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草原去
一九七九年,我在土左民族中学高中毕业了。
成立于一九七六年的土左民族中学当时还是一所年轻的学校,到我们毕业这年她才刚刚跨过三个年头,该校筹建伊始,文革尚未结束,当时所面临的困难是可想而知的。在我一九七六年秋季入学时,学校的一些配套设施还不是很完善,不过条件虽然简陋了一点,但这毕竟是我们自己的民族学校,大家也非常愿意选择这所学校学习。我们这些来自全旗各地的蒙族学生以前大都在公社中学上学,(也有部分从毕克齐和察素齐中学转来的学生)现在来到这样一个环境里就读,觉得到处都充满了新鲜感,我们如饥似渴的学习着,争取把失去的补回来。但十年浩劫对我们这一代人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尽管我们在学业上有所提高,可距高考上线还是差了点,毕业后是继续留校进行补习?还是走入社会就业?这是当时我们每个毕业生所面临的抉择。
我们这届学生是民中的第二届高中毕业生,旗里曾从上届毕业生中选拔了一批学生下放到锡盟去学习蒙古语,以求尽快恢复我旗的蒙语文来服务社会。这些学生在前一年春节期间回家探亲时我曾接触过,听他们讲在牧区的经历,谈学习、谈生活还有草原上的风土人情,他们之间还能用蒙语交谈上几句,还有他们穿着的蒙古靴,仿佛一股草原的气息扑面而来。听着他们有声有色的描绘,就好像把我也带到了那一望无际的锡林郭勒大草原,着实让人羡慕,心想,如果我能像他们一样,到草原上去学习那该多么好啊!
随着毕业生离校时间将近,传来了一个惊喜的消息,让同学们非常振奋:今年旗里还要从第二届学生中选拔一批学生到牧区学蒙语,这不正是学生们所期待的吗,于是大家纷纷报名,我也默默写下我的志愿:到最远的锡盟正蓝旗。
其实,当年如果我选择了留校补习,第二年还是有很大希望高考上线的,但那时候我的心早已飞向了草原,毅然决定要去学习蒙语。
再见了 土默川
当年九月上旬,民中新的一学期早已开始了,我们这批下乡的学生才得以分配妥当,可我未能达成我的志愿去锡盟正蓝旗,而是被分配到了四子王旗。
这次被选拔到四子王旗学习的学生一共三十五人,另外四十多名学生按往年地区被分配到锡盟黄、白、蓝旗学习。启程前一天,学校为我们这届下乡的学生召开了隆重的欢送大会,旗领导和文教局领导都来参加了活动。会上,云海副旗长的讲话对我们触动很大,他谈到了土旗蒙古族失去语言的历史和民族教育的过去及现状,要我们珍惜这次机会,不论到哪里只要自己努力,都能取得好成绩。听了各位领导鼓励的话语,大家都很激动,都想赶快去草原,开始新的学习生活。
九月十八日是我们启程的日子,一大早同学们便来到了学校,老师、同学,和家长都来送我们,大家依依惜别,互道珍重。出发的时间到了,我们向老师和同学挥手告别,汽车缓缓的驶离了察镇,同学们都很兴奋,想到对牧区生活的向往与憧憬之情马上就要实现,内心格外愉悦,沿途景色又是那样的美丽,大家情不自禁的唱了起来,汽车越过了大青山,一路歌声不断,带着我们美好的愿望奔向草原……。
再见了,亲爱的母校!再见了,土默川!
草原新生活
四子王旗离土左旗并不远,距该旗政府所在地乌兰花镇大约有三百多华里,当晚我们住在了乌兰花,旗委副书记尤仁同志及旗统战部和知青办的负责人一行到我们的住处来看望我们,召开一个了小型的欢迎会,尤书记说他对我们的到来非常高兴,鼓励大家要认真学习,学有所成,才能回报社会。在四子王旗学习期间,由当地统战部和知青办代管我们的日常事务。
在乌兰花镇停留了一天,第三天我们就到牧区了,三十五名同学被安插到了两个公社(白音敖包和红格尔,其中白音敖包属边境公社。)的八个大队,我被分派在红格尔公社。这个公社的阿日点力素大队离公社较远,交通不便利,路上还要经过一条大河,因此这个大队只选择了五名男生,我便是其中之一。当地政府在学生们到来前已经分配好了我们各自要去的牧民家,文教局派专人一一送大家过去后,留一名带队老师和我们在一起,负责管理我们的学习和日常生活。
1980年在红格尔大庙公社前留念
我被安排在了牧民龙德格家。这是一个七口之家,主人龙德格和他的妻子,还有五个孩子,其中三个孩子都在旗里民族中学上学,家里还有俩个小女儿,一个五岁一个七岁。他家包着队里的一群羊,妻子每天出去放羊,龙大叔在家里操持着家务,洗衣做饭样样都很在行,难能可贵的是他还做的一手好针线活儿,会用缝纫机,做孩子们的新衣和缝补的旧衣,他几乎全包了。在牧区,女人外出放牧男人在家料理家务,这种情况很普遍,但像龙大叔这样心灵手巧的人却不多见。龙大叔以前是大队主任,汉语讲的很好,可他却不怎么喜欢和人交谈,在他这儿学习就要自己主动多问了。
在和龙德格一家相处的时候,他们也尽量用蒙语和我交流,让我在生活中去慢慢地熟悉蒙语,平时我也主动去请教身边的每个人,随身带着一个笔记本记录单词,逐渐地掌握了不少的词汇,龙大叔的两个小女孩,阿拉腾其其格和旭仁其其格,在学习蒙语上可帮了我大忙。俩个聪明活泼的小女孩叫我色和腾阿哈(知青哥哥),我常把记到笔记本上的单词或会话讲给她俩听,有念错的地方,惹的俩小孩大笑不止,笑过后她们再把正确的教给我,我经常去请教这俩个孩子,她俩都很认真的教我,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无形中成了我的启蒙老师。多少年过去了,这俩个孩子可爱的样子还常在我脑海中浮现,红红的小脸蛋上总是挂着笑容,黄黄细细的头发编成了好多个小辫子……。
那时牧区的生活还保持着原有的传统习惯,早晨很早就起来忙碌了,喝罢早茶羊群该岀坡了,全家人帮着送走羊群后,回来再拾掇羊圈,到傍晚前再把羊群接回来,这些活儿我都帮着干。草原上吃水比较困难,要到一里外的水井去背水,这几乎是我每天的首要任务,有时还要背着背篓去外捡捡牛粪。这里不通电,点煤油灯,大伙儿劳累了一天,每天晚上早早就睡下了,周围没有几家牧户,找个同龄人还要走好远才有一二个。
除了在牧民家里学习外,我们也参加队里的劳动,记得刚下去牧区不久,也就是国庆节左右,大队派了一辆马车把我和其他几个同学接到一畜群点上,准备洗羊。这是我们第一次参加队里的劳动,心里格外高兴,尽管洗羊是牧区一项最繁重的体力劳动,但我们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可以说非常勇敢。洗羊是为了预防羊疥癣病,避免羊掉毛,各畜群点的羊群分批次的都要进行药浴。洗羊池是圆形的,大约有四米多深,池两头各有一豁口让羊进出,池里兑上了稀释后的兽药,有些羊赶到池旁不肯进去,需人来推一把。我们跟着队里的年轻人起哄,把羊抱起来扔到水里,羊掉入水里溅起的水花弄了我们满身满脸,药味、粪味很是刺鼻,可谁也不觉得脏,倒还觉得非常快乐。不过赶羊是“副业”,我和几个同学的主要任务是往池里补水,紧靠洗羊池旁有一口旱井,从井里人工吊水再倒在池里,不停的洗羊就要不停的补水,有时白天用干了井里的水,夜里还要加班吊水补满水池。晚上我们几个住在大队临时搭建的蒙古包里,收工后吃上几口饭便早早睡了,实在是太累了。
洗羊工作一直干了二十多天才结束,我们几个的劳动表现受到了大队的表扬,还有牧民的赞许。几十年过去了,这次经历还是让我难以忘怀,虽然洗羊是我在牧区干的最重的一次体力活儿,可也是我最快乐的一次劳动。
1980在红格尔阿日点力素大队留念
一场小雪过后,草原上的气温骤降,漫长的冬季也随之到来。
这里的气温要比土旗低很多,好在这个冬季只下了几场小雪,没有造成白灾,行动还比较方便。入冬前龙德格一家搬到了冬营地,我每天除了帮他家干些零碎活儿外,剩余时间就出去捡牛粪,到了冬营地,我们几个同学的住地离的也比较远了,平时很难聚在一起。不久,带队老师给我们送来了防寒衣,有皮上衣和皮帽,还有我们最喜欢的马靴。为了关照学生,带队老师每天要跑好多路程,从第一个学生住地开始,到三十五个学生全部走完,大约有几百里的路程,由于牧区交通不便,每转一次往往得需要一个半月多的时间,这次是他第二次来我们畜群点,除了送衣服还通知了我们春节回家的时间,告诉大家路费已拨到了大队,可以直接去领取。老师的到来对我们来说是最大的宽慰,见到他总有很多说不完的话,可以从他这里了解到同学们的近况和一些家乡的消息。
到牧区学习已经有好几个月了,初次在外的我确实有点想家,每天掰着手指盘算回家的日期。
(未完待续)
《草原情》于2017年11月在土黙特左旗政协文史资料第十二辑、土默特历史文化研究会第一期刊登。
【作者简介】李晓青,(蒙古名,斯庆毕力格)1960年10月15日,出生于土默特左旗沙尔沁村,1979年7月高中毕业于土默特左旗民族中学,同年9月18日赴乌盟四子王旗红格尔公社阿日点力素大队下乡插队学习蒙古语,1980年7月参加内蒙古农业银行招干考试被录取,分配在四子王旗农行工作,1995年5月调农业银行呼和浩持分行工作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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