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韩映
编辑 | 肖晓兆
五个尖尖
在12岁小学生潘乐凯的想象中,它长着五个尖尖,尖尖上住着会魔法的外星人,可以把兔子变成小狗。在内蒙古四子王旗的草原上,这颗星夏天“很闪很闪”,冬天就没那么亮了。潘乐凯的爸爸出去打工,夜里十一二点才回来,他不敢一个人睡,怕有鬼怪,就躺在床上看外面星空。
9岁的赵嘉然喜欢坐在爷爷电动车后座,抬头认星星。放羊的爷爷教过他,北斗七星是个瓢,南斗六星是个勺,西斗一圈一圈围着像小鸡,东斗像梯子。北斗和南斗最好认,一年四季都看得到。西斗在午夜过后才出现,冬天很少见。
每天往返学校的路40公里,冬天黑得早,下很厚的雪,要骑四十多分钟。赵嘉然就缩在爷爷身后,讲自己对星星的想象——上面有几只白色小兔子,要在那盖一间跟家里差不多的平房。星星、山的走势、水沟……都是爷爷的路标,走到六七米宽的一条雨水冲成的沟,说明离家就只七八分钟了。
父母离异后,赵嘉然一直跟着爷爷奶奶生活。父亲打零工,有时去外地干活,钱紧巴巴的。一学期九百多块午餐费,他家常常交不上,老师记得他有回拖了一个月才补齐。另一次,爷爷出门放羊,奶奶在家不小心摔倒,赵嘉然独自照顾奶奶,直到爷爷回来。
没有摸到“五个尖尖”,潘乐凯觉得是坠落过程中掉了,他更想飞到星星上,去看看到底有没有尖尖,然后站上最高的一个,问问住在那里的人,当地的特色食物是什么?
参观北京天文馆,是四子王旗87名小学、初中生天文科普公益研学活动的第一站。对大部分成员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到天文馆,看见真正的天文望远镜。
熟悉的,陌生的
老师王静蓉记得,那是今年初,生前很照顾她的继爷爷去世了,李舒见谁都怼,说同学“连这种题你还不会做”,得罪了不少人,开始被孤立。王静蓉还发现她上课犯困,后来才知道是玩手机玩到半夜,她跟奶奶说是准备朗诵比赛,成绩也从九十多分掉到八十多。
李舒父母离婚后,她就没怎么见过母亲,父亲常年在外地打工,只有过年和开学才见得到。她从三岁起就跟着奶奶和爷爷生活,王静蓉记得这个女孩一年级的时候,看见老师的笔没油了,立马拿出自己的,“特机灵”。
今年六一,好几年没见面的母亲来看李舒,带她出去吃了一餐。她感到少有的开心,说不清是什么原因,“莫名有种依赖感”。不过母亲已经再婚,父亲也有了女友,见面次数极少。夏日夜晚,李舒总是独自一人,在院子里数星星,有的大有的小,数着数着就晕了,但这是她的娱乐。
“这颗陨石是明代正德十一年,一次陨石雨中降落到地球的,重680公斤。”8月19日在天文馆,听到讲解员说到这里,李舒突然有了兴趣。她主动凑到讲解员身边,听完全部介绍——没想到只一个人差不多大的陨石,却是好多同学加起来的重量。
这是加拿大作者特伦斯·迪金森写在书里的一段话。对一群几乎抬头就能看到星星、最熟悉星空的孩子来说,这些知识和概念却遥远而陌生。
李舒之前做过飞行器模型,但是对怎么到月球探测、环形山形成的原因不太清楚,听完了全部一个多小时的讲解,她第一次知道了飞行器为什么会设计成那个样子。
87个孩子的带队老师之一王静蓉,也曾像他们一样,二十多年前,在夏夜跟小伙伴躺在铺开的麦粒堆上,看不同形状的星座,连线北斗七星,听老人们讲怎么判断方位。大学毕业后,她考上特岗教师,回到家乡,成为四子王旗第五小学数学老师。
学校在城乡结合处,王静蓉骑车半小时就到村庄。班里三十多个孩子,大半是附近村子的留守、单亲儿童。为了上学方便,爷爷奶奶就带着孩子在学校附近租一间平房,放假时回村。
每次开家长会,二十多个都是老人。教室在三楼,有的老人腿疼,要人扶着才能上楼。老人辅导不了作业,甚至不知道孩子写了没有,而班上有几个家在镇上的,家长不仅会向她了解班里排名,还会提前谋划小升初。王静蓉见过农村的孩子对着星星许愿,希望可以跟爸爸妈妈经常在一起;也有孩子命题作文“我的妈妈”写成“我的奶奶”。
女生李舒的奶奶,对她的学习十分在意,但没有什么方法。王静蓉和她沟通,孩子作业没完成或成绩下降,她都是大骂“回来打死她”。李舒虽然不开心,但她理解奶奶——在被同学孤立的时候,奶奶非要去跟老师告状,替她讨说法。
在王静蓉的班上,许多孩子都像李舒一样说,奶奶是自己想要守护的人,“我(长大后)想要在旁边默默保护她,也不让她知道”。
和87个孩子一起追星星
做科学指导两年多,马萧萧尽量避免提到晦涩专业的天文词汇。讲地球在太阳系的位置,她会说“我们如果要给地球写一封信,要寄到哪里呢?”“地球还有很多邻居,都是谁?”
在设计月球车的环节,不少孩子令她惊喜。
一个低年级梳马尾辫的女孩做了一个毛毛虫造型的月球车,可以遁地,遇到危险的时候就躲进环形山里面。“虫子”尾部还加了一块红色太阳能板,用来获取电源。另一个孩子给月球车安了一双翅膀,希望在遇到陨石撞击时,能瞬移到安全区域。一个高年级孩子则把月球车外部装满木棍和太阳能板,对抗月球上的极大温差。
她在当时没有机会走进天文馆、阅读科普书,探寻自己的疑问,好奇心随着长大慢慢黯淡。马萧萧现在想来有点遗憾,“如果当时有机会去接触,我可能一下子喜欢上了,就去探究”。
直到后来误打误撞入了这行,她才补上了天文知识——从“如何定义太空”开始,她告诉孩子们,离地球海平面100千米的高度,也就是卡门线以上的部分,称为太空。
伊利集团联合中国人口福利基金会发起的“‘益’起看星空‘童梦同宇’公益行动”,就是想要帮助这群草原上的孩子们,了解星空的真相。天文馆参观是今年的公益活动第一站,87个孩子组成“月球工程师”团队,离开北京天文馆后,他们还近距离接触到郭守敬望远镜,以及关于月球、玉兔号月球车、太阳系等天文课程学习。
伊利“童梦同宇”天文科普公益行动从2022年10月就开始了,先后到青海、甘肃、贵州等地60所小学,为7000多名孩子捐赠天文科普教具及线上课程,让那里的孩子获得较好的天文科普教育支持,为国家培养天文科学后备人才。
伊利项目执行人范范是城市里长大的孩子,第一次见星空是初中的时候去郊区,满天闪烁的银白色,让她发现书上的画面原来真实存在。
感官上的震撼长大后渐渐转化为一种治愈——工作压力,跟家人的摩擦,会让她数次沉浸在星际主题电影中——女主角站在荒芜的新星球上,令她产生了一种奇妙感,宇宙的浩瀚也让一切烦恼显得不值一提。
有回学校组织去呼和浩特参观,一个还没入学的男孩抢先认出了大熊星座,潘乐凯才知道,他上过天文科普课,还买了不少书。潘乐凯的母亲在他7岁时出走,再没回来,爷爷奶奶也相继去世。有时父亲干活走不开,就没人给他去开家长会。
他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就自己煮方便面,或煎两三个鸡蛋,当一天的饭。爸爸在家的时候,能吃上莜面、烩菜或饺子,都是他爱吃的。
他最喜欢跟爸爸一起跑步、打篮球,爸爸胳膊上肌肉鼓鼓的,他也想要有。爸爸每次给他五百生活费,他不乱花,看到很想买的玩具也忍住,“省几十年可能就省很多”。瘦瘦的男孩一脸坚定:爸爸给我挣钱,让我花钱,我也要给他挣钱,给他买好多好吃的。
潘乐凯的父亲知道他的愿望,去天上看“长着五个尖尖”的星星,就以此鼓励他好好学习。这个夏天之后,他也在心里又许了一个愿望,长大去探索太空,带上父亲一起,尝太空美食。
(本文为特约发布。文中除马萧萧外,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