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四年,托克托县申请保留“国家贫困县”的工作回忆
托克托县位于土默川腹地,占地面积为1400多平方公里,四面相邻土默特左旗、土默特右旗、准葛尔旗、清水河县、和林县。一九九四年农业人口大数为十五万,有史以来以农业为主导产业。境内土壤南沙北碱,无任何矿藏,唯有黄河从县境南界由西向东转南流过。当地百姓形象地称其为“地上无草,地下无宝”。大黑河、什拉乌苏河、保贝河、银号河、大沙河、小沙河、哈素海退水等季节性河流经托县境内流入黄河,历史上称万水归托。讯期则防洪,无雨则抗旱。一九八六年国家开展扶贫工作时,托克托县被国务院排列为全国重点贫困县第一县。为此,国家每年下拨扶持资金360万元,用于发展农业、农村、农民三农经济。在几届县委县政府的领导和全县人民的共同奋斗下,从实际出发,坚持以大搞农田水利建设打基础,以发展乡村企业为龙头,组织千家万户以发展种植业、养殖业、农副产品加工业为脱贫突破口,狠抓麻地壕、毛不拉两大扬水站的不断延伸配套,为种植业、养殖业、乡村企业的逐年发展具备了一定条件,到一九九三年底农民人均纯收入上到703元。
一九九三年底,国务院根据扶贫土作取得重大成效的基础上,调整了扶贫战略思路,划定新的贫困线为农民人均纯收入在700元以下,超过700元则视为脱贫,退出贫困县序列。托县农民人均纯收入703元超过贫困线3元,视为全县脱贫,意味着必须退出贫困县序列。
这一政策一公布,托克托县在退出全国重点贫困县序列之后,国家年年下拨的扶贫资金马上断链,国贫县享受的贴息贷款、无息贷款待遇也将取消。
退出国贫县序列、停拨扶贫款、取消对国贫县的贴息贷款和无息贷款,对一个不发达地区而言,将是一个致命的沉重打击。
难忘的一九九三年底,刚刚主持政府工作的我,有逼上梁山之感。找县委书记王振义分析研究这一特殊境遇时,我提出层层报告现状,争取要回国贫县帽子的想法,王振义说试着看吧。两人交换意见后。于是乘呼和浩特市委书记贾才同志来托县检查工作之机,我们大胆地向贾书记汇报了这一“逆向思维”,贾书记听了汇报,对我们的想法大加赞赏。于当晚领我返呼拜会了正在呼市公差的国务委员兼国家扶贫办公室主任陈俊生的副秘书长刘济民后,开始了艰辛的“要帽”活动。
一,成其事必须仔细做好前期准备工作。
前期准备工作的活动范围和活动内容非常复杂。程序化运行,规范化推进非常严谨重要。首先县里打报告送市扶贫办转报自治区扶贫办同意后,才转报国务院扶贫办。
我领上县里分管扶贫工作的副县长潘振业、县扶贫办主任赵建英,拿上市扶贫办批报的申请报告送到自治区扶贫办,请求批报国务院扶贫办。自治区扶贫办考虑的是全区的盘子,不能就一个县的报告向上批报,需进京向国务院扶贫办作总体汇报。当时白长江任自治区扶贫办主任。我们多次汇报想法后,白长江主任和我们合议相约进京分工事宜。自治区扶贫办进京作整体汇报,托克托县负责外围争取在内蒙古工作过的在京任职老领导向国务院反映问题。于一九九四年元旦过后,开始了紧张有序、忙而不乱的争取要回“国贫县”帽子的京城行动。
二,向国家民委反映托克托县乃至全区的贫困共性问题。
我们和内蒙古扶贫办预约赴京事宜之后,白长江主任和我分别带领自治区扶贫办和托克托县有关人员进京开始了申请保留国贫县的争取工作。
为了保证办事的程序性和规范性,确定找国家民委先行汇报,因为国家民委的职能就是负责解决少数民族地区的实际问题。我带队进京时,特别请出呼和浩特市政府分管农业和扶贫工作的副秘书长乌兰哈达,会同分管扶贫工作的副县长潘振业、县扶贫办主任赵建英组成进京“要帽小组”,一路开车同行,开展申请活动。
那时进京的公路走110国道,路况很差,路线为:托县城关镇出发一一呼和浩特市一一上110国道一一保合少入盘山路一一行进两小时九十Km路程进集宁一一走两小时九十Km砂石路进兴和一一走两小时九十Km砂石路进河北省柴沟堡一一行进两小时进张家口一一约两小时路程进沙城一一进延庆一一过八达岭一一进昌平一一德胜门进北京。那时呼市去集宁的盘山路年久失修,坑坑洼洼,高低不平,窄路面小弯度小,难于放速行车。集宁一兴和一柴沟堡这两段路更是沙尘随行,坑洼无数。这些路的车速只能稳行在45km/小時左右。车行张家口必须进城,进城好进出城难,七拐八拐加上堵车,实在费时。
一九九四年元月上旬的一天早晨五点,我和潘振业、赵建英从托县出发入呼市会合乌兰哈达副秘书长后,议定进京第一站入住国家民委招待所,向原呼和浩特市市委第一书记、原自治区常务副主席、调任国家民委副主任的文精同志汇报托克托县国贫县的实际情况,请求文主任向国务院扶贫办以托克托县为例,连带反映内蒙古的整体共性贫困状况。
从呼市动身前,议定由乌兰哈达副秘书长提前预约文主任。经通话联络,定于当日下午六点之前在国家民委招待所见面,并在共进晚餐时汇报工作。因路况不佳,加之车辆陈旧,一路不敢停留,生怕不能准时到达民委招待所。但尽管抓紧时间赶路,还是迟到了。
和文主任约定下午六点在国家民委招待所见面,我们在七点才赶到。进招待所大门后,一眼望去,文主任正在餐厅门口等着,一见面便说,我从六点到这儿,已经等你们有一个小时了。我们说沿途路况不好,车也陈旧不敢快行,进城后路也不熟,所以就晚到了,辛苦文主任了!
进入餐厅后,文主任用全国具有少数民族特色风味的饭菜招待我们,入座后,我们说明来意,总的意思就是恳请文主任支持,拜托文主任利用国家民委主管少数民族地区事务的业务职能,向国务院扶贫办反映少数民族地区的特殊情况,不要搞脱贫一刀切,不然是会重新返贫的。边汇报,边将自治区扶贫办向国务院扶贫办转报的关于托克托县申请保留国贫县的报告交到文主任手里。文主任看了报告后说,国务院扶贫办管的是全国的宏观扶贫工作,不可能单独批复你托克托县一家的扶贫报告。我说,我们也明白这个问题,不仅是托县一家的事,是全国整个少数民族贫困落后地区的大事,托县只是其中之一,是有代表性的范例。文主任又问,你们把文件给我,让我怎办?我说,国家民委主任司马义•艾买提是国务委员,他可以参加国务院会议并发表意见,也可以找国务院扶贫办反映少数民族地区的特殊贫困情况,这样会引起国家的重视。文主任又问,你们要求司马义•艾买提主任以什么理由讲话?我说,有些少数民族贫困地区人均收入虽然超过全国脱贫线,但少数民族地区人均消费远远高于一般地区。比如,一是住房建筑材料使用多造成费用高;二是北方地区取暖期长,取暖费用高;三是边疆地区气候寒冷衣被花消费用高;四是地区落后缺衣少药,看病难看病贵;五是受地方病折磨,如卫生改水、防氟改水投入高;六是交通条件落后,居住分散,山区荒漠地区居多,进城看病、办事路途费用和食宿费用高。等等费用累计起来连生活都维持不了,在贫困中挣扎,更谈不上已经脱贫。文主任是从基层走出来的领导干部,清楚少数民族地区基层群众的实际生活水平和生活状况,听了我们的汇报后深表同情和理解,答应我们认真向上汇报,争取保留少数民族地区一些贫困县继续列为重点扶贫对象。
自治区扶贫办白长江主任一行进京后也在找文精副主任作全区总体汇报,也要通过文精副主任向国务院反应内蒙古申请保留全国重点贫困县的具体问题。白主任电话联系我们见面,一块儿找文主任汇报工作。我们见面交谈后,请乌兰哈达副县长牵头,会同白长江主任一行和潘振业副县长、县扶贫办赵建英主任再次赴国家民委向文精副主任作了正式汇报。这次汇报我没参加,我是独自一人带上报告登门拜访布赫副委员长去了。
三,拜访布赫副委员长,请求布老向中央、国务院反映保留少数民族地区贫困旗县问题。
布赫副委员长是从自治区政府主席岗位调任全国人大副委员长的。赴任之初住在万寿路高干公寓一处平层房间。我登门拜防时巧逢布委员长和夫人内蒙古广播电视厅珠岚厅长都在住所。布委员长因在自治区主席任上任职时间较长,我们还是习惯地称呼布主席更感亲切。
我们一见面,布主席便热情地招呼我坐下,并由工作人员送上茶水后,我们边饮茶边交谈。当布主席问我来北京出差的事由时,我开门见山地讲,我是专程来拜访布主席和珠厅长的,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要向布主席汇报。我自元旦前刚担任托县县长便遇到困难了,主要问题的焦点就是国务院要调整全国重点贫困县,划定贫困线,规定农民人均纯收入为700元以下,托县九三年底测算上报了农民人均纯收入703元,超过贫困线3元,因此要被摘掉全国重点贫困县帽子,帽子摘去的话,开展三农工作就无资金的扶持来源了,为此拜访布主席,请求布主席向国务委员、国务院扶贫办主任陈俊生反映少数民族地区的实际情况,请求放宽国贫县标准,以利于更好地稳步发展,扎实脱贫。我简要说明来意后,随即将自治区扶贫办转报国务院扶贫办关于保留托克托县国家贫困县的报告向布主席呈上。布主席听了我的汇报后,笑着说,你们实际达不到脱贫的标准,乃你们怎就多报了三块钱?我也笑着回答说,一来县里确实努力了,但根本达不到农民人均纯收入703元这个数;二来上面要求跳跃式、跨越式发展,所以我们也得响应号召,需要跳一下、跨一下才对哇。布主席一听我的回答,便哈哈大笑。接着说,你们也太老实太认真了。接着问,你们要我和陈俊生怎么说?我说,布主席说时以托县为由头,需拿自治区少数民族贫困旗县大局问题说事。我建议讲这么几个问题。于是我将给文精副主任汇报时归纳陈述的几点理由,十分诚恳地向布主席做了复述。布主席听了我所汇报的这几点理由后,比较满意地对我说,嗯,这几点理由想得还是比较周到,有一定的感染力和说服为。你把报告留下,我让他们联系陈俊生,给他正式反映哇,你就等我这里的消息哇!我听了布主席的言语表示,十分高兴、十分满意。心里想,这次的收获是肯定的,老人家的态度是非常坚定的、非常明朗的,是出乎意料的。这下心里托底了,成功的概率已经有了显现,好兆头很快会变成现实。于是我再三对布主席、珠厅长深表真诚感谢后,告别两位老人时,布主席、珠厅长十分热情地将我送到住地门外,就此道别!
从托县赴京之前,市委贾才书记就此事亲自给国务院副秘书长刘济民写信,让我们打电话给刘济民副秘书长联系接头交信地点和交接方式。正当在京结束此行之际,市委通知我参加由组织部长张举沄带队赴福建的考查活动。此次考查活动在福建省的福州、厦门、福清、泉州、章州、石狮等几个改革开放的前沿城市进行。离京前,托咐潘振业副县长、县扶贫办主任赵建英联系刘济民副秘书长,完成贾才书记为保留托县国贫县特此给刘济民副秘书长捎信的交信任务。潘县长二人来到中南海新华门信防接待站给刘济民副秘书长接通电话后,刘秘书长由新华门出中南海与潘县长二人接头见面交谈后,将信取走。这次进京争取保留国家贫困县活动就此圆满结束,各自离京等候佳音。
我随考查团去福建考查旅途中,进入福州考查时,突然接到家里来电,通知母亲病重,想办法速速回家为母亲治病。听到母亲病重消息后,立即请代表团负责人马上设法定购回呼机票,母亲是腊月二十三小年重感冒引发肺心脑病。当时正值春节临近,交通紧张,机票着实难买。慈母病重,儿在外地,一票难求,焦心难眠,无心考查,暗自心痛落泪,只能给托县医院院長打去电话,请求格外关照。到腊月二十八日晚八点多到达呼市机场下机后,立即乘汽车急速向老家村里驰行。晚上约十点进家后得知慈母自生病后就不能睡卧,只好依靠背后垫的高高的被子和枕头半仰坐着吸氧输液,看见我回来了,顿觉十分高兴,问这问那,还在关心我的外出考查活动。母亲生病后,我的妻子每天奔波于托县县城和土左旗小里素村老家,为母亲请医送药。我回家后,看到我的妻子和儿子、哥、弟、妹、嫂、弟媳都在和大夫守着母亲。
看到母亲的病中状况,便立即咨询大夫,大夫告我,这种肺心脑重病,病情不允许行动转院,一动便出险情,只能在家静养就地治疗了。于是我当机主断,连夜回县城,明天一早找院长商量专家会诊。就此离开老家,夜半回到县城。
一九九四年的农历腊月二十九已是春节除夕,回到县城家里已是午夜之后,进入除夕丑时。上炕睡觉,早晨约六点多起来便给医院院长申作宏打电话,领上大夫,备好药回到老家,因安排值班单位春节安全检查和初一上午拜年事宜,看到母亲病情稍有好转,我和母亲说需要回县里安排工作,明天再回来。母亲说,你有公事,回去忙你的哇。于是我告别母亲向县里走去。这一走,就是和慈母的最后告别。
回县城便开始安排安全检查和初一的拜年活动有关事宜。第二天,也就是正月初一上午,我和县委书记和其他县领导正在分别给财政、税务、银行、经济部门、就近乡镇主要负责人登门拜年送温暖途中,秘书急忙找我告知:家里打来电话,母亲病危,速回!接到通知,便让秘书紧急通知申作宏院长领上大夫马上出发回村抢救病危的母亲,我马上接上妻子和子女回到母亲身边。母亲已经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家人在为母亲准备后事。我呼喊妈妈,再也听不到往日的答应之声了。约下午四时,母亲在无奈中离开我们走了,永远地走了!在这里我要感谢我刚调托县人大当秘书时首任领导郭宪洲夫妇、感谢申作宏院长和夫人我的表妹李淑珍、感谢我的小秘书郭海军!是他们陪我赶回老家与昏迷中的慈母在逝世前见了最后一面。
春节过后的一天,布主席让工作人员通知我,经过做工作,托克托县的国贫县资格保留住了!这就是老一代革命家的初心使命所表现的民本思想和人民情怀。
就这样,托克托县的国家贫困县帽子又要回来了。我的母亲慈祥的面容再也见不到了,慈母再也回不来了!这就是忠孝不得两全吗?
托县要回国贫县帽子的消息传开后,为此曾经哄动呼市,都在传言我们有能量有办法,不光托县保住了国贫县,甚至为此而国家对少数民族地区放宽了扶贫划线政策,重新划定国贫线,为解决托县保留国贫县问题时还给内蒙古又捎带回五个国贫旗县。
云高怀,于二O二O年八月
【作者简介】云高怀,蒙古族,土默特左旗小里素村人。原乌海市政协主席。
—往期回顾—
扫码获取“土默特之声”更多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