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作家】黄立峰||与疾病共存——杂忆补遗
文摘
文化
2024-10-13 05:14
湖南
黄立峰
起先没啥感觉，后来时时觉得胸闷气短，走急了，上楼梯，会喘气不已。摸摸脉搏，感觉异样。让我帮着摸摸，很快发现问题，正常心跳“砰、砰、砰、砰”，是连续不断的，走急了至多节奏快一点。母亲的心跳是“砰、砰、砰——砰”，跳几下，中间会停一停的。让她不舒服的，是这个停搏。到医院一查，说是心脏早搏。然后配了好多药，心得安呀，心得宁呀，复方丹参呀，时时吃，时时换。然后我这做儿子的也知道了许多心脏疾病的知识，譬如早搏有窦性，室性与房性几种。窦性心律不齐，是人人都有的，瞬间发生，不治而愈。室性早搏就有器质性病变了，得药物干预，调理，医治。房性早搏就严重了，要静养，要治疗，甚至手术，以免突发梗塞，停搏以致猝死。母亲的早搏似乎一开始就是房性的。之前在县医院一看，就诊脉，做心电图后配来大把的药。后来到了无锡，我父亲自然重视啊，带她去大医院。大医院也诊脉啊，又做心电图，然后一脸严肃地说，房颤，要住院。都知道，现代西医的诊病手段日新月异，从X光、B超、CT到核磁共振，从心电图到动态心电图，设备越来越先进，验血验尿仪器越来越繁杂。而常见的治疗手段，不外乎输液与手术。输液呢，是把药物通过静脉灌到身体里，运输到得病部位，若是头疼发热，急性病症，症状立刻减轻，尤其是激素类药物，就像是派入了特种部队，多半会立竿见影。如果是器质性病变，例如阑尾炎，胆结石，各类肿瘤等，输液就不管用了，怎么办？得手术，直接割掉，铲除病灶。一住院，医院就让她输液啦！挂了不到半瓶，母亲就对父亲说，我不舒服。父亲不放心啦，跑去找医生。等父亲带着医生来病房，母亲已经把输液瓶下面的针头拔掉了。然后给我母亲配了好多药，其中一种新药，叫“乙胺碘呋酮”。然后既然不挂水，也就可以回家休养了。母亲出院了。后来遇不适再去医院，又有医生让母亲住院，她就不再答应，还是配药，回家吃。她吃过的预防与治疗心病的药，可谓多矣。阿司匹林，银杏叶片，黑碳素，丹参滴丸，益安宁，血栓通……写下来一大串。2020年初，母亲突发脑梗。我们将她送入医院急症室。当时医生给我们两个治疗方案，一是考虑年龄大了（92岁），采用保守治疗，即用传统挂水治疗，二是溶栓，就是用一种进口的溶栓药。用了效果极为明显，但是有出血危急风险。我当即决定选择第二种。因为十多年前，父亲就是保守治疗后在病床上躺了十三个月。与其活成那样，不如冒一个险。溶栓之后，母亲当即拔掉氧气袋输液管，下地上厕所了。之后我询问医生，母亲的脑梗是怎么发生的。医生说，是房颤。房颤是病因？我当即质疑，我母亲的房颤，已经有四十多年啦！为什么不早早发病，到现在才引起脑梗？是啊！医生也感慨道，有这么严重的房颤，居然那么多年不发病，看来那也不是一定的啊！很多人身上的奇迹，医学上也是解释不清楚的。我后来带着母亲出院时，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与医生的话，想久了，释然了，我们人，都是带着某种疾病活着的。谁会健康到没有一点毛病!而父母的病，心脑血管方面的，我都有。我有时候常常感觉自己，不知何时会突发那样的状况。我写这篇文章，原本想像贾平凹写《人病》一样，写写自己的病。例如风湿，例如皮疹，例如前列腺炎，还有心颤与头晕。结果一提到母亲的房颤，就发现她比我的病要典型得多，更能说明我要表达的主题——与疾病共存。去年三月母亲出门，摔了一跤，把胳膊摔断了。我们把她送医院。又转入张氏骨伤科，才答应给她动手术。手术之前，是要做各种检查的，有的可做可不做，有的必须做。于是乎，在我母亲做心电图的时候，查出了“房颤”。然后，胳膊手术不敢做了。因为胳膊手术要全麻，怕母亲打了麻药醒不过来。于是又转院（人民医院），又检查，让心脏内科会诊。心内科专家说，建议心脏先动个手术，你们考虑一下。这时候，母亲已经九十五了，“房颤”这个病已经跟随她四十多年。她还有必要再动这个手术吗？我知道，现在医学发达了，动这个治房颤的手术也许不算大事，花几万块钱也不是花不起。但是，她都是这么大岁数了，还能承受这种手术吗？完了以后，还能再给她胳膊上开刀吗？然后我们选择了放弃。也放弃了胳膊手术。最后在出院时到网上买了一根绷带，将母亲的胳膊挂住。两个月以后，胳膊好了，她的那个“房颤”的老毛病，到现在，依然陪伴着她。末尾声明一句，我这里没有否定医院进步与功德的意思，只为说明一点，人活着，怕是要与疾病共存的。![]()
黄立峰，1961年出生。浙江德清人。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有作品发表于《中国作家》,《水乡文学》《南太湖》等刊物。近年有散文在省内外获奖。已出版长篇小说《逃离与回归》《千禧年》《遁形》、中短篇小说集《脸上的玫瑰红》、散文随笔集《一叶清风》、中篇小说选《仙乐园》、诗集《浴火双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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