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凤话:转(juan)转(juan)工!

民生   2024-10-31 11:43   湖北  

金秋十月,收了稻谷包谷,颗粒归仓后,又到了秋播冬种的时节。


“不唱山歌喉咙痒,嘴巴一张像河淌……”来凤县三胡乡石桥村的田野里,伴随着嘹亮的山歌声,10多名来自不同村民小组的村民正在收割秸秆,抢种油菜。传唱当地山民歌是当地农事互助“转转工”缓解疲劳、活跃气氛的传统。


“转转工”,曾广泛盛行于鄂西山区。农忙时节,村民互助干农活,不收取报酬,主人只需为前来帮忙的村民提供饭食。


改革开放以来,随着大量农村劳动力外出务工和农业产业走向机械化、规模化、集约化、市场化,传统农事互助形式“转转工”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


这几年,“转转工”山歌为何又频繁在石桥村唱响?日前,本报记者来到石桥村,进行蹲点采访。


从消失到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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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着山歌声,记者来到石桥村下坝院子吴立生家的田地,在忙碌的人群中找到了正在割秸秆的宋桂珍。


满头银发、精神矍铄、歌声嘹亮,眼前的宋桂珍,看不出已经84岁高龄了。“平时,村里喊‘转转工’,都不怎么叫我。所以我经常在村里转一转,‘遇水搭浮桥,碰到事就搞’!”老人的话语引来一片笑声。


“那是因为您年纪大,怕您累到了。”一旁的村民邓德平接过话茬。在石桥村,邓德平有个令人尊敬的职务——“转转工”村民自治互助会会长。


“昨晚接到吴立生的求助电话,我立即组织人手。这不,今早大伙儿就来了。”邓德平说,以前大家单打独斗,几亩地的秸秆要好几天才能割完。现在“转转工”来帮忙,抢抓时节,保证油菜能按时播种。


“转转工”邓德义一边干农活,一边唱山歌。(记者向磊 摄)


村民“下单”求助、“转转工”村民自治互助会派单、“转转工”接单,这种新的“转转工”互助模式,已在石桥村运行了7年。


华中农业大学教授万江红曾带队在石桥村调研。他认为,“转转工”在石桥村消失又重现,都有其时代逻辑。


过去,农业生产方式相对落后,通过农民之间义务互助,“转转工”解决了有田无人种、种了无人管的难题。“这种互帮互助、邻里守望的农耕文明,也是土家族传统文化的精髓之一。”万江红表示。


然而,在过去相当长一段时间里,随着大量农村劳动力外出务工,农民的收入结构发生显著变化。以石桥村为例,该村有420户1442人,外出务工800多人,常年在家的不到600人,“两老带几小”“妇女带老小”“二老一老守空巢”的现象突出,务工收入一度成为村民家庭的主要收入来源。青壮劳动力大量外出和新的生产方式、生产关系的冲击,是“转转工”在一段时间内消失的直接原因。


近年来,随着脱贫攻坚、乡村振兴一系列政策和项目的实施,石桥村产业结构由传统的水稻、玉米种植向茶叶、杨梅、乡村旅游全面转型,田间收入在家庭收入格局中不再可有可无。“这为‘转转工’在石桥村重新兴起创造了客观条件。”三胡乡党委书记向学红说。


面对现实需求,一系列问题摆在面前:劳动力尤其青壮年劳动力缺乏,“转转工”能不能转起来?已经适应了个体经营、分散经营的村民还能不能走到一起?


2017年,带着这些问题,省民政厅驻石桥村工作队、村“两委”开展专题调研,并引入五彩社会工作服务中心(以下简称“五彩社工”)进行社会实践。


八山半水分半田,是石桥村典型的地貌特征,不适合大型农业机械作业,人力劳动仍是重要的经营形态。留守老人、留守妇女有一定的劳动能力,能够从事春播采摘等劳动强度不大的农事活动。同时,该村有农事互助的传统。“经过前期调研,我们认为开展‘转转工’农事互助是有群众基础和现实条件的。”“五彩社工”石桥村项目组负责人姚方告诉记者。


当年,在驻村工作队、村“两委”和“五彩社工”引导下,7名村民自发组成“转转工”互助会,帮助留守老人、留守妇女及其他困难家庭种土豆、收稻谷、采茶等。


“转转工”这种农事互助形式,在石桥村重新萌芽。


从互助到共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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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耕夏耘,秋收冬垦,“转转工”根据时令开展农事互助。


5月中旬,三胡乡近千亩油菜陆续进入成熟期。就在这个当口,邓德平接到了邻村黄柏村村干部的求助电话:“老邓,我们村油菜收不过来了,能不能帮个忙?”


“黄柏村专门安排车接我们过去,两个村的‘转转工’齐心协力,一上午就把油菜收完了。”邓德平的自豪之情溢于言表——发轫于石桥村的“转转工”新互助模式,得到了越来越多人的认可和响应。


邓德平(左)带着女儿邓婷婷一起帮助村民采茶。(记者杜瑞芳 摄)


来自石桥村村委会的统计数据显示,石桥村“转转工”已经从互助会成立伊始的7个人发展到241人,其中党员33人,男性96人、女性145人。


然而,石桥村“转转工”新互助聚合模式的发展并非一路坦途。


随着农业产业走向规模化、集约化,打零工成为农村劳动力就近就业的一种主要形态。劳动者接受雇佣,每天可获得80元至120元不等的报酬。“我们为什么要放着日清日结的工资不拿,去干‘转转工’呢?”村民最初普遍存在矛盾心理。


为调动村民的积极性,“五彩社工”首先通过积分制进行引导,即“转转工”每次参加活动都能按时长和工作量积分,年底按积分兑换米、面、油等生活物资。“物质奖励当然不是目的,而是让大家在‘转转工’互助中首先找到价值认同,进而引导大家从物质层面上的认同转向精神层面。”姚方表示。


活跃在田间地头的“转转工”。(记者向相辉 摄)


记者在采访中感受到,“转转工”互助,切切实实让村里发生了一些潜移默化的变化:


村民张平安要照顾重病的妻子,家中3亩多茶园无人采摘,眼看就要过了时节。互助会了解情况后,组织“转转工”前去抢摘鲜叶并帮忙销售。当“转转工”将880元现金递到张平安手中时,他直抹眼泪。


村民谭国政身体不好,“转转工”帮他播种水稻,有了收成。身体康复后,他也成了“转转工”互助会的一员。


每到周末,“转转工”潘娜娜都会把周边几户留守孩子叫到家中辅导功课,陪他们玩耍,成了孩子们的“转转工”妈妈……


“转转工”的内涵已经由农事互助向人居环境整治、关爱老人、扶幼助残等共同帮助他人的活动拓展。


“‘转转工’不仅解决了单一农户劳动力不足的问题,还拉近了邻里关系,营造了农村互帮互助、邻里守望的良好氛围。”省民政厅驻石桥村工作队队长袁力表示。


“大家聚在一起,干了农活,也拉了家常,相互之间的联络更多了。”“转转工”互助会发起人之一向志英发现,现在的石桥村,哪家有个红白喜事,帮忙的人更热情了;村里的小组会、屋场会、转转会,参加的人更多了,发言的人更多了。


“来咸高速公路项目建设在石桥村占山占地多,这几年没有一件纠纷出村,全部在村组这两个环节化解。”村党支部书记谭艳菊告诉记者,“转转工”互助,让石桥村村风民风发生了明显变化。


从自发到自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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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由村‘两委’、驻村工作队和社工引导,村民自发参与,转向互助会自我管理的那一刻起,‘转转工’互助真正走向了新的阶段。”说起“转转工”的蜕变,向学红向我们讲起了一次颇有意义的会议。


今年5月,石桥村村委会会议室,“转转工”互助会举行了换届选举。


从田里赶来的“转转工”们,一身汗、一脚泥地走进会议室。他们拿起笔,在签到表上认认真真写下自己的名字,生怕漏了自己。


经过慎重考虑和举手表决,“转转工”互助会正式更名为“转转工”村民自治互助会,并推选产生了新一届会长、副会长,还通过了“1331”村民自治互助机制:建立群众点单、“转转工”村民自治互助会接单、“转转工”带头人派单、“转转工”队伍实施的“一套体系”;推进村组院落、党员群众、结对联系“三个全覆盖”;聚焦农活一起干、公益一起做、困难一起帮“三项服务”;健全“转转工”运行监督“一套机制”。


“我们自己选出来的领头人、自己决定要做的事情,必须全力支持、全力做好。”老党员、“转转工”邓德义说。


邓德平认为:“‘五彩社工’指导‘转转工’互助会不断完善,但社工总有离开的一天,要想持续健康发展,关键还得靠我们自己。”


村里搭台、群众唱戏,“转转工”已经成为石桥村村民互助、基层治理和乡风文明建设的品牌。谭艳菊告诉记者,去年石桥村“最美”系列评选中,17位“最美”对象,有15位是“转转工”或参加过“转转工”互助活动。


油菜收割季,转转工们聚在一起。(通讯员汤煜东 摄)


万江红认为,新“转转工”,新在自治。“转转工”新互助模式以村里的历史、环境和资源为基础,以党建引领为抓手,发挥农村党员的引领作用,以乡村熟人社会的邻里道义为伦理保障,推动留守群体自发组织开展农业经营活动,并构建村民之间的社会服务网络与社会支持体系,形成了“一人事全村帮、全村事全村为”的新风尚,激发了广大村民的“主人翁”意识,对乡村振兴、基层治理、美好环境与幸福生活共同缔造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转转工’新互助模式起源于石桥村,我们以石桥村为重点,按照‘地域相邻、规模相宜’的原则,在全乡13个村(社区)全面铺开。”向学红告诉记者,目前全乡“转转工”已超过700人,党员占比超过30%。


目前,“转转工”新互助模式已在来凤县全面推广。各乡镇综合考虑历史沿革、地域区划、自然小组和群众生活等因素划分服务单元,吸纳广大村民和志愿者,因地制宜组建“转转工”队伍,聚焦农活互帮、关爱帮困、公益活动等开展互助活动。


采访组结束采访返程时,正碰上邓德平领着村里的“转转工”们赶往相邻的狮子桥村,帮忙秋播,快乐的山歌又在山间响起。

AI

本报采访组成员:杜瑞芳 向竹清 向磊 陈航 向秋予

通讯员:汤煜东 钱家辉 吴先慧



来源:原创


编辑|陈   航
审核|向   磊
签发|邹 瑜
运维|恩施日报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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