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作家】万辉华||鲁迅与死亡
文摘
文化
2024-10-19 05:28
湖南
万辉华
鲁迅先生逝世于1936年10月19日，距今86年矣。当年为他出殡抬棺的巴金、胡风等十几位青年文学家都不在人间了。他们追随着鲁迅先生去了，但是，他们的作品仍活在读者的心里。时间对肉体是无情，对精神产品却有情。自五四新文化运动肇启，鲁迅便投身于《新青年》《晨报副刊》《语丝》的报刊的撰稿，他的小说集《呐喊》《徬徨》就是当年所发作品的结集。里面塑造的一些男女主人公，大多是以死这个悲剧收场，如阿Q死前划圆，总是耽心划得不圆。如祥林嫂，总是耽心死后，因改嫁过没有捐门槛，怕过不了阴曹地府的关卡。还有知识分子魏连殳的死，显然是贫病交加，生活已陷入绝望。可谓是形形色色的死亡，横亘在当时的人们面前，让人无法回避，而又不得不面对。还有对刘和珍君们倒在执政府宪兵的枪下，这血淋淋的屠杀，这年轻生命的凋谢，让鲁迅气愤与抗争，还有柔石等烈士例在龙华刑场的枪声下，也是让鲁迅先生痛惜与哀悼，以及忆瞿秋白死于国民党的滥杀等等。鲁迅的散文中、古体诗词中有许多的篇什，也是对好友的骤亡（如陈师曾、范爱农、刘半农）的怀念与追忆，等等，不一而足。因此，这些文字无不寄寓了鲁迅先生的深情，这可真是直面惨淡的人生，对死的无奈且无声的悲泣。文学作品中是无法回避死亡这一题材的，死亡不是一个禁忌，对于作家来说，尽管现代生活中的人，包括一些中老年人常常不愿谈论这一话题。年轻人以为未来的日子还很长，不相信死亡离自己很近。然而，生命本是无常的，祸福不知何时降临到每一个人头上，这是古今皆同的，尤其是在旧中国，医疗、营养于国人都普遍差，且兵荒马乱，战争频发，真的是朝不保夕。尽管鲁迅自辛亥革命爆发后，一直生活于南京、北京、厦门、广州、上海等大城市里，因他的教授、公务员、作家的收入还是不低的，比普通大众的生活水准要高许多，可谓衣食无忧，有时，买书开支大了，教育部的工资不能足额发放，手边也拮据过，一般的情况下，他看病，买药，住院的费用，是没有问题的。因鲁迅年轻时在南京开始是考入海军学校，后来改为矿产学校，留学日本学的医学，对卫生健身知识，都很熟悉，经常骑马运动，后来在日本留学转入文学，虽不怎么参与体育运动，但是去访书问友，步行远足还是有的。而且，他那时的身体确实较健康，没有什么不良的生活习惯，如吸鸦片，赌博等等。1912年至1926年，在北京教育部任职期间，因二弟周作人患胸肋炎在香山疗养，一二个月期间，鲁迅先生每周都要从城里租马车或步行上山探视，自己劳累过度，患了肺结核或胸膜炎，住了几天院，打了几针消炎针，便恢复了健康。1923年7日，鲁讯与周作人因家庭的纠纷而分居，他对弟媳造谣生事而二弟犯糊涂而生气，病了一场，咳嗽不已，也是住了医院，静养了一阵子，才恢复过来。我近年阅读过鲁迅北大的同事钱玄同、朱希祖在同时期的日记，他们的年纪可能与鲁迅迅差不多，日记里常记录自己或家人牙痛、腹泄、眩晕、白喉等疾病，老跑医院不赢。相比较鲁迅先生这十几年似乎生病住院或静养较长时间也才二回。尽管先生为写作、备课，常常不停地吸烟，这种习惯一直延续到他逝世前，那时候，也就是1925年左右吧。许广平已渐渐地爱上了鲁迅，她对先生的吸烟在信中委婉地提过，也是提醒先生少吸烟，保重身体要紧，劝他多吃鱼肝油，加强营养，鲁迅先生也听进了部分，他确实也吃鱼肝油，尽管价钱不菲，于身体确有改善。后来，他有了孩子海婴，老买鱼肝油给海婴吃，认为大人小孩都可服用。在1927年秋天至1936年10月，鲁迅在上海的最后十年，因写稿、翻译、办刊、改稿、读书等琐事缠身，让他夜以继日，如老黄牛般耕耘，透支了生命。大约1930年前后，他常常出现咳嗽、发烧，请来日本的医生看病，打消炎针，不久就让身体得到了恢复。苏联的作协及一些友好作家，甚至邀请鲁迅访问苏联，使他得到疗养与恢复，他也作了准备，因耽心母亲的身体，且自己身体状况怕坚持不了旅途的奔波，还是放弃了。友人曾建议他到日本去疗养一下，或到乡下找一个地方去静养，他也考虑过，后来却未实现。我以为，不是经济上的问题，主要的问题是鲁迅割舍不下手里的工作，他常常每天要回复朋友的书信都是五六封，后来，身体实在吃不消了，生了病，躺在床上，只好口述，托许广平代书写。他为因病且忙，没有及时回复文友的信，在信中常常致歉。在1935年前后，他的身体明显不如前几年，人消瘦，甚至脸上出现了瘦得没有肉了。这让孙夫人宋庆龄先生见了，很担心鲁迅的身体，还有美国女作家、记者史沬莱特也发现了，她们便动员鲁迅无论如何也要放下手里的工作，去找德国的医生看看病情。这一检查，却发现了大问题，德国医生直言说，像鲁迅先生的肺部问题，如果是德国人早五六年就死了。言下之意，已经束手无策了，这一结论与今日医院作出的癌症的说法，是差不多的。尽管鲁迅先生在那些生病的日子里，给友人的询问回复，身体并无太碍，会恢复的，暂时不会死的。他也确实自信自己的身体过去一贯是棒棒的，很少生大病，咳嗽时，还不是吸烟引起的支气管扩张，他对母亲的来信的回复，也是如此，没有什么大病，过几天就会好的。德国医生建议他住院，吃什么药，他似乎不怎么相信，还是坚持按过去的老方法。到日本人开的医院住上一阵，再回家静养。他似乎对中医不是很信，因早年他父亲生病，中医诊治不力而死亡，让他产生到日本学西医的志向，所以他也是不愿吃中药的。在1936年7月左右，他的病似乎有了些好转，可以出门到内山书店走走，可以外出看电影了，这也许是“回光返照”吧，没有过多久，又开始发烧，而且一直降不下来，胃口也不好，人就一下子开始消瘦起来。他在《死》的短文中写道：不要做任何关于纪念的事情，忘记我，管自己生活，孩子长大，徜无才能，可弄点小事情过活，万不可去做空头文学家或美术学，这显然是对爱人许广平的最后叮嘱。在短文后，仍有一句话，“我的怨敌可谓可笑，倘有新式的人问起我来，怎么回答呢？我想了一想，决定的是：让他们怨恨去，我也一个都不宽恕。”鲁迅在遗嘱书写后，不久，却永别了这个爱恨交加的人世间。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他是不相信鬼神。但是，他在作品中，却有女吊的形象，让乡下的孩子看戏时常常产生出一种恐怖而又要去看的驱动。其实，鲁迅对佛教也有很深的了解，他应知道佛教主张六道轮回说。因此，人有时在思想观念上是有矛盾的。但是，鲁迅在面对死亡来临时，他是很坚强的，他并不害怕死亡。他虽然在世才活了52岁，可是，他的劳作让他把未来的日子要做的事，提前完成了，甚至一个人一百年，几世也难以达到的创作高度，却在他短短的生命中实现了。因此，鲁迅是不朽的。写于2024.10.18
凌晨4时至5时
万辉华，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湖南省作协会员，湖南诗歌学会会员, 湖南岳阳市评论家协会副主席, 湖南《岳阳晚报》副总编辑。在《文艺报》《大家》《作品与争鸣》等中央省级报刊发表散文、随笔、文学评论200多篇，出版《书生情怀》《心灵一片风景》《四月物象》文学作品集三部，作品多次曾获湖南省作协、湖南省记协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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