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江
太原市图书馆报刊部副主任、馆员
第七章 安慰剂与治愈的信心
相对论中并没有一个唯一的绝对时间,相反地,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时间测度,这依赖于他在何处与如何运动。
——斯蒂芬·霍金
安慰剂一词源于拉丁语,意为“我愿意”。远在现代医学出现之前,很多心细的医师就意识到了信念在治疗中的作用。不过安慰剂效应这个说法是直到18世纪才出现的,它描述了那时医生的亲身经历——为了让患者安心满意而开出没什么客观医疗价值的药剂。医生们并不是觉得这样真的能治疗,大部分时候,这样做都是为了应付那些顽固的病人,顺便也带来一点病情缓解的假象。
后来,医生们注意到这种“骗人”的治疗方法似乎确实有些作用。那时,医生使用的通常不是纯安慰剂,而是被认为无不良反应的温和药物。这些药物会被稀释,起不到什么帮助作用,但也不会带来伤害。这是一个双赢局面:医生尽力了,病人更满意。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安慰剂效应研究的重点都是疼痛变化,因为这并不涉及实际身体改变,而仅仅是患者感知的变化。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一位名叫亨利·比彻的战地医生发现用来治疗受伤士兵的吗啡用完了,已经没有什么能帮助那些处于剧痛中的患者了。亨利不想说出这件事,而是将生理盐水注射给患者,并告诉他们那是吗啡。亨利觉得这或许能让士兵们好受一点,让他们挺到真药抵达。然而,士兵们的反应让亨利惊讶不已:40%的小伙子声称疼痛明显减轻了。
亨利后来成为一位著名的麻醉学家和医学伦理学家。他痴迷于安慰剂效应,对它进行了长达几十年的研究。从这个西部前线故事开始,70多年间已经有上百个有关安慰剂的研究证实了同一件事:安慰剂是有效的。
那么,什么是安慰剂?它会引起真实的生理变化吗?还是说,安慰剂效应只是幻想?
许多医生认为,安慰剂效应仅仅是对病情缓解的渴望所引发的相应生理反应,并不能真正改变生理或疾病进程:你想要好起来,所以感觉上就好起来了。哈佛大学的泰德·卡普楚克是一位资深的安慰剂领域专家,通过研究他得出的结论是,安慰剂是一种经常被低估和误解的惊人强大力量。安慰剂会引起体内真正的、可测量的生理变化,包括心率、血压、大脑生化组成,甚至是像帕金森氏症等神经系统疾病的病情。
那么,是否有过与自发缓解案例显著相关的安慰剂效应案例呢?答案是,有的。而且深挖安慰剂效应研究,你会发现许多这样的离奇故事。
此外,还有一个关于安慰剂的惊人真相:即使你不相信它,它也可能有效。
在经典安慰剂对照实验中,被试参与者仅知道他们有可能会服用安慰剂而非真正的药物。而在一系列变体研究中,研究人员则会直截了当地告诉参与者他们一定会接受安慰剂治疗,然而参与者的健康状况依然会得到显著改善。
什么?我曾以为安慰剂疗法的根源是信念,这一发现让我陷入了迷茫。如果安慰剂是因为信念才发生作用,那为何明知自己服用了安慰剂的患者仍然能够从中获益?这是否意味着信念并非治愈的重要影响因素?
信念这个词通常指的是思想和决策,是意识的运作方式。但作为一名精神科医生,我清晰地知道信念可以被划分为不同的类型和等级。有些信念是人们能够自行决定的,比如谁都可以通过主动相信某些事情来定义自己的身份,决定对待人生的态度,有些信念踪迹飘忽,还有的信念根深蒂固,在一个人年幼的时候就被不知不觉地刻进了脑海。每个人都是复杂的信念集合体,父母、师长、朋友和游乐园的同龄人都影响着我们的信念,对或愉快或痛苦的各样经历的解读方式也影响着我们的信念。然而,这些信念几乎没有被仔细考量过。
人类有一种重要特质,就是无法辨识自己的真正信念。哲学家保罗·提里奇曾说,每个人都有一项终极关切,人们会围绕它度过一生。作为精神科医生,我发现人们真正的终极关切往往与其笃信的不同。比如,一个人认为自己最在意家庭责任,但深入观察就会发现他最在意的其实是财产安全、维持体面或者得到父母的认可。是的,人类是复杂的生物,我们并不擅长看清自己的真实想法。
有研究人员认为,安慰剂效应的某些特质涉及更基础的信念体系,一种在很久之前就被写进头脑和身体中的体系。它与“关心行为”有关。一个人即使知道自己吃下的是安慰剂药片——药片里的化学物质没有帮助,服药后还是会好转,这是因为他感觉自己被人关心了。人们习惯于将特定体验与治愈和恢复联系起来,这种体验可能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在分发药片,可能是医生办公室里消毒酒精的气味,也可能是躺在检查床哗啦作响的干净垫纸上。人们的大脑知道,从逻辑上讲吞入体内的药片是无效的,但是更深层的潜意识感觉得到了关怀,所以身体做出了响应。迈克尔·波兰尼是一位有化学家背景的哲学家,他称这种现象为“隐性知识”。隐性知识与显性知识不同。如果显性知识是你向人解释更换自行车链条的方法,那么隐性知识就是你骑上车离开了。你不需要思考如何骑车——只要去做就可以。
自发缓解成功案例的主人公帕特里夏·凯恩就曾特别强调,在她早年见证了妹妹脊髓灰质炎的康复后,就一直知道任何时候都要心怀希望。她的话让我回忆起了自己的童年。我的成长环境僵化而教条,随着逐渐长大,我提出的问题越来越多,也渐渐远离了家庭给我的信仰,转而投入科学的怀抱。我曾认为信仰是阻止我看清世界的障碍,但现在意识到,信仰本身并不是天生有害或有益的,你信仰什么才是重点。
医学界对所谓安慰剂效应的广度和深度仍然没有清晰的了解,但我长期以来的研究表明,有时候安慰剂效应的影响远超我的想象。当然,有时人们感觉好转只是因为期待好转,感知和体验在大脑中相互作用的方式令人着迷。但有些时候并不仅仅如此。我们应该知晓并关注这些特殊情况的存在,因为其中正埋藏着下一次科学发现的宝藏。信念导致身体生理变化的故事一再上演,而我长期研究的自发缓解无疑是这些故事的高发之地。也许那些案例中的人们更习惯于接纳被医治的信念,或者能够重建自己的基础信仰体系,重塑自己的核心信念与身体。
不可否认的是,我们所有人都具有自己尚未察觉的基础核心信念,它们或许决定了康复能力。但是要如何发现并厘清那些可能限制我们康复,甚至带来伤害的信念呢?
有人会把信仰体系与神(不管我们信不信神、信什么神)和世界的运作方式联系起来,但对于自发缓解的信仰并非如此——你不需要进行什么祷告,甚至不需要是它的“信徒”。我们讨论的是更深层,甚至潜意识的东西,是你对生命、自我、宇宙、周围人群在意识和潜意识中的真正看法,是你笃信的可能与不可能。从塑造了所有其他表面信仰的深处根源来看,你认为自己的价值是什么?展现宇宙的仁慈或残酷吗?你重要吗?你的生命重要吗?当谈及信念在治愈中角色时,最重要的问题可能是:你认为自己是谁?
书名:《自愈的概率》
作者:[美]杰弗里˙雷迪杰
出版社:上海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3年9月
页数:351
定价:59.80元
ISBN:978-7-5439-8833-0
索书号:K392-49/1034
馆藏地点:自科借阅区;网借书库(成人);2020年之后新保存本社科阅览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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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稿审核 ▏张瑞峰
录音剪辑 ▏张瑞峰
思维导图 ▏张茹
配图设计 ▏郝雨欣
本期编辑 ▏阎雪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