泰隆在董得峰、董振镛两代人时,为独资经营。到光绪年间才开始吸纳外姓人股份,历任掌柜和职员也积累了一些人力股,虽然实行了总管由股东公推制度,但始终为董得峰后人出任,他人无缘染指。

祥泰隆的每个人力股同财力股同值,号内掌柜按常规持人力股一股,职员、伙计如长期忠实地在号内从业,足以信赖,且有才干,可经总管批准,允许持人力股若干,俗称“顶生意”,每股为十厘,凡持人力股者,都是股东,和持银股的东家结成了利益共同体。总管即全体股东的全权代表。祥泰隆的伙计称“伙友”,分为“俸伙”和“辛伙”,“俸伙”即不持人力股的伙友,每年可拿30两白银的“薪俸”,“辛伙”即学徒期尚未满的伙友,没有薪俸,只按号规吃穿在铺号,逢年过节或遇号内有喜庆,掌柜给点赏银。

总管平时在老家平遥居住,每到三年结账期时,需提前半年到号,主持结账分红,调整人事,修订号规,平时号务由掌柜全权负责。

祥泰隆总号设在定远营,并附设门市部1个,在阿拉善旗的8个苏木(区),各设分号1个。对宁夏隆泰裕和广发店,除持有5个银股外,由其独立核算经营。

总号设掌柜1人,有时设二掌柜1人,负责全盘号务,管账(总会计)1人,管账先生(会计)1人,记账员2人,库房管理员2人,跑外柜2人,“学年轻的”(辛伙)20-30人。门市部有掌柜1人,管账1人,跑外2人,买卖牲畜1人,伙友2-6人。

设在8个苏木(区)的分号,各设掌柜1人(不一定持有人股),管账2人,负责四路(东西南北)业务的伙计8人,每路2人,去各“巴嗄”(相当于村)销货、收购、要账。学徒6-10名,由伙计带领学蒙语、业务。

8个分号各有牲畜场1座,由1名有放牧经验的中老年人负责,雇用放牧工若干人,多为甘肃省民勤县人,不写合同,年薪40---50银圆,吃铺号穿自己。

担任掌柜、管账、管库的人,多为东家的亲戚或亲信。例如:赵廷斋是董振镛的亲戚,为首任大掌柜。继阎清龙(字友天,平遥北城旗杆街人)之后出任总号最后一位大掌柜的李光清(字味泉,平遥北城甜水巷人),是总管董枢的内弟。光绪年以来,也不乏从伙友出身,有经验、有才干者中擢升的掌柜。例如,光绪年间的掌柜赵启让(平遥阎良庄人)就是由伙计熬上来的。冯岐凤(平遥南城人)年轻时在分号当牧工,后回总号当伙计,虽才干稍逊,但多年来经验丰富,忠信有余,不但擢升为掌柜,还和股东董书昌(字丹臣)结为儿女亲家。祥泰隆的历任掌柜还有霍根元(平遥胡村人)、侯汝楫(平遥洪堡村人)、郭殿魁(平遥东源祠人)、王应通(平遥道备村人)等。

祥泰隆营业执照

(阿拉善左旗档案馆藏)



四、祥泰隆的经营管理

祥泰隆规模宏大,分号分庄遍及全国,在经营管理上有一套严密的经营管理制度,即号规,主要内容有以下几点

(1)凡本号股东,不论人数多少或股金大小,只能公推总管(股东代表)一人全权负责。总管只有任免掌柜的权力,无权参与具体号务管理,包括人权、财权。

(2)每3年为号内结账分红期,届时总管应提前半年到号,听取掌柜报告任期内资产负债情况。根据掌柜提请,结处特殊事务,调整人事安排,然后主持分红,如有亏损,总管全权处理债权债务。

(3)号内员工根据其工龄、表现、贡献等需顶人力股者,或需增减人力股额者,须经总管批准。一般大掌柜顶头股(10厘),二掌柜7--8厘,新顶人力股的员工从1.5---2厘开始。每逢结账期,要对所有持人力股者进行全面德才考核,论功过而增减,以激励全号同仁爱号敬业的进取性。

(4)所有股东,不论其持股多少,一律不得干预号内事务,有特殊事情也必须由总管和掌柜协商解决。

(5)股东们一律不得到号长支短欠,如遇婚丧嫁娶、天灾人祸等特殊情况,须写申请,详具情由,由掌柜决定。总管也不例外。

(6)总管任命掌柜,必须从号内同仁中提拔,选择从小在本号出徒,长期爱岗敬业,严守号规,无邪恶嗜好,可以信任者担任。掌柜在任期内不得离号,2.5年后,总管到号,交代清楚后,可回家休假半年。

(7)结账分红,3年为期,须先扣除20%的“厚成”(公积金),作为企业扩大经营的预备金,或作亏损时垫补。同时,股东分红后,还要按各自所持股数,按统一比例,返还一定数量资金,列入固定资产,名曰“倍股”。顶人力股者去世后,顶头股者家属可顺延参与3次分红,5厘以上者2次,5厘以下者1次。每次分红,盈亏多少不一。民国二十八年(1939),每股红利白银3000 两,而董枢担任总管期间,红利曾经高达每股5000两白银。

(8)对号内同仁工作要求从严,生活待遇从优。顶人力股者实行供给制或半供给制。无人力股者,吃铺号、领工资、限额供穿。年薪一般中等者为30---50银元,有特殊情况可超支,号内同仁工作20年以上者,可退休领补贴,伙计每3年探家1次,假期半年,工资照发。

(9)祥泰隆的账目种类繁多,管理严谨。账务分门别类,记载详尽。号内发生的一切经济行为和现金、实行收支,都记录在案,保证了管理制度的畅通执行,促进了企业的发展。

祥泰隆银票秘密号码



五、祥泰隆的经营特点

祥泰隆在阿拉善草原之所以能维持233年之久,除了其严密的管理制度之外,它的独特经营方式也是立于不败之地的主要原因。其经营特点主要可归纳为以下几方面

(一)资金独立运转,发放代金“银帖”

祥泰隆资本雄厚,而且通过分红“倍股”“厚成”等措施,不断进行扩大再生产,除偶尔短期周转外,一般不借外债,依靠自身资金独立运转,不断增强对市场波动、金融风险的抵御能力。并且,每年发放代金“银帖”,流通使用。这种方法,既减轻消费者携带硬通货的不便,又是一种长期无息集资行为、转嫁风险及扩大自身硬通货储备的行为,实际上是较早地使用了现代经济的纸币形式,足见其经济发展的超前性、先进性。

(二)上拉官府人情,下适蒙民习俗

为了能在定远营长期立足扎根,祥泰隆十分注意当地“入乡随俗,走府地随府礼”的礼俗,采取多种形式,利用多种渠道,加强同王公贵族、地方官吏的关系。逢年过节,或遇王公官员有婚丧嫁娶、生儿添女之事,必派干练之士携厚礼登门敬贺。春节期间的酒席宴请,上至王爷,下至一般官吏,无一疏漏,个个酒足饭饱,尽乐而归。如此二十余日,其他商号岂敢攀比。

民国七年(1918),祥泰隆曾和当时的阿拉善旗札萨克(王爷)达里扎雅合资开办“乾锡永鸿记茶庄”,投资白银三万两,双方各半。经营的砖茶是蒙民的生活必需品,该茶庄有王爷做东,实际上已垄断了茶叶生意,他人谁敢与之相争,几十年里祥泰隆在茶叶生意上获利甚巨。

祥泰隆还对旗府官员优惠借贷,既无利息,又无限期,随用随借,从不登门讨账,个别确有困难无力归还者,则将其借据密送府上,消其不安心理,使借者常有以涌泉相报的感激之情。众官吏如此受惠于祥泰隆,自然就都成为祥泰隆的保护神了。

然而,拉拢上层是手段,追求利润是目的。祥泰隆对普通蒙古族牧民,也根据其生产方式、生活习惯,采取了许多与之相适应的,牧民们喜闻乐见的特殊经营方式。

第一,赊销预付,秋季结账。祥泰隆根据蒙古族牧民春贫秋富的特点和淳厚诚实的民风,尽量提供方便,把生意做活。牧民们来总号门市部买货,多是赊销记账,只记品名数量,不记价格,欠账不计息。秋季到来,羊毛、驼绒收获,牛羊牲畜长成,即以物顶账。各分号的销货也是根据社会调查和多年经验,报总号通知各外庄采购。早春二月,总号将货发下,各分号负责“东西南北”各路业务的伙计,携货物送往各“巴嘎”(村)牧民手中,不收现款,不计脚银,记账后还要询问下次需带什么货,以便采办。这种经营方式,对于长年过着游牧生活的牧民来说,真是太方便了,皆大欢喜。秋季收获后,也是由送货伙计下去收账,以物折算。至于双方物品价格,事先都不说明,收账前才由商号和“巴嘎达木勒”(村主任)协商,由达木勒宣布。看似公平,实际巴嘎达木勒平时常吃商号宴席和受礼,届时商人不公平地定价,他也就顺水推舟做人情了,何况有的分号还有官员入股。

赊销账上不但记牧民姓名、面貌特征,连其直系亲属也详记在册,而且有王府做后盾,谁敢逃账。每年秋季结算时,难免有个别牧民的少量欠账确实无力偿还,祥泰隆即当众宣布核免,赢得蒙胞的感激和赞誉。

祥泰隆为了维持信用,从不卖假货,即使假劣商品的利润率再高也不屑一顾,从外庄进货到销出,层层把关。


第二,热情待客、食宿免费。有牧民到定远营总号来购货,或参加每年八月初一“那达慕”大会,或参加八大喇嘛寺庙会路过这里捎货,祥泰隆都热情接待,还按蒙古族风俗献奶茶、奶油、奶食品、炒米和炸油果子,午、晚餐四菜一汤,上好白酒可以开怀畅饮。必要时,祥泰隆还摆上蒙民传统美味佳肴“羊乌叉”(羊背子),晚上招待看戏、打麻将,还代喂坐骑等,全部免费。临走捎货时,大开仓门,任君选购,不收现金,记上物品数量,秋后算账,受此厚待者激动万分,都赞美祥泰隆:“赛空白那!”(好极了!)庙会时,来号者少则三五十人,多则上百人,祥泰隆照样免费招待,其他商号望尘莫及。草原上的各个分号,也是如此厚待客人,所以在牧民中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蒙古族牧民豪爽好客,他们也以同样礼节招待祥泰隆的送货和收账的伙计,更不计较价格。看似“亲如鱼水”,其实是“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也是祥泰隆的高招。

不仅如此,由于阿拉善处于中、蒙、俄边缘接壤地带,所以历来许多过客,途经阿拉善时,祥泰隆都会免费提供食宿。据阿拉善历史博物馆展出资料记载,1925年邓小平从苏俄回国时,就曾在祥泰隆小住数日。
   第三,培养学徒,蒙语当先。祥泰隆每年收学徒10--30名,清一色平遥人,年龄15-20岁,身体健壮。三年学徒期内,除学会做生意、记账打算盘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熟练掌握蒙语和蒙古族风情习俗,否则,生意学得再精,也不予录用,或延期出徒,或另请高就,对任何人也不例外。

这种规定,保证了经商队伍的精干,克服了语言屏障,便于感情交流,容易入乡问俗,能更好地取得蒙民的信任,客户来号也不再有陌生感。

祥泰隆对牧民的服务是全方位的,即便你要的东西本号暂缺,也不会让你失望,立即派人到别的商号替你选购,代付款项,本号记账,包你满意而归。


每隔三年,股东要对掌柜及诸同仁、伙友评核一次,以便决定新顶人力股者和对已顶人力股者的份额增减。伙友们都来自平遥老家,相互都有暗中竞争的决心,有为父母争光的心理,使祥泰隆的经营管理人才不断脱颖而出,后继有人,生意越做越红火。

第四,丰年储粮,欠年抛售。阿拉善草原的人民,以牧为主,粮食不能自给,所以粮食营销大有利可图。祥泰隆有巨大的粮仓,可存粮300---500石(每石70公斤左右)。丰年时趁农民秋后急用款之机,派人到宁夏、甘肃产粮区,低价购入大批粮食,次年春荒或遇灾年时,高价抛售给牧民,再用秋后以物顶账的办法结算,获利甚多。

(三)努力救灾保民,保护消费市场

祥泰隆作为阿拉善旗经济流通的主宰者,牧民日用必需品,粮食、茶、酒、烟、糖、布匹的全部消费中,祥泰隆经营量高达70%,所以说这块消费市场也主宰着祥泰隆的经济命脉,彼此休戚相关。每逢大灾之年,祥泰隆在救灾保民中必居首要位置。民国九年(1920),阿拉善旗大旱成灾,大量牲畜死亡,牧民严重缺粮。祥泰隆竭尽全力,从全国各地购运黄米、小麦等2000余石,借给牧民群众,帮助牧民渡过难关,不但自身赖以生存的消费市场得到保护,还进一步赢得了民心,直到新中国成立后,许多老牧民还念念不忘祥泰隆的“恩德”。



参考资料:
1、《阿拉善旗历史简编》额尔敦巴特尔(手抄本)1979年9月
2、《内蒙古文史资料》第三十九期 《内蒙古工商史料》,从旅蒙商祥泰隆的兴衰史看阿拉善旗的社会经济变化,博尔济吉特·达遴,1990年12月
3、《巴音森布尔》杂志第47期,《祥泰隆的兴衰》,斯琴别立格,1997年P36--43页,蒙文版。
4、《旅蒙商祥泰隆账簿》(第一卷),布和宝力德、刘锦山,中国文史出版社,2023年11月
5、网络文章,从平遥古城看晋商文化(三)旅蒙晋商骄子——祥泰隆,文/董培良 董剑云
6、《阿拉善往事》(上中下)朝格图、宁夏人民出版社,2007.08

【作家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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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琴别立格,系阿拉善盟政协四级调研员,阿拉善历史地理研究者、作家、收藏家。编辑出版了《清代蒙古各旗札萨克和王公世集》《诗的阿拉善》《丝路驼铃》《阿拉善地名与传说故事》《阿拉善政协大事记》等阿拉善历史地理文化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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