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 Môme
1
大篷马车庇护着的过往,童年
好像风雨中一截飘扬的缰绳
战俘,流民,穿梭的灰色,当雨点
落下时,从口袋的破洞,我接过众神
微少的筹码
仿佛一座危楼,被魔鬼的欢愉摇晃
幽夜上的红灯,命这楼梯和绉丝显形
我恐惧那些台阶被军靴踏响,黑暗中
她用怀抱示意我。
蒂蒂娜,我一半的母亲,我全部的甜乳
湫隘街巷中,你淫荡的小调儿像风铃般扬起
很多年后,我想起你步伐的轻快,尽管人眼
如沉石,如深窖,可齑粉般的,我们的微笑
自顾自飞扬着,在悲重的磨盘上旋舞
这一天,阳光降临在被诅咒的院落
把女人们喉管映成一支支剔透的金笛
“不远处的岩石上……”,越过腹部秘道
毒火烧灼的山谷,振起群群勃然的黄雀
失去光亮的日子里,我常在循环的夜晚
想象德肋撒的形迹:双翅敞开,展示她怀抱
永远眉目低垂。曾经被玷污,但凭尘世
无法将她辱灭。
2
巴黎的绵雨,如此轻蔑
教训着裤边的光鲜
月亮映在轿车溅起的水塘,如下水道滚过
一枚被贫穷抛光的镍币
管谁呢,没有合适的舞台比得上脚下这块儿
青春是五月明媚的照镜,亲爱的
我们与流浪汉换一杯苦艾酒
3
那时我不识礼数,老爷们钱子儿和亲吻
缀如披巾似的,斜斜地耷拉在肩膀
甚至不愿将它们正上一正
他把我从湿答答的街边拎出来
一只被掐着脖子的小雏
在空气中扑腾着细细的脚杆
白日遗失的光源又一次融聚
未知像虱子爬满了帷幕
杰尔尼酒馆的夜总会,我的脖子和膝盖
被先生的打量朝两个方向拖去。
他们的手掌,合起又放下,又一次合起
越发欢快。在台上,我瞧见人群中的德肋撒
她的目光凝定我,起身推门而出
4
这些日子,呼声像突然长出的尾巴
一阵无忧虑的快跑时,它窸窸窣窣,低语
绊着我的脚步。
名片,名片……落座时,早有的一支香烟
自手边伺侯。世界,第一次敞开它的软心
包裹我。噩梦,从床榻边远去,接连几日
直至帆影也悄然无踪。偶尔,我打架
说癞皮话,那些土语叫先生们惊异,大笑着
驱走讨厌的吻手礼
我是这样的小家伙。
5
像异岸罂粟地里泌出的珠露
她蔻白的脸庞从射灯中显影
粗鲁的美音,他们的语言令人生厌
拉格泛铁锈味,托盘砸下落水狗似的烤肉
附庸而来的小姐太太,发蠢笑,嘴里
咂摸着:Chanson,chanson
发达的溢美,如一件劣质胸衣缠绕
紧些,再紧些;投足举手怎样?摇身成
想象中的女伶。接连欢呼中,她从舞会走下
缓步如蝉蜕,剥离自己姓名
6
至少不全是孤独。我喜爱您试探性的邀约
力士从拳台退场,学习着亲吻蝴蝶的尺度
您会小心移植地玫瑰,这灼人的刺
顷刻间柔化,倒伏成枕际的丝绸
观众在场时,我们用眼波,在噪音中
编织商籁。这独具的,心领神会的小游戏
就留下吧,将异国作为只容许二人的伊甸
我们的爱和孤独都充裕。
7
有什么东西搁浅了。命运的恶脸朝我浮现
我将目光,日夜固定在天花板的格间
我哀求:一针!最后的一针
意外携起手来,嬉笑着,在人群中朝我指点
光亮又重新被褫夺,退回童年
深不可测的阁楼。分离,分离,天使清数着
每次判决,也曾哀怜地
为我筛下金粉的转机。这一次
它的手停止了抖动,在床榻前
拍拍衣服离去。
8
度假,像美国人那样
去加州,别的什么地方,有椰林和灌木的大道
总之不要再是这片葬礼式的天空
成瘾的酒精在体内倒灌,还是有
一种寒冷,无法被抵御
关节逞强着,为衰老,发出齐簌簌的响音
仍有人送来玫瑰。委地如泥的
哀怨的精灵,我走到哪,它们跟随
恶狠狠的图钉,锥入般,提醒往日纷纭
化妆室内,经纪人们无奈起坐,叹气
他们的苦脸,提前吊唁起一张疯人的遗照
我竟痛恨起观众的到来。
9
宇宙仍然精密。只消看看
它调校过的水流,从塞纳河,到蔚蓝海岸
如此平叙的声调,包容各异潮涨潮散
例行祈祷,织毛衣,服药,一日三顿
天气好时,在绒毯和藤椅间
不为什么的发呆
日光流溢了,溅在带褶的棉裙
这曾经在唇齿间弹动的节奏
如今成为脊柱之上,跳而又跳的刺痛
我开始拥有回忆,像吝啬的财主
怀抱起一整个下午的虚空。
10
羽毛,黑色的羽毛,从那结队赶来的
雪片中坠落……
西蒙娜,听啊,你听,他们笑声多灵动
脸儿温暖,齐齐在梦中朝我回转
她的手,还在不断地缩小
先是动作,最后是温度
竟轻飘飘如一只麻雀,这十月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